第26章 朝堂杀疯了

    朱厚照此时特别特别为难。

    “诸卿所言,皆为弘治旧事……皇考当时已有定论……”

    “陛下!孝庙昔年不予寿宁、建昌处罚,皆因慈寿皇太后之故。难道陛下今日还要避而不理吗?”

    两班文物臣子中,响起数个咳嗽声,依次自班末行至御前。

    “住口!你这是谤讪太后!”

    “寿宁、建昌无恶不作,此事不假。可慈寿皇太后乃天子母,岂是你可妄论的!”

    “如陛下言,这些皆旧事。既当时不罚,就没有现下拿来定罪的道理!”

    “依君之言,十年前所犯之罪不曾处置,十年后就不可再依法处理了吗?若今日不在庙堂上分说清楚,往后地方官治理地方,又以何为准?”

    “寿宁、建昌乃国戚,岂能与民相提并论。”

    “天子犯法,同于庶民。既是国戚,难道不该谨身自省,以做表率?”

    “荒谬!若国戚与民同,日后民见贵,如何见礼?”

    “昔年李献吉上疏,弹寿宁、建昌招纳无赖、罔利贼民,白夺人田产、擅拆人房屋,强掳人子女……桩桩件件,皆查有实证!今日不数罪并罚,京师百姓如何平冤!”

    “陛下明察!京师苦寿宁、建昌久矣!”

    “大胆!李献吉乃勾结宸濠之罪臣!他之言,岂能为真!不过攀附扬名之举!”

    “李献吉狂直,其心无他,唯尽忠于天子!《阳春书院记》之事,乃宸濠以势相逼。勾结之罪,不过强加!”

    这是宸濠之乱的后遗症。

    正德十四年,宁王朱宸濠于自南昌城起兵。

    四十三天后,被时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汀赣巡抚王守仁一举平定。

    同年十二月,朱宸濠处死于通州,贬为庶人,除宁王藩。

    随着宸濠之乱的平定,朝野内外诸臣,借由此事发作,党同伐异,排除异己。

    不少人受到冤屈,被罢官贬职,如李梦阳这般被削籍,终身不能再为官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内情,朱厚熜倒是知道些,不是很意外。

    令他大开眼界的,是自己第一次参加朝议,就受到了这种冲击。

    原来朝议不是用来商议国家大事,而是拿来打嘴炮的。

    朱厚熜有些被震惊到。

    他原以为,远在安陆的小小兴王府,官员之间互相攻讦,不过是庙小妖风大。

    原来京师的朝堂,也是这样。

    佩服,佩服。

    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兴王府官员,不愧是京师出来的,学得不错。

    朱厚照左等右等,见朝议内容越来越歪,而日头也渐渐高了起来。

    有些焦躁。

    衙门还有诸多公事,等着这些来参加朝议的官员去处理呢。

    “小小”一个家事,怎么能占用大家这么久的时间呢?

    朱厚照轻咳一声,示意谷大用。

    在谷大用的制止下,恨不得用笏板往对方身上招呼的言官们,不得不停下来。

    朱厚照诚恳道:“诸卿说的都有道理。朕心知,两位皇舅知法犯法,实为天家之家丑。”

    “可是朕又能如何呢?”

    朱厚照叹道:“每每朕欲治皇舅罪,慈寿皇太后就前来乾清宫哭诉。十年时,曹祖诬告建昌伯案也有蹊跷。”

    朱厚照笼着袖子,满脸的疑惑不解。

    “朕当时就不明白,为何犯人关入狱中,还能服毒自尽?他身怀毒药之事,是狱卒懈怠?”

    朱厚照的视线缓缓地,从每个朝臣的脸上划过。

    “还是——另有缘由?”

    朝臣们用笏板遮着脸,垂下目光。

    这件事,在场的不少人都有印象。

    当时就有谣传,说是慈寿皇太后为了保住建昌伯张延龄,指使人干的。

    但苦无证据,也没人想被一个谤讪太后的把柄,只敢在私下讨论。

    如今天子在朝议时提出来,已经是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张氏一门的脖子上了。

    天子与两个舅舅不和,继而与慈寿皇太后关系冷淡,是众所周知的事。

    今上性子外向,藏不住事,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人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如何,因何事悲喜。

    如今看来,天子是要正式对张氏一族下手,一扫先前屡次失败的耻辱吗?

    可……慈寿皇太后在中间啊,这就很不好办了。

    不能拂了慈寿皇太后的面子,让她难堪。

    可是以太后的性子,定然是要保住两个弟弟的。

    过去朝臣屡次上疏,弹劾二位国舅,不是都因太后之故,而不了了之的吗?

    难道这次,陛下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罔顾孝道,执意查办寿宁、建昌?

    众臣思索着,想要摸清天子的意图。

    有言官出班上奏,出言试探。

    “寿宁、建昌乃慈寿皇太后之弟,陛下之舅。慈寿皇太后素来对其二人爱护有加。陛下为太后子,不可不顾太后之意,有违孝道。”

    “孝庙有言:‘自古圣帝明王以孝治天下’;又言‘国家以孝治天下’。”

    “圣人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陛下,孝庙与慈寿皇太后伉俪情深,也曾多次因太后之故,对寿宁、建昌多有维护。今陛下不可不顾太后之意。”

    朱厚照的脸冷了下来。

    他淡淡道:“说得好啊……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此言一出,群臣齐刷刷跪下,伏地不起。

    这是西晋李密写给晋武帝司马炎的《陈情表》中的一句话。

    晋朝司马氏,以孝治国。

    因为除了孝,司马氏什么都没有。

    不忠不义,目无君上,洛河之耻,弑君之族。

    实该万世唾弃!

    朱厚照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底下这些大臣。

    “诸卿是认为,太祖建立的大明国承的是晋制,唯以孝治国,是吗?”

    “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五德:温良恭俭让;五行:忠孝廉耻勇。”

    “朱氏乃司马氏之后人,除了孝,别的都没有了,是吗?”

    杨廷和捏着笏板的手都在发抖。

    他本以为,今天不过是很寻常的朝议。

    谁知道天子会把高度拔到这个地步?!

    身为首辅,杨廷和必须出头。

    “臣等有罪!”

    群臣附和道:“臣等有罪!”

    朱厚熜偷偷抬眼去看,御座上的朱厚照的脸隐藏在帷幔之下,神色莫名。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乃《仪礼·丧服·子夏传》中书。”

    “朕未曾听说,父死,子从母、从舅之言。愿诸卿为朕解惑。”

    鸦雀无声。

    朱厚照继续操作,眼睛都红了,简直杀疯了。

    多少年了,他不曾这样酣畅淋漓过了!

    “太祖有言:‘使一家之间,长幼内外各尽其分,事事循理,则一一家治矣。家既治,达之国,以至天下,亦举而措之耳。’。”

    “家齐而后国治。如今祸朕家者,非张氏一族焉?”

    “皇考慈善,不忍家丑外扬。如今张氏已为天家痼疾也!”

    “张氏不除,则天家不齐。天家不齐,则万民之苦。万民乃朕子,万民之苦,朕亦苦。”

    朱厚照轻声问道:“朕欲为明君,欲政治清明,国泰家安。诸卿以为,从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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