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捷足先登

    酒肆二楼。

    马良内心无奈,他以前当任州从事,辅佐关羽治理荆州。后来刘备征召他入蜀,当任左将军掾,官职一升再升。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将一位城门都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能守城门的武将,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所以马良面上依旧得热情地招待着李都尉。

    一想到如今这尴尬的局面,都是为了那个少年,马良的眼神又不自觉瞟向窗外。

    窗外风雨交加。

    竹棚内,宁远忙得脚不着地,差点就要起飞。

    好多人进了城门就直奔他的蓑衣摊,掏钱、买蓑衣、抽奖,一气呵成,完全不用宁远介绍。

    一问才知道,之前他交的那些商贾朋友,早就将他蓑衣摊的名声传开了,现在城门外的漕运码头上,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摊子。

    宁远之前还担心,自己没余钱去做宣传推广,客源会不足。没想到新结交的那些商贾,说做朋友,就真的帮他介绍来更多的客户。

    原本估计需要卖一整天的蓑衣,不到两个时辰就全部售完。

    宁远心中感慨:难怪说汉唐满是英雄气,看来这时代,很多人是真的颇具浪漫主义气息。

    以前只在书上读过汉唐,亲身体验后,他也慢慢喜欢上这个浪漫的时代。

    宁远收拾着东西,也不知道回去后,奶奶看到自己赚了这么多钱,她会有多开心。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胖胖的商贾-杨溢。

    “杨大哥。”宁远对这个人特别有印象,最先说要和他交朋友的是这个人,不让他打折扣的也是这个人。

    杨溢腆着个大肚子,哈哈笑道:“小兄弟,我回去后跟我们东家讲起你,他很感兴趣,想邀你一叙,已经在对面茶楼等你许久,不知小兄弟是否赏面。”

    宁远心中有些诧异,想了想,卖蓑衣的时候杨溢也算帮过他,反正就在对面,去看看也无妨。

    “若是其他人开口,我是必然不去。不过杨大哥你的面子,我是一定要给的。有劳杨大哥头前带路。”

    “小兄弟,每次听你说话,我听着心里就是舒坦。走,一起去见见我东家。”

    杨溢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待会小兄弟你好好表现,若能让东家看重,对你大有好处。”

    宁远内心一阵无语,怎么搞得好像去面试和相亲似的,我需要表现给别人看吗?你东家看不看重,与我何干。

    一边想着,宁远便背起几十斤的铜钱,随杨溢走向街对面。

    街对面有两间店:一间酒肆,一间茶楼,宁远跟杨溢,迈进了茶楼大门。

    上了茶楼二层,一位穿着儒衫的中年人站在楼梯口等候。

    杨溢见到这中年人,连忙躬身行礼:“东家,这位便是宁远。”

    中年人点点头,笑着邀宁远入座,待到双方坐定,这才开口:

    “在下陆言,吴郡人氏。小兄弟为人信义豪迈,做事别具一格,我便斗胆邀阁下一叙。”

    宁远客套地拱拱手:“原来是吴郡四姓,顾陆朱张的陆氏,久仰久仰。阁下的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陆言身子微微前倾:“哦,是谁?”

    “陆逊陆伯言,与阁下的名字是不是有几分相近?”

    陆言面色一疆,瞥了一眼身旁的杨溢,后者轻轻摇头。

    宁远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眼神,他正低头注视着手中的茶盏出神。

    这个时代的茶水,是将茶叶捣成糊糊,再用开水冲泡。炒茶技术真正推广开来,要到明朝的洪武年间。

    宁远望着茶盏里墨绿墨绿的茶糊糊,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一个商机,只不过投资回报周期太长,想想还是不适合现在去做。

    陆言微眯着眼睛,拱手道:“陆逊是在下族兄。吴郡离此不止千里,没想到小兄弟竟然知道有陆逊。”

    就是因为远,宁远才对这场谈话兴致缺缺。

    他所在的江陵在长江中游,吴郡都到了长江出海口;何况他的聊天群范围现在也才100公里。总之吴郡的人不在他这个阶段的发展计划内。

    宁远点点头:“只是听说过一些,都说陆逊是谦谦君子,又娶了孙策之女,被孙权拜为第四任都督,日后乃是东吴擎天之柱,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毕竟是对方的族兄,宁远就捡些好听的讲。

    陆言摆摆手:“小兄弟说错了,东吴只有一位大都督,名曰吕蒙。我那族兄陆逊只不过是一个校尉罢了。”

    宁远愣了愣,史书上说,吕蒙回到建业,就向孙权举荐陆逊为新任都督。关羽水淹七军后,陆逊还写信给关羽奉承示弱。

    现在史书上记载的大雨已经开始下了,难道这个时候陆逊还没当上都督?

    宁远也不纠结,随口客套道:“陆伯言有大才,远胜江东诸俊,这都督之位非他莫属。”

    陆言摸摸鼻子,被人当面这么夸,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改口问道:“之前见小兄弟手中所持木筒,甚是奇异,请问那是什么。”

    宁远翻出了自己制作的木喇叭,递给陆言:“此物名曰扩音器,凡是这个喇叭形状的圆筒,声音都能扩大。”

    陆言把玩许久,对着喇叭筒喊了两声,声音确实放大了不少,不禁啧啧称奇。

    宁远见他喜欢,便说道:“这扩音器是我拿木头随手削出来的,不值钱,若陆兄不嫌弃,我便将此物送与陆兄。”

    杨溢得意地大笑:“哈哈,东家,我就说宁小兄弟是个爽快之人,没错吧。”

    “那在下却之不恭,多谢相赠。”

    陆言点点头将喇叭筒收下,指着宁远身边装铜钱的麻袋:

    “小兄弟今日赚的钱财,恐怕比南郡的主薄曹掾这些官员一个月的俸禄都要多。

    别人做生意只想着谋利,你却想着让顾客舒心,结果你的生意反而红红火火。你对钱财之道的理解,不是常人所能比拟。”

    宁远摇头苦笑:“陆兄过誉了,我赚的这点钱算得了什么,现在一斛粟米都要一千钱以上。乱世之中,钱都不是钱。”

    陆言点头赞同:“确实,昔明帝时,一斛粟的价格不过三十钱左右;到了恒、灵之时,就涨到一千钱的价格。”

    宁远伸出十根指比划:“战乱是必然会出现通货膨胀。以前是五份钱换五份粮食;

    战事一起,壮劳力都去打仗,种田的人少了,有钱人家也会把粮食都存着应急。市面上就剩一份粮食,却有五份钱,那粮价自然水涨船高。“

    陆言仔细思索着宁远的话,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难道真让自己找到管仲乐毅那样的人才?

    “小兄弟,依你之见,这粮价如何才能降下来呢?”

    宁远双眉一扬:“简单啊,无非是两类办法。一种是类似曹操那样屯田,粮食集中生产、集中分配,粮食压根不用流通到市面上,自然就不用操心价格。”

    陆言皱眉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土地都掌握在当地大族手中,除非新打下的土地,否则屯田无法实行。小兄弟,那另外一类办法呢?”

    宁远没好气地看了陆言一眼,你一个商队的东家,不聊聊商业行情,反而问这些有的没的,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看着陆言灼热的眼神,宁远也只能叹息,果然无论什么时代,男人键政的臭毛病永远都有。

    “另一类办法也很简单了,只需要提高生产力,让市面上的粮食变多。

    市面上五份钱,却有十份粮,粮价自然就下去了。那个时候就该担忧谷贱伤农了,粮价太低,农民卖了连成本都回不了,不卖又会烂在手里。”

    这种事宁远上辈子见多了,国外某某大型农场因粮价太低而倒闭,某某瓜农果农滞销求帮助等等。

    陆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谷贱伤农,谷贱……这种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天下十三州,年年都有地方发生饥荒,可眼前的少年却说让市面上流通的粮食变多是件很容易的事。

    若是别人这么说,陆言自然当他在放屁;

    可他在这茶楼坐了两个时辰,一直观察着蓑衣摊上这少年的一举一动,少年种种匪夷所思的神奇,他都看在眼里。

    眼前的这少年,说话做事,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陆言起身恭敬作揖:“还请小兄弟赐教,如何才能让市面上流通的粮食变多。”

    隔壁酒肆。

    马良和黄承彦终于等到酒宴结束。

    刚送走李都尉,黄承彦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就在他们招待李都尉的小半个时辰,宁远就卖完蓑衣的时候,被人抢先一步邀走。

    “老夫在此盯了三日,没成想反被别人捷足先登。唉,真是可气!”

    他和女儿在此枯坐三日,是他发现的宁远,现实也证明了他的眼光,可就在他要邀宁远一叙的时候,煮熟的鸭子却飞走了。

    马良扶着黄老坐下:“老先生,我们找个时间去那少年家里拜访不就行了。”

    “你不懂,这种人才,可遇而不可求!如今怕就怕,也有识才之人,将他招揽而去……

    黄承彦面如死灰,摆摆手:“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那女婿孔明,年近四十,膝下却还未有一子。他恐一身所学,后继无人,遂托我寻访合适的传人。”

    黄婉黑着一张脸不开口,她知道夫君想要寻一传人。只是她和诸葛亮成亲多年,未曾诞下子嗣的事,她爹爹竟然当众说出来。

    马良安慰道:“老先生莫急,而兄长正值壮年,令爱也未满三十。想想汉中王,他四十六岁,才诞下长子阿斗。”

    “唉~孔明公务繁忙,托我遍访贤者,欲授平生所学。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到了。今日你们都看见了,那宁远之才,着实深不可测。”

    黄承彦骤然跳了起来,咬牙切齿:

    “老夫苦等三日,费心费力,岂能让他人捷足先登!

    快!快让仆人去打听宁远的下落!再备下厚礼,我要立刻前去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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