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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柳清风一旗酒

    眼见马车移到船上,仇人即将掳掠主人而去,再见满地同伴或死或重伤,枣红骏马怒火中烧,再也难以抑制愤怒情绪,狂怒之下,不计后果冲向渡船。

    “这畜生好生无礼!”吕玖阴沉沉的脸浮出一层阴笑,“倒也通了人性,罢了,收了你,就做我的奴才吧。”

    他说的轻巧,自有手下人鬼影一般迎上前去要收服枣红骏马,却不料枣红骏马灵动异常,前蹄蹬,后蹄踹,鬼影人居然拿它没办法。

    “好大的脾气。”吕玖冷笑。

    渡船不小,能装得下大马车,可留下的空地便少之又少,枣红骏马本无周旋余地,偏偏十分灵活,那些人非但拿不住它,还有一名竟中了一个马后蹄,顿时被踢进江中。

    江水冰冷,那鬼影人落入水中,吃了几口水,竟是被暗流带走。

    吕玖生气,当下踏步向前,手腕一抖,一根绳套抖向枣红骏马。

    那根绳套在月影下泛出磷磷绿光,俨然剧毒无比。

    枣红骏马悲愤,马鼻喷出粗气,想来它的那些死去的伙伴便是中的这剧毒。

    前蹄侧踏为轴,后蹄如轮甩过,偌大的一匹大马竟是作了个180°的高难动作。

    吕玖“咦”了一声,似乎没料到枣红骏马有这等手段,对这枣红骏马又多了一分喜爱。

    “畜生,收了你。”绳套临空落下,洒出一片绿光。

    “畜生,收了你!”同样一句话,不同的语气,来自枣红骏马。

    准确的说,是来自马肚子下。一把锥形杀猪刀悄无声息刺向吕玖。

    吕玖一怔,枣红骏马旋转体攻击已经让他惊诧不已,如今枣红骏马竟然能够开口说话,岂不叫他惊骇无比。

    不是马开口说话,是铁重藏在马肚子下,他腿脚不便,枣红骏马正好弥补他的不足。

    而且天色幽深,虽有弯月朗照,毕竟不及白昼。趁吕玖大意,心神恍惚,出其不意刺出杀猪刀。

    这本就是必杀之招,刀锋凌冽,杀人如杀猪,人和猪被杀时本无区别。吕玖发觉时,已是惊呆。

    惊呆的吕玖几乎是必死无疑,忽地吕玖像一团棉絮被弹开,一把短弯刀迎向杀猪刀,哧溜一串火花迸溅,却是一个鬼影挡住了铁重。

    “村上树,杀了他!”

    吕玖又惊又怒,他逃过一劫,面露凶残。漂亮的脸因震怒而有些变形,被月光雪光反衬,愈发显得阴险可怕。

    被吕玖称呼为村上树的鬼影人,黑头巾黑蒙面黑衣服,全身上下跟夜的黑完全一致。

    村上树被黑色包裹着,这是一个见不得阳光的鬼影人。

    村上树影如鬼魅,刀如毒蛇。又是哧溜惊响,于电光火石中和马腹下的铁重对了数招。

    村上树不确定吕玖是否还想收了枣红骏马,出手只针对马腹下人,并未对枣红骏马下黑手,这倒是便宜了铁重。

    当当当。

    村上树鬼影急退,但仍旧挡在吕玖身前,左肩黑子破了个小洞,洞口渗出一滩血水。

    马腹下铁重闷哼一声,想是受伤比村上树要重得多。

    铁重翻身上马,枣红骏马甚通人性,知道眼前鬼影人诡谲多变,不敢大意,马蹄轻踏甲板,缓缓后退。

    “是你?”

    当吕玖看清铁重时,惊怒的眼神含着之气恼怒,他和司图正央一样,都看走了眼。

    真不怪吕玖没眼光,铁重又不是修行者,凡人在修行者眼里,不过是一只蚂蚁。

    马车内,司图正央微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透过暗窗,他看到了渡船上的情景。所以震惊的不止是吕玖,还有他司图正央。

    他收回目光,却将可以杀死人的眼光死死盯着季修,说道:“是查不出,还是根本不需要查?”

    此话一出,季修大震。

    “恩相…”季修躺在马车上,脸色阴晴不定。

    “到现在你还不敢承认吗?”司图正央的眼神真可以杀人,不,是吃人,继续说道,“你敢做居然不敢承认,相府中不需要这种人。”

    季修翻身跪倒,俯身磕头,吃吃结巴道:“恩相,属下知错,属下知错…”

    司图正央缓缓说道:“你跟了我十年,相府一向待你不薄,本相要知道原因。”

    季修咬着牙,沉默了一会,抬起头,轻轻而郑重地摇头,最后缓缓低下头。

    “你不说就以为本相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说了,或许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当没发生过,你一直都是相府的忠诚卫士。”

    司图正央的语气非常冷,就和马车外的冰雪一样。

    “至少,在武权的心目中,你还是他的师兄。”司图正央最后补充了一句。

    季修仍旧不为所动,紧紧咬着嘴唇,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不说,其实本相早就知晓,你是…”

    司图正央话未说完,季修忽然发难,他腾身而起,又哪里有半点内伤,先前所受的伤痕不过是皮肉伤,做给司图正央看的吧。

    他没有攻击司图正央,而是向马车外逃去。

    他有自信,以他破玄境修为,要走便走,司图正央是挡不住的。

    然后,他才飞动的身子就软软地跌倒,他的喉咙咕噜咕噜着,像破了洞的水管。

    他看到司图正央一根手指点向自己,那根手指在眼瞳中无限放大,那不是司图正央,而是大修行者才有的手段。

    临死的季修终于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中,但他并不会因为对相府的背叛而后悔,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恩相早就说过,山江郡人,皆生反骨。”

    季修倒下,死了,杀死他的人,是一生风流无比,酒色无双,人称“一柳清风一旗酒”的辛旗柳。

    辛旗柳看着死去的季修,犹自说道:“恩相早知你是山江郡安插的暗谍,只不过你一向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恩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次是你自己找死,居然勾结异邦,再三出卖恩相。”

    他沉思了一会,又轻语道:“难道别天恩真要造反?”

    他伸手往脸上一抹,竟是揭下一张面皮。

    面皮是司图正央的面皮,在他手中轻轻揉搓,像面团一样。辛旗柳不止是大修行者,还是易容高手。

    彼时已是二更天,弯月越发明亮,正是明月照大江,瑞雪映丰年。

    而明月之下,丰年祈盼之时,万江苇源渡口,正上演一出生死折子戏。

    江风裹挟零星飞雪,刮在脸上,侵入衣衫,便是越发的寒冷。江流低低地呢喃,更深处却发出哑哑的嘶吼。

    “本公子确实看走了眼,可并不丢人。”

    吕玖已经平定心神,恢复镇定。凝视马上铁重,脸色越发阴沉,宛如夜色里的江水,暗流涌动。

    “我很想知道,你是谁!”后一句阴恻恻中带着一股子凶狠。

    “你是谁?”

    其实是在场诸人彼此都存于心中的疑问,所以铁重冷然反问:“你又是谁?”

    “我呀,早说过了,吕玖,吕是双口吕,玖者,诗云:彼留之子,遗我佩玖。我是玖公子。”

    吕玖漂上一朵笑,阴沉气抹去,又恢复出漂亮的脸,充满着骄傲。

    “玖应该是你小名,又或者你排行第九,取个谐音。”铁重想了想说道。

    马车内辛旗柳放缓手中揉捏的面团,侧耳静听。

    吕玖漂亮的脸浮上一丝惊讶,但他仍保持着微笑的骄傲和风度。

    这没什么了不起,换作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会猜出。

    吕玖很自信地看着马上的少年,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有趣。”吕玖挑衅地看着铁重,目光中甚至含着一种鼓励。

    “吕应该不是你的真姓。你姓什么呢?”铁重思忖着,吕玖兴趣盎然地抬起下颌。

    突然,铁重在吕玖从惊讶到不可思议到失望最后转为愤怒的表情过程中,铁重破口大骂:

    “你姓什么,关老子屁事?你不过是东魆岛还未死绝的小杂碎,也就顶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圣人有四心教诲,你却毫无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无心之人,无仁无义无礼无智,你便是空有一副臭皮囊,也不过是泥胎木偶。”

    这一通大骂,铁重顿觉心怡气爽,丹田中的小蜗牛似乎极为受用,伴随一声声的破口大骂,加速旋转。

    韩祭酒的文宗功法背弃文人之酸腐儒雅,反其道而行之,化腐朽为神奇,落脚点就在一个字:骂!

    骂就要骂得毫无征兆,就要骂得赏心悦目,就要骂得酣畅淋漓,就要骂得气壮山河。就要骂得吕玖心神震怒,就要骂得辛旗柳愕然摇头。

    咂咂嘴,根本不理会吕玖因变形而变得无比丑陋的脸嘴,铁重斜眼藐视:

    “你问我是谁?老子是谁关你鸟事?老子说是你祖宗,你配问吗?你装神弄鬼,无非是藏着见不得人的肮脏龌龊;你滥杀无辜,心理该是何等扭曲变态。你自以为很漂亮,一个大男人装媚逢迎,骚首弄姿,不过是青楼粉面,出柜姘头,断袖龙阳。”

    青楼粉面,出柜姘头,断袖龙阳。

    这句话一出口,连铁重自己都惊讶张嘴。

    这句话实在太恶毒,太损人,吕玖的鼻子嘴巴全都气歪,狰狞如兽。

    “混账,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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