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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人之将死

    方明宇手指的方向是一个被简易空心砖挡墙围住的巨大水坑,围墙的四角立着四块“水深危险,请勿靠近”的警示牌,已经泛黄掉色。

    方明宇领着赵怀安,楚寻剑一众人等从山上下来,刚到围墙边,两辆警车也来到跟前。

    方明宇上前跟车上下来的几个民警打了个招呼,大概询问了一下情况,说道:“把人带过来吧。”

    方明宇眼睛死死盯着徐世重,走到他跟前说道:“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你不要,难不成还指望着什么人能救你不成?”说着却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余琛身上。

    徐世重在半天不到的时间里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变故,整个人精神恍惚,眼神迷离地看向戴着手铐被从车里押解下来的男人,脑海里飞速闪过北河矿坑回填期间自己见过的所有驾驶员的样子。

    毫无印象!

    两名民警押解着一名男子走到徐世重身边站定。

    “徐会长,是你自己交代还是让他来说?”方明宇冷冷地说道。

    徐世重本就只知道李健将失足坠亡的关存义顺手埋在了二号矿坑,对于为什么尸体突然又从二号坑跑到了这水坑附近,这个自称负责埋尸的驾驶员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自首,徐世重更是毫无头绪……

    “我坦白,我坦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希望警察同志能对我从宽处理。”戴着手铐的男人颤颤巍巍地抢着说道:“我叫李子良,是负责运输改性磷石膏的驾驶员,两年前四月二十八号的晚上十一点多,我正拉着改性磷石膏上山,就看到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在山顶转悠,我当时以为是工地的领导来检查,也就没有太在意。”

    “你能确定就只有一个人吗?”方明宇问道。

    “我开着车到山顶调头,然后倒车在一号坑倒料,调头的时候车灯扫过一下,我没看到有其他人,应该就只有他一个人吧。”李子良语气肯定地说道:“我倒完料,感觉肚子疼,就把车停在一号坑边上,熄了火,下车找了个草丛拉屎去了,我刚蹲下,就看到手电筒的亮光顺着山崖滚下去了,我以为来检查的领导失手把手电筒拿掉了,可是我后来回到车上,用车灯往那边一照,之前看到的人没了,我吓了一跳,赶忙到山崖下面去找,人真的就摔死在底下了。”

    徐世重听得一脸懵逼,这和李健跟自己说的已经有了极大的出入了。

    “你确定他是自己摔下去摔死的?”方明宇一脸严肃地厉声说道:“虚构事实,妨碍司法取证可是重罪!”

    “应该是吧……”李子良皱着眉头说道:“当时我确实没看到有其他人。”

    “然后呢?是谁让你把尸体搬到这儿的?”赵怀安一脸严肃地追问道:“你继续说!”

    “我看到死了人了,当时就被吓傻了。”李子良接着说道:“过了很久,差不多十二点不到吧,我回过神来,打电话给我们老板,可是一直没打通。”

    “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方明宇问道。

    “是我。”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指着李子良说道:“我叫李健,是四通运输公司的老板,小李是两年前来我们公司的驾驶员。”边说着,边又对着李子良说道:“你小子胆子是真的大,我喝多了没接到你电话,那么大的事儿,你过后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的吗?”

    “你的电话没打通,我就……我就……”李子良畏手畏脚地支支吾吾着不敢继续说话。

    “你就什么?”李健厉声问道:“都瞒了两年了,今天当着这么多警察,这么多人的面,你还不打算老实交代吗?”

    “我就打给了徐总。”

    李子良话一出口,徐世重犹如雷击一般惊愕地看着李子良,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放屁!你什么时候打过电话给我?我都不认识你。是谁?是谁指使你在这里血口喷人的?你……”

    “徐会长是要干扰警方取证吗?”赵怀安厉声打断了徐世重的咆哮,对着李子良道:“你继续说,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要怕,咱们那么多人在这儿,就算是只老虎,也动不了你一根毫毛。”

    李子良蹑手蹑脚地退了两步,接着说道:“徐总交代我别声张,说是项目马上就要拨付第一期工程款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拿不到工程款,也就没钱付运输公司的运费,四五十个驾驶员兄弟都得因为我喝西北风。徐总还说他会找到死者家属,跟他们商量赔钱私聊,让我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这事儿要是顺利瞒过去了,会给我五十万作为酬劳,过了大约两个星期,徐总给我卡上打了五十六万八,说是事情办的漂亮,多给我六万八作为奖励。”

    徐世重听着,气得七窍生烟,像是失心疯一般抄起路边一块石头就朝李子良冲了过来,方明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徐世重的胳膊,反手一拧,一按,将其制服压在地上。

    “他胡说,他胡说……”徐世重眼睛胀得血红,死死盯着李子良咆哮着:“你胡说……你胡说……”

    李子良惊恐地后退几步,撞到围墙边的警示牌上,回头一看,竟被吓得又连连后退数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呆呆地对着警示牌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跪倒在地,对着警示牌连连磕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财迷心窍,把你埋在了这里,让你不能置坟立碑,入土为安,对不起,对不起……”

    两名民警上前扶起李子良,男人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

    “就在这下面,挖!”方明宇指着警示牌,对着几名民警说道。

    春末的雨本不该下得像这样的大,这样的久,怕不是伤心的人痛彻心扉,热泪作雨,才让今天的雨下得这样的肆无忌惮,猖狂至极……

    随着一件满是补丁的大衣被挖出来,一块,两块……越来越多的人体骨骼被堆放在众人眼前的白布上,关心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座冰封的雕像,像一支枯萎的蔷薇,像一具失去魂魄的蛊尸……

    楚寻剑心疼地上前抱住关心,伸手蒙住她死死盯着白布的眼睛,她依旧一动不动,只有握紧的拳头紧紧顶在两行牙齿之间,不住地颤抖着,鲜血沿着嘴角,顺着手臂流淌下来,又被冲淡在无情的暴雨中……

    狂风呼啸,惊雷大作,二十五岁的女孩被从天而降的千针万刃刺穿,心,肝,脾,肺……破碎成泥……

    瘦骨嶙峋的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一闪而过一丝阴诡的弧线,忽然指着堆满骨骼的白布惊呼道:“哎呀!怎么还有一把匕首!”

    关心忽地腾起,一把推开楚寻剑,夺起白布边上的匕首冲向徐世重,原本按着徐世重的两名民警急忙松手上前挡住,徐世重趴在地上,看了一眼赵怀安背后的李健,捡起一块石头疯魔一般地冲了过来。

    “保护赵县长!”方明宇急忙喊道。

    正欲前往制服关心的几个民警闻言,急忙回身挡住徐世重,混战间,徐世重手里的石头不偏不倚竟刚好砸中了刚刚冲过来的关心的额头。

    关心应声倒地,匕首掉落在地上,徐世重眼见突围无望,急忙捡起匕首抵在关心喉咙上,咆哮道:“都让开,不然我杀了她!他胡说,他胡说……”

    现场的人瞬间愣住,楚寻剑见状大喊道:“都让开!”

    “徐世重!”方明宇喊道:“你犯的事儿顶多也就判个三五年,出来了你还有翻身的机会,但你要是杀了人,那你可就真回不了头了,放了她!”

    “他胡说,他胡说……”徐世重仍旧只是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眼睛却是死死盯着李健,声音忽大忽小,一会儿咆哮,一会儿轻声嘀咕着道:“他胡说,他胡说……”

    “徐世重,北河矿的事儿我就此不再查。”楚寻剑说着,拿出公文包里的证据撕得粉碎扬进风雨中,又找来一根绳子配合着牙齿,在自己的双手上打了一个死结,将绑紧的双手举过头顶,接着说道:“放了她,我给你当人质,你不想坐牢,我送你下山,我送你出望源,放了她!”

    “他胡说!”徐世重又激动地咆哮起来:“他胡说”。

    “徐世重!”楚寻剑双目充血,眼珠几乎爆裂出来,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凶狠地说道:“我不管你是装疯还是卖傻,今天关心要是少一根头发,我便杀尽你徐家满门!”边说着,边步步紧逼着走向徐世重。

    “你来!”徐世重轻声说道:“换她!”

    徐世重一把推开几近昏死过去的关心,又一把拉过楚寻剑,一手勒住脖颈,一手握紧匕首顶住楚寻剑的喉咙,一步步朝身后退去。

    “人不是自己摔死的。”徐世重将头蜷缩在楚寻剑身后,轻声说道:“是被李健活埋的,事先我并不知情,他骗了所有人。”

    楚寻剑闻言心头一震,并不说话。

    “我没做过的事儿,别说三五年,一天的监狱我也不蹲。”徐世重继续轻声说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能活着从大理回来,余琛这一党里面,我是唯一一个感到高兴的。你像年轻时候的我,如果能重来,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钓鱼。帮我在望源立个碑,别留我的名,真相大白的那天,到碑前跟我说一声。”

    徐世重说完,从楚寻剑身后探出头来,匕首高高举起……

    “不要~~~!”

    “砰!”

    子弹正中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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