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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真谛

    “以多欺少,不妥。”胖僧摇了摇头,声音无比清晰的传来。

    “法师。”袁桷强忍怒气,勉强行了一礼,尽量让语气显得谦和:“法师有所不知,是他们欺人在先,出手推到这位小友,才有了后来这番冲突。”

    “那他们二人遍体鳞伤,能否抵消你朋友所受的这一推?”

    “这……”袁桷语塞,自知理亏,一时间无言以对。

    “当然抵消不了,他们两个贱民,怎配跟我们相提并论?”史朝崧反驳道。

    胖僧不再多言,只是低眉摇头:“不妥。”

    “敢问法师这是要见义勇为,救下这两个人么?”袁桷问道。

    胖僧没有理会袁桷,而是双手合十,淡淡望着史朝崧。史朝崧手里的匕首没有放下,他冷冷笑道:“我看这和尚只会说不妥,像个呆子。你我相隔百步,我要是执意杀他,你也没法拦住。”

    胖僧手里滚动着佛珠,不住摇头:“阿弥陀佛,不妥,实在是不妥啊。”

    史朝崧狞笑一声:“我就看看到底如何不妥!”语毕右臂运力,竟当真举起匕首向着纪康扎去。

    站在史朝崧和胖僧之间的袁桷只觉一阵罡风掠过,将他吹的几乎站立不稳。下一秒胖僧原地消失,百步的距离视若无物,瞬间出现在史朝崧面前,匕首速度不减,被僧人单掌拦截,锋锐的匕首穿掌而过,从手背刺出。胖僧随即五指下探,稳稳握住了刀镡。

    史朝崧哪见过这种场面,如同见鬼,惊吓之余连匕首也不要了,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墙。

    胖僧面色如常,淡淡将手藏进袖子,用另一只手拿着匕首走到史朝崧面前,递还给他。

    史朝崧颤抖着接过匕首,他虽然出自高门望族,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此人方才一瞬间便越过百步,直接到自己跟前,这辈子还是闻所未闻。胖僧的本事已经不能用武艺高超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神通!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裆下一热,低头去看,两行液体顺着裤子流进靴筒,冬天的气温下甚至往外冒白气,已然是失禁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胖僧此时双手合十,冲自己行了一礼,再看那只手,白皙透明,完全没有一丝伤痕。

    “施主慈悲为怀,还请收手。”胖僧话语极少,却也不是不能说话。

    史朝崧已经没力气回答了。

    袁桷知道自己今日遇到难以解释的事情了,他一咬牙:“史朝崧,走!来日方长,今天放他们一马也无妨。”

    其他人神经早就紧绷的快断了,听袁桷这么一说,立即如蒙大赦。袁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史朝崧身边,一碰他发现史朝崧居然两腿发软,身重千斤,显然是吓的不能动弹,只得招呼人一左一右把他架出将作司巷。

    “呵……草包玩意儿。”申屠駉扶着纪康,看着史朝崧走后留的一地不明液体,讥讽的骂道。

    虞集没走,而是留下来陪着他俩,等到再也看不到袁桷他们的身影,三个人这才抬头看向胖僧,眼神里都有掩饰不住的感激。

    胖僧遥遥看着仓皇逃窜的袁桷一行人,仿佛刚才之事全然不曾发生般,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眼神平静。

    “申屠小施主。”

    “真谛大师。”申屠駉再没有方才的倨傲,面有愧色,顾不上满身伤痕,连忙跪伏身前,深深行礼:“晚生顽劣,惭愧不堪。”

    没想到申屠駉眼高手高,连自己老爷子都敢指摘,在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让他彻头彻尾的敬服,看他跪伏行礼的样子,发自内心,显然没有作假,让纪康和虞集都有些讶异,纪康不能思考,一思考就头痛欲裂,不小心轻吟出声。

    “南无阿弥陀佛。”胖僧面现慈悲,纪康的眉骨被砸的开裂,血都有点流干了,他向着纪康的伤口伸出手去,似摸非摸,然后收手合十:“阿弥陀佛。”

    “子迪不胜感激,若不是法师出手相救,今日我们二人怕是凶多吉少了。”申屠駉恭敬说道。

    “时也,命也,运也。”胖僧摇摇头,伸手将申屠駉拉起,申屠駉又拱手行了一礼:“谢大师,大师今日是跟着家父来象山的吗?”

    胖僧沉默片刻,淡淡摇头,然后高深莫测的一笑,竟拔腿离开,没有再等他们三人了。

    虞集老师尚未下山,三人从摆渡告别,纪康半躺在渡船上,申屠駉面有愧色,坐在一旁看护。

    “对不起啊纪康,让你趟了这趟浑水。”

    “是袁桷不讲武德,出手偷袭,不是你的错。”纪康摆了摆手,自己虽然浑身是伤,但今天经历了这么一番倒也挺有意思的,因此完全没往心里去:“说实话,今天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拉着我跑前跑后的查档案,又去了船厂看船,我也不会知道大军几时出发。”

    申屠駉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纪康说道:“话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袁桷啊?袁桷似乎也很讨厌你,你一骂娘,他炸毛都炸到天上去了。”

    “那句话其实我说的也有点过了。你不认识他所以不清楚,据说袁桷一生下来他母亲就去世了,他母亲是四明史氏的嫡女,史氏是前朝很厉害的名门望族。一朝朱衣贵,尽是四明人。满朝文武,半出史氏,说的就是袁桷母亲家。宰相史弥远曾经加冕九旒,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史朝崧也是史氏,是袁桷的表哥,所以我一提袁桷的母亲,两个人都急了。”

    如此权势显赫的家族,在庆元若是真杀了什么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处罚吧。一想到刚才其实命悬一线,纪康不禁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了,还有个叫袁广的,也是袁氏吗?”

    “袁氏也是跟史氏齐名的大族,但袁广其实不是袁氏子弟,他是袁氏管家的孩子,原本姓李,袁是主家赏赐的姓,是大走狗生的小走狗罢了。”申屠駉不屑的冷哼:“袁广远不如袁桷和史朝崧,如果没有袁桷的命令,他什么都不会做,就是个蒙眼的驴,打一鞭走一步。”

    纪康点了点头,他身在军中,全国各地的流转,地方豪族对其而言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申屠駉细心的递过水袋,纪康喝了两口,轻轻咳嗽起来。

    “慢一点儿,你有伤在身。”

    纪康皱了皱眉,奇怪道:“怪事,你不说我居然都忘了,好像自从那个法师伸手在我头上比量一下之后,竟然就没再感觉到疼,血也不怎么流了。”

    “真谛大师,是真正有大神通的得道高僧。”申屠駉竖起拇指。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通吗?”

    “原来不信,可是见到真谛大师之后,我不得不信了。”

    纪康少年天性,对这种事情天然的好奇:“噢?那这真谛大师是什么来历啊?”

    渡船在河口逆流而上,周围没有太多的船只。申屠駉神秘一笑,“有个官职叫做江淮释教都总统,唐兀人杨琏真迦任此职务,实际假借职权,盗掘钱塘、绍兴宋陵,把理宗的头颅砍下,尸体倒挂,暴尸于荒野之外,干的都是些丧尽天良的事儿。”

    纪康闻所未闻,惊恐嫌恶的捂着嘴巴:“怎么会有此种恶人?当真应该千刀万剐。”

    “掘人祖坟,毁灭古迹,许多人都恨透了他。这个杨琏真迦在临安雕刻浮屠,就住在平湖德藏寺。老爷子阻止他盗窃古物,杨琏真迦不甘心就此空手而归,听闻德藏寺内有一坟冢,所葬女子貌若天仙,尸身不腐,便动了淫念,意图掘开此墓猥亵。真谛大师幼时被德藏寺住持收养,性子寡言少语,成年后便在此寺中挑水砍柴,帮着做些杂活。闻言大怒,以一敌十,将杨琏真迦和他的护众全部打倒,据说护众里高手如云,却丝毫不能沾到真谛大师边角。杨琏真迦更是被大师打的头骨开裂,部众后来想要处死寺中全部僧人,烧寺泄愤,然而他已经被吓破了胆,认为真谛大师乃韦驮转世,此番乃是真身显圣。”

    纪康惊得合不拢嘴,连连追问:“然后呢?真谛大师真的是韦驮菩萨转世吗?”

    申屠駉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些事迹都是是老爷子和他的属下平日里跟我讲的,我也分辨不出其中真假。不过杨琏真迦气焰嚣张,很多达官显贵都不放在眼里,然而他最终也没有报复德藏寺,据说离开之后甚至都不再提这件事了。周围百姓都认为真谛大师是山中灵气所化,不是菩萨就是神仙,传的很神。”

    纪康听后反倒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不禁暗暗点头,对真谛大师心生佩服。

    “杨琏真迦虽然绝口不提,但我家老爷子担心其他人不会善罢甘休,真谛大师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德藏寺了。老爷子向来佩服光明磊落,刚直不阿的人,便提出能否私人供养真谛大师,德藏寺的住持巴不得真谛尽早外出避祸,痛快的应允。大师在我们家已经住了好几年,基本上老爷子在哪他就在哪。性格上虽然少言寡语,但正直坚忍,慈悲为怀。我家里有不少猫猫狗狗,都是这些年他从外面收养回来的,平日里若是念诵佛经,这些猫狗便都会围坐在他身边垂首听文,也算是一个奇景了。”申屠駉说道:“对了,他刚才徒手接住了史朝崧的匕首,你看到没有?”

    纪康连忙点头:“看见了!他手明明已经被匕首刺穿,可藏在袖子里一会儿的功夫,再伸出来的时候竟然恢复如常了。刚才许多事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难以置信,真谛大师难道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神通?”

    “别人都说大师性子呆戆,难以交流。我看未必,贵人语迟,凡俗之人多无法看清。小的时候我很喜欢跟大师玩儿,因为他从来不会训斥我,都是温和的陪在一旁,看着我跑来跑去的闹腾,后来年纪稍长,学业加重,便渐渐少了交流。不过要是有人要是敢当着我的面说大师呆戆,我也肯定不会轻饶!史朝崧的这个仇记下了,改天弄死他!”申屠駉鼓着脸,气冲冲的发誓:“一定要把他揍个七荤八素,揍得他连史家人都认不出来,把他当成别人家的赶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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