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小泽玩了会秋千,给他洗完澡,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小泽应是有些累了,在床上跳了一会便熟熟的睡了。

    小泽的外婆身体不好,早早也进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老头子煞有介事的看着谍战剧,电视声音放的巨大。他总是这样,或许是糖尿病导致耳背的并发症又加重了。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我行我素,管不住嘴,迈不开腿,肥胖的脸上永远带着一股戾气和生意人特有的浊腻。

    说起这个老家伙,倒也有几分本事,年轻时因兄弟姐妹众多,家境贫寒,便孤身一人去XJ闯荡,后来进了石油运输公司,靠着偷油和夹带私货赚了不少的钱。后来,又在成都做起药材生意,虽然不瘟不火,但也还算过得去。直到七八年前,因药材质量问题,致死人命,药材店被工商局查封清算,才又辗转在一家老小区旁边开了间很小的保健品店。两年前,保健品也出了问题,被一群老头老太太举报,又赔了钱,关了门。

    也许,正是因为近些年生意的不顺,才造就了他脸上那股像是刻进骨子里的阴戾气,好像这天底下谁都欠他的,谁都没他精明,谁都应该对他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现在想想,亏得小泽的外婆是一个毫无主见,唯唯诺诺,头脑极不拎事的人,否则,但凡是个活人,跟那么一个老头子过大半辈子都会精神抑郁。

    几年下来,我也算摸透了他的秉性,深知与有些人讲道理摆事实是完全没有必要,也是极其愚蠢的行为。所以,我选择沉默,选择凡事不理论,我只当是在看一场场拙劣的表演就好。毕竟,这世上总有你看不惯,也总有看不惯你的人,何必在意。

    书房里,我平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这里,是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天地,关上门,我便能与门外的气息彻底隔绝。

    窗外,徐徐吹来清凉的晚风,如同一只温柔的无形的手拂过我的心间,这让我非常的惬意,只是不知那只手是否也会因这酷夏而倍感孤独。

    我的目光在书架上漫无目的的游走着,每到一处,就仿佛我的意念可以将那本书打开,然后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和人物在我的脑海中清晰播放——那个追风筝的孩子,那个孤独迷惘的摆渡人,那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在这恍如平行宇宙的世界里,我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的闹钟将我再次拉回,拉回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周六。而每一周的周六也是我最难熬的一天,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小泽。因为周六这个本该好好休息的日子,小泽却是排满了课程。上午美术、围棋,下午英语、舞蹈。每次当我坐在培训班门外等待小泽的时候,我的内心都不禁泛着一股悲凉。这并不是我想给他的童年。

    晚上十点,小泽刚睡下,杨曼从外面回来了。

    我径直朝书房走,假装没有看见。

    “协议书呢?”杨曼似乎看出我逃离的意图,包往玄关柜上随手一放。

    “明早我会给你。”

    “已经第几天了?一封协议书对你这个“文学家”不是手到擒来吗?”杨曼轻蔑讥讽的说着话,坐到沙发,“依我看,也不要写了,找个时间,去一趟民政局。房子我补十万按揭给你,小泽跟我,其余各归各的。”

    “房子,钱我一分半不要,小泽必须跟我!”我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火。

    “跟你?就凭你那几千块的破工资?你能给小泽什么?”

    “你又能给小泽什么?晚上七点把他一个人丢在学校?强逼他报一堆他根本不感兴趣的培训班?还是把他天天憋在屋里看这些脑残的电视?还是……”

    “沐秋华,你什么意思?你骂谁呢?”未等杨曼开口,老头子早已霍地站起,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小泽外婆这时也出来了,不敢说什么话,只拉着情绪激动的杨曼。

    “好,好,不要吵,我们都不要吵!”我张开手,连连后退,我实在厌倦了口舌之争,更不想把累了一天的小泽吵醒。“好,我走,我走。我知道你现在升主管了,大忙人了,我等你的传令去民政局。”说罢,我走出了门。

    “娘的,算什么东西!”

    “不是老子,你他妈的还睡车库呢!”

    ……

    关上门,走进电梯,我似乎仍能听见屋内老头子的咆哮。

    罢了,罢了,任由他骂吧,谁让我的确没有本事,又做不到像二女婿那样的一条哈巴狗呢!

    不过,有一件事他说的很对,当年若不是他帮我们付了首付,我可能到现在还买不起房子。可是谁又知道,自从我搬出那间阴暗的地下车库之始,我便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甚至怀念当初在车库那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安静看书的那份幸福。

    独自一人开车游荡在街头,我不知道应该停在哪里,更不知道开向何方。我就像是那一排排向后飞驰的路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弯腰矗立在城市的角落,孤独,卑微。

    “喂,老沐,在哪呢?”

    电话那头,王乐的声音。不知为何他总是能那么的神采奕奕,精神振奋。难道真的是因为逃脱了婚姻的牢笼吗?

    “外面瞎转悠!”我有气无力的回答。

    “我家楼下,流浪酒馆,等你!”王乐说罢便直接挂了电话,那气势像是我必须随叫随到,又像只是跟我招呼一声,你爱来不来。

    我的车在流浪酒馆停下,这里是我跟王乐常去的地方,特别是他离婚那天,我陪他庆祝到了天亮。

    进门右手第四张桌子,我们的老地方。

    王乐见我进来,一把上来揽住我,笑吟吟的说:“本来今晚约了女朋友,没打算喊你出来的,哎,不过看到你在朋友圈一通哀怨,知道你小子今夜准又没着落了。得,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喝哪算哪!”

    “啥玩意?你刚说什么,女……女朋友?”我情不自禁的揉着耳朵。论谁我都信,要说王乐会在一个女人身上吊死,我是打死不会信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王乐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咋?我就不能交个女朋友?”

    “少来。”我甚至不屑与他置论。

    “哈哈!还是你了解我。不过这次哥们真心感觉她还不错,反正也是走哪算哪,嘿嘿!”

    “嗯,走哪算哪,这才像你的风格。只是不知又是谁家的姑娘着了你的道喽!”

    王乐嘿嘿一乐,“就是上次那个兰兰呀,你忘了?身材贼那什么那个……”

    “哦哦,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你不用再比划了。”看着王乐双手在半空游动,我真的有种强烈不适感。

    “诶!看吧,说曹操曹操到,来啦,喂,这边……这边……”王乐贼溜溜的眼睛投向门口,使劲的挥手,圆嘟嘟的身形像极了招财猫。

    我亦回过身,礼貌性的点点头。然而,就在那一刹间,我的目光定格在了兰兰的身后。

    是小芳,她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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