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门槛
朦胧间，莫生并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大夫，他怎么样了？他小时候身体弱，经常容易惹病，长大后少了，我们也就没怎么去管过他了，是不是又旧疾复发了？”
“目前暂无大碍。”莫生并感受有个东西离开了自己的手臂，可他身体感觉很沉很沉，做不出什么反应。
“近日炎暑，又正好是旺市忙碌的时日，应该是操劳伤神，热毒入身，才会有今日这样的病症，你记下这几味......”
声音越来越远，莫生并想睁开双眼，可眼皮也重逾千钧，挣扎无果中，脑海里一阵晕眩感袭来，他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店小二。”雅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呼喊。
莫一景在三楼擦完了栏杆正准备下楼，她回头看了看，坐在雅房里的是两位姑娘，她又往楼道看去，刚下楼的店小二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身影刚好消失在楼梯拐角。
今天正好她在茶楼帮工，不过一般情况下爹娘也不让她去接待客人，只是喊她在后厨做着打下手的事而已。
要不......我来试试接待一下？反正雅房里只有两位姑娘，应该没问题吧？娘总说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接待客人，她自己还不是也在接待客人，娘肯定还把我当小孩子，等我接待完了，再告诉她，吓她一跳......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腿脚已经不自觉地往雅房走去。
“客官，请问需要些什么？”
“哦？是你......生......另外一个店小二呢？”其中一个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往门外看了看。
“啊？哦，哦，另外一个店小二刚下楼了，客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下去喊他上来。”莫一景愣了一下。
“我不是说那个店小二，是另外一个，那个经常偷懒，看上去有点小聪明又不太聪明的那个。”那姑娘说道。
“啊？生并哥哥？”
莫一景下意识地就这么喊出来了，然后又像一只被惊到了的小兔一样，双手紧紧捂住嘴，惊慌失措之间，耳根开始有些泛红。
“叫得挺亲切嘛。”那个姑娘笑了一声，眼神有些玩味，“你们俩，关系很好吗？”
“当......当然，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莫一景试图挤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容，她每次过来茶楼都要束发，打扮得像个假小子一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爹娘根本不许自己过来帮工，而在帮工的时候，她也一直记得，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不过那位姑娘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还在往雅房外探视着，一时间雅房里没了声响，莫一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说话的姑娘身上穿着莫一景不认识的奇异服装，上衣看上去很宽松，领口拉得很低，低到让莫一景看得都有些面红耳赤，可她自己却是满不在意的样子。而另外一位端坐着的姑娘则是一直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莫一景还以为她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闭着眼睛都有种大家闺秀的感觉......好漂亮......好美......
“姑娘......你......认得我？”沉默了好一会，莫一景鼓起勇气问道。
“嗯？怎么说？”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客官你说的是‘是你’，而不是‘你是谁’，我平日里在后厨帮工，不怎么到前堂来，身上穿扮也不太像店小二......”
莫一景的心跳得很快，别的她不怕，就怕娘知道她在客人面前暴露了女儿身这件事，这是要被关禁闭的。
“不，我不认得你哦。”那姑娘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神情分明就是认得，“你想我认得吗？还是你也不想我认得？”
“不想，不想。”莫一景讪笑道，她自然知道这位客官是什么意思。
“好，那我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不知道......”
“请问。”莫一景一口答应。
“他为什么今天没有过来茶楼？”
“应该是受了风寒吧？”莫一景想了想，“今早娘，啊不是，我听掌柜夫人说，他又惹了病，已经请了大夫，要在家歇息一天。”
“很严重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应该不是很严重吧......两位姑娘......是他的......好友？”莫一景有些犹豫。
“是啊，我们之间可好了，昨晚......我们还在一起好久......”
说话的姑娘饶有兴致地看着莫一景，含糊不清地回答着，等到莫一景的脸色由红转青，快要掩盖不住失态的时候，她才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我们是同僚，他在衙门兼顾一下跑腿的工作。”
姑娘拿出了一板小牌子，正是衙门的身份牌。
“衙门？他......”
“听他说，他家里似乎不太支持他和我们这些官府中人走得太近，想必也是，民间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与我们来往，毕竟通常要是和我们扯上关系，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那姑娘朝莫一景眨了眨眼，“所以他才不愿意和别人说，你应该明白吧？”
“明白，明白。”莫一景连忙点头，“我也不会到处去说的。”
“很好。”那姑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既然今天他没在，我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那就麻烦你代为转告吧。”
“让他好好地养病，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关于衙门这边的事情，以后就不用他过来了。”
莫生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段了。
屋子里没有了飘荡的红缎带，没有那具鲜血淋漓的肉体，也没有那张诡谲恐怖的人皮，房间里只有自己，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画面中斜阳暖意，人间舒畅。
可莫生并的心却拧成了一团。
一睁眼，熟悉的窗帘边仿佛又倚着那颗随时可以分离的头颅，那颗头颅上挂着一张美艳的脸皮，她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分不清那是轻蔑还是挑弄，那虚幻的皮肉上，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不断地回播着她的一字一句。
“有些真相，是有门槛的，而你对于这个世界，还缺乏很多常识。”
不！
不是的！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现代人！
我看过的影视作品里比你恐怖得多的多得是！区区画皮，区区血肉，区区这点血腥程度......
回想到那一块块的血肉曾经淌落地板，莫生并不由自主地侧过了头，那床前的地板上，没有一丝血污的痕迹，连缝隙里也都没有一丝丝的血肉痕迹，干净得像是被打扫过一样。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呕......”
莫生并猛地翻身，趴在床边止不住地强烈干呕了起来，眼泪鼻涕抑制不住地同时流了出来，可是一天没吃东西，除了酸苦的胆汁胃液外，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很难受，喉咙和心脏像是被火烧一样，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样，像是哭岔气了的小孩，拼命地挥着手，想要抓住身边的人一样。
可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莫生并的拳头紧紧攥紧，每一下干呕，数滴眼泪伴随着掉落，握得发白的拳头敲打着床板，掌边的皮肉在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中渐起淤青，另一只抓着床的手上，指节发白，指头红得发紫，青筋在他额头上尽显，他的表情狰狞痛苦，此刻无人在旁，他却好像看到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用着他熟悉的语调，在尽情地嘲笑他。
他很想吼出声来，他很想反驳那些嘲笑的嘴脸，可那些到嘴的话，该用来骂谁？是他们的错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哭......
是被看低的屈辱？是被玩弄的愤怒？还是......
他想了很多名为理由的借口，可他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
他怕了。
那股莫名的如潮涌奔袭的恐惧感，全身都脱离了控制的感觉，无法转移的视线，视觉和认知上的双重冲击，彻彻底底地颠覆了莫生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甚至只要一回想，他都会觉得背脊生凉，那双撩人的双眼如同一把刮骨软刀，时刻贴于他的背后，随时准备着褪变成另外一副模样，然后朝他扑过来。
不光是直面着未知的恐惧，同时也直面着他不愿意承认的内心的软弱。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越是极力想展现的，往往是自身所欠缺的，越是极力否认的，越是掩饰。
与画皮魔顺利的交易，顺利地加入衙辖，成为那电影里描述的黑衣人般的存在，顺利，使他在道路上迷了航。
莫生并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并不是不会害怕，也不是那唯一的幸运儿，只不过是行走在这一条名为不甘普通的道路上，自然而然地套用着那些曾经看过的理智又冷静的角色，模仿着他们的从容，强颜欢笑，自以为的努力，也不过是进行着骗人骗己的演出罢了。
他停止了干呕，放松了拳头，趴在床边泣不成声。
原来......我一直只是在逞强......逞强扮演着一个得天独厚的穿越者......当真正恐怖诡异的东西真的来临时......最先被击垮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内心......
我......不是天选之人......
我......完全没有准备......
我......原来还在幻想......
“我，原来只是一个普通人......”
莫生并无力地躺回了床上，仰面看着床顶。
眼角泪水滚烫。
“大夫，他怎么样了？他小时候身体弱，经常容易惹病，长大后少了，我们也就没怎么去管过他了，是不是又旧疾复发了？”
“目前暂无大碍。”莫生并感受有个东西离开了自己的手臂，可他身体感觉很沉很沉，做不出什么反应。
“近日炎暑，又正好是旺市忙碌的时日，应该是操劳伤神，热毒入身，才会有今日这样的病症，你记下这几味......”
声音越来越远，莫生并想睁开双眼，可眼皮也重逾千钧，挣扎无果中，脑海里一阵晕眩感袭来，他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店小二。”雅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呼喊。
莫一景在三楼擦完了栏杆正准备下楼，她回头看了看，坐在雅房里的是两位姑娘，她又往楼道看去，刚下楼的店小二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身影刚好消失在楼梯拐角。
今天正好她在茶楼帮工，不过一般情况下爹娘也不让她去接待客人，只是喊她在后厨做着打下手的事而已。
要不......我来试试接待一下？反正雅房里只有两位姑娘，应该没问题吧？娘总说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接待客人，她自己还不是也在接待客人，娘肯定还把我当小孩子，等我接待完了，再告诉她，吓她一跳......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腿脚已经不自觉地往雅房走去。
“客官，请问需要些什么？”
“哦？是你......生......另外一个店小二呢？”其中一个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往门外看了看。
“啊？哦，哦，另外一个店小二刚下楼了，客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下去喊他上来。”莫一景愣了一下。
“我不是说那个店小二，是另外一个，那个经常偷懒，看上去有点小聪明又不太聪明的那个。”那姑娘说道。
“啊？生并哥哥？”
莫一景下意识地就这么喊出来了，然后又像一只被惊到了的小兔一样，双手紧紧捂住嘴，惊慌失措之间，耳根开始有些泛红。
“叫得挺亲切嘛。”那个姑娘笑了一声，眼神有些玩味，“你们俩，关系很好吗？”
“当......当然，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莫一景试图挤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容，她每次过来茶楼都要束发，打扮得像个假小子一样，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爹娘根本不许自己过来帮工，而在帮工的时候，她也一直记得，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不过那位姑娘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还在往雅房外探视着，一时间雅房里没了声响，莫一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说话的姑娘身上穿着莫一景不认识的奇异服装，上衣看上去很宽松，领口拉得很低，低到让莫一景看得都有些面红耳赤，可她自己却是满不在意的样子。而另外一位端坐着的姑娘则是一直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莫一景还以为她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闭着眼睛都有种大家闺秀的感觉......好漂亮......好美......
“姑娘......你......认得我？”沉默了好一会，莫一景鼓起勇气问道。
“嗯？怎么说？”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客官你说的是‘是你’，而不是‘你是谁’，我平日里在后厨帮工，不怎么到前堂来，身上穿扮也不太像店小二......”
莫一景的心跳得很快，别的她不怕，就怕娘知道她在客人面前暴露了女儿身这件事，这是要被关禁闭的。
“不，我不认得你哦。”那姑娘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神情分明就是认得，“你想我认得吗？还是你也不想我认得？”
“不想，不想。”莫一景讪笑道，她自然知道这位客官是什么意思。
“好，那我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不知道......”
“请问。”莫一景一口答应。
“他为什么今天没有过来茶楼？”
“应该是受了风寒吧？”莫一景想了想，“今早娘，啊不是，我听掌柜夫人说，他又惹了病，已经请了大夫，要在家歇息一天。”
“很严重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应该不是很严重吧......两位姑娘......是他的......好友？”莫一景有些犹豫。
“是啊，我们之间可好了，昨晚......我们还在一起好久......”
说话的姑娘饶有兴致地看着莫一景，含糊不清地回答着，等到莫一景的脸色由红转青，快要掩盖不住失态的时候，她才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我们是同僚，他在衙门兼顾一下跑腿的工作。”
姑娘拿出了一板小牌子，正是衙门的身份牌。
“衙门？他......”
“听他说，他家里似乎不太支持他和我们这些官府中人走得太近，想必也是，民间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与我们来往，毕竟通常要是和我们扯上关系，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那姑娘朝莫一景眨了眨眼，“所以他才不愿意和别人说，你应该明白吧？”
“明白，明白。”莫一景连忙点头，“我也不会到处去说的。”
“很好。”那姑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既然今天他没在，我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那就麻烦你代为转告吧。”
“让他好好地养病，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关于衙门这边的事情，以后就不用他过来了。”
莫生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段了。
屋子里没有了飘荡的红缎带，没有那具鲜血淋漓的肉体，也没有那张诡谲恐怖的人皮，房间里只有自己，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画面中斜阳暖意，人间舒畅。
可莫生并的心却拧成了一团。
一睁眼，熟悉的窗帘边仿佛又倚着那颗随时可以分离的头颅，那颗头颅上挂着一张美艳的脸皮，她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分不清那是轻蔑还是挑弄，那虚幻的皮肉上，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不断地回播着她的一字一句。
“有些真相，是有门槛的，而你对于这个世界，还缺乏很多常识。”
不！
不是的！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现代人！
我看过的影视作品里比你恐怖得多的多得是！区区画皮，区区血肉，区区这点血腥程度......
回想到那一块块的血肉曾经淌落地板，莫生并不由自主地侧过了头，那床前的地板上，没有一丝血污的痕迹，连缝隙里也都没有一丝丝的血肉痕迹，干净得像是被打扫过一样。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呕......”
莫生并猛地翻身，趴在床边止不住地强烈干呕了起来，眼泪鼻涕抑制不住地同时流了出来，可是一天没吃东西，除了酸苦的胆汁胃液外，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很难受，喉咙和心脏像是被火烧一样，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样，像是哭岔气了的小孩，拼命地挥着手，想要抓住身边的人一样。
可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莫生并的拳头紧紧攥紧，每一下干呕，数滴眼泪伴随着掉落，握得发白的拳头敲打着床板，掌边的皮肉在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中渐起淤青，另一只抓着床的手上，指节发白，指头红得发紫，青筋在他额头上尽显，他的表情狰狞痛苦，此刻无人在旁，他却好像看到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用着他熟悉的语调，在尽情地嘲笑他。
他很想吼出声来，他很想反驳那些嘲笑的嘴脸，可那些到嘴的话，该用来骂谁？是他们的错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哭......
是被看低的屈辱？是被玩弄的愤怒？还是......
他想了很多名为理由的借口，可他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
他怕了。
那股莫名的如潮涌奔袭的恐惧感，全身都脱离了控制的感觉，无法转移的视线，视觉和认知上的双重冲击，彻彻底底地颠覆了莫生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甚至只要一回想，他都会觉得背脊生凉，那双撩人的双眼如同一把刮骨软刀，时刻贴于他的背后，随时准备着褪变成另外一副模样，然后朝他扑过来。
不光是直面着未知的恐惧，同时也直面着他不愿意承认的内心的软弱。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越是极力想展现的，往往是自身所欠缺的，越是极力否认的，越是掩饰。
与画皮魔顺利的交易，顺利地加入衙辖，成为那电影里描述的黑衣人般的存在，顺利，使他在道路上迷了航。
莫生并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并不是不会害怕，也不是那唯一的幸运儿，只不过是行走在这一条名为不甘普通的道路上，自然而然地套用着那些曾经看过的理智又冷静的角色，模仿着他们的从容，强颜欢笑，自以为的努力，也不过是进行着骗人骗己的演出罢了。
他停止了干呕，放松了拳头，趴在床边泣不成声。
原来......我一直只是在逞强......逞强扮演着一个得天独厚的穿越者......当真正恐怖诡异的东西真的来临时......最先被击垮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内心......
我......不是天选之人......
我......完全没有准备......
我......原来还在幻想......
“我，原来只是一个普通人......”
莫生并无力地躺回了床上，仰面看着床顶。
眼角泪水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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