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许,回去

    对于皇兄的惊人之语,朱厚熜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盯着朱厚照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他。

    “皇兄所言当真?首辅要换人做了?”

    朱厚照笑了一下。

    但是这个笑容落在朱厚熜的眼中,感觉有些凄凉的意味。

    “若杨先生能同朕携手,助皇明往前走。那朕也无意让杨先生致仕。”

    “但若杨先生成了皇明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朕便是再如何舍不得,如何难受,都必须将他搬开。”

    朱厚熜点头。

    “臣弟知晓了。臣弟明日就开始着手准备。”

    朱厚照忙按住他的手。

    “王弟不可!”

    朱厚熜反手将他的手握住。

    “皇兄,臣弟也姓朱。”

    这天下,是朱家天下,同时自己是皇兄未曾宣之于口,却众人皆知的继统之人。

    如何能不为皇明做事?

    皇兄想要皇明好,难道他就不想吗?

    朱厚照还是很不情愿。

    他不希望弟弟在登基前,就陷入君权与相权的纷争当中。

    若现在就暴露了弟弟,那等他正式登基后,会被防得厉害。

    到时候,再想做什么,就不那么方便了。

    自己在后世的时候,也看到了弟弟继统后的历史。

    若非心灰意冷,弟弟何以怠政?

    朱厚照还想再劝,怎奈朱厚熜心意已决,劝不动。

    他只得无奈叹道:“万事小心,别露出什么马脚。若是人手不够,幽明卫的人,你只管去调。”

    朱厚熜欣然接下兄长的这份好意。

    “臣弟明白。皇兄对臣弟的维护之意,臣弟一直记着。”

    朱厚照拉长了语调,“嗯”了一声。

    “若是能如太贵妃的心意,再与你一位良配,是不是就更能记得住了?”

    朱厚熜被闹了个大脸红。

    “皇兄!”

    朱厚照挨了弟弟一记打,轻咳一声。

    朱厚照以为自己不小心打到兄长痛处,脸色顿时就紧张起来。

    望着弟弟发白的脸庞,朱厚照强制咽下咳嗽,装作无事的模样。

    “王弟之意,朕知道啦。你放手去做便是,左右朕还在,但有不妥之处,还能帮一帮你。”

    他能帮弟弟的时间,也不知还有多久。

    起码现在自己还在弟弟身边,他会努力做好一个兄长该做的事。

    朱厚熜又与朱厚照密谈许久,才出宫回去兴府宅邸。

    熬到弟弟离开,朱厚照才开始不再压抑。

    剧烈的咳嗽,在寝殿响起。

    值夜的苏进连忙打发走殿内其他人,独留自己。

    等里头没再有咳嗽的声音,他才端着药进去。

    “陛下,可好些了?”

    朱厚照咳得脸都红了,全身上下也都没什么力气,就连翻身起来这个动作,都有些艰难。

    他自床榻上起来,从苏进手中接过药,一饮而尽。

    “往后叫太医院别再开方子了。你们也别煎药了。朕不喝了。”

    连病因都找不出来,喝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

    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

    朱厚照倒是知道,药物毒素积累体内,全靠肝脏。

    他早年酗酒,恐怕肝已经不太好了。

    若是再吃药,怕是越发恶化,倒不如索性断了。

    苏进一听这话,眼泪就下来了。

    当即捧着空碗,跪在床前。

    “陛下怎的如此不保重龙体?陛下可知,坤宁宫那头,日日都差了人来问。奴才等人,每每值夜,第二日换班,也是必问的。”

    “皇后与陛下夫妻一心。奴才等人也对陛下赤诚一片。”

    “奴才这些底下人,身贱位卑,不足为道。陛下就看在皇后的份上,也该好生保重龙体。”

    提起夏皇后,朱厚照微微愣神。

    回过神后,他见苏进哭得伤心,不似假装,也有了几分酸涩之意。

    这么些年下来,到底还是有几分主仆情分的。

    “朕知道了。往后朕会保重的。不过药,朕是不想再喝了。”

    朱厚照缓了这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他在苏进的搀扶下起来,在殿内走动。

    “药这东西,喝多了对身子也不见得多好。”

    苏进小心地扶着朱厚照,感受着天子的体重逐渐往自己这边压。

    “陛下既然不爱吃药,那往后奴才就让膳房做些药膳可好?”

    连着吃了好些时日的药,朱厚照已经到了闻到药味,就有点反胃的地步。

    现在连吃饭都不得安宁,也真是够了。

    不过他也没拂了苏进的好意。

    “就照你说的办吧。朕再眯会儿,明日要朝议,你记得早些叫朕。”

    “哎。”

    苏进服侍朱厚照上床,在一旁立着,见朱厚照沉沉睡去,才出去,将方才离开的人都叫回来。

    他冷着脸威胁。

    “今晚的事,要是传出去——别说你们自己个儿的小命,就连你们的家人,都难逃一死。”

    “听明白了吗?”

    “老祖宗安心,小的们听明白了。陛下的事,怎么能叫旁的人知道?”

    苏进冷笑。

    “心里有数就好。要是我在外头,听到一点风声。”

    他用手一個一个指着。

    每每指到一人,那人就把头低得像要缩进脖子里去。

    “宫中值守,都是有名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苏进特地停了会儿,见这些人都安静如鸡,才侧侧头,示意他们进去。

    “陛下睡熟了,手脚都轻着点儿,别把陛下给吵醒了。”

    “要是陛下醒了,即便陛下不罚你们,我也重罚。”

    天色微微亮起,没睡够的朱厚照,在苏进的轻声催促下醒来。

    浓浓的起床气,感觉很不好,嗓子眼还痒痒的,想咳嗽。

    苏进递过来一碗温水,又用冰水浸过的帕子替朱厚照擦脸。

    冰凉的水一碰到皮肤,瞬间就清醒了。

    等收拾停当,外头天光已是大亮。

    朱厚照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奉天门听政。

    两班文武官员鱼贯而入,叩见圣颜。

    朱厚照用袖子遮住嘴,打了个哈欠,又在礼部官员的注视下,飞快放下。

    昨晚没睡够,有点困。

    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发挥好。

    底下有人开始咳嗽了。

    “臣有奏,叩请陛下封赏此番广东海战中,屡建奇功之人。”

    杨廷和手握笏板,朝那人扫了一眼。

    是与内廷交好的言官。

    他不动声色,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的张九叙身上。

    张九叙闭了闭眼睛,也咳嗽了一声。

    “陛下,臣亦有奏!”

    朱厚照因为没睡饱,脑子有点发蒙。

    听声音是熟悉的张九叙,嘴巴比脑子还快,一句话直接脱口而出。

    “不许,回去。”

    不独张九叙,在场所有人,除了朱厚照外,都瞪大了眼睛。

    陛下对张九叙的厌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究竟是厌恶张九叙,还是厌恶张九叙身后的首辅?

    唯有朱厚熜,用笏板遮住脸,忍笑忍得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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