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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山江大街:夜杀和死人的夜(5)

    山丘叟本是闲云野鹤,或者他把自己伪装成市井老叟,不问世事,笑谈风云。

    当他主动或者被动卷入山江郡明争暗斗时,他就已经无法用悠然去掩饰自己的身份。

    “谁该死,谁不该死,可不由你说了算。”

    一直没有动手的山丘叟出手了,他应该属于法师一类,和白衣姑的凌厉手爪不同,山丘叟挥手间祭出一脉山丘,山丘自画图中出。

    山丘并不巍峨,也不气派,也不连绵,但山丘中有小市镇,小市镇中有小市民。

    当铁重进去山丘一瞬,那个小市镇就活了,所有的人也开始动了。

    一条街,攀仙楼前孔老财笑呵呵地和来来往往的路人打招呼。

    青衣巷,知味学堂里正传出朗朗书声。

    铁重回到了枣子坡。

    回到枣子坡的铁重突然发现自己变小了,五岁的小哥儿正满大街乱跑。

    不是自己变小了,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就是说,铁重回到了十年前。

    青石板路的尽头,飘出一个人来,果然是山丘叟。

    “我将要杀死你。”山丘叟吃吃怪笑。在他的道法里,他是主宰。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阻止我,以一炷香为界,你若是还不能阻止我杀你,你将彻底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山丘叟在怪笑中消失了,下一瞬,他出现在小哥儿身后,他冲铁重诡异地笑,然后举起一柄锅铲,捅向小哥儿后背心。

    山江大街上出现诡异一幕,铁重和山丘叟正面相对,两个人仿佛被冰雪冻僵了,一动不动。

    但两个人周围分明传递出一种危险的波动,三丈之内,绝不可轻易靠近。

    “此人原来也是个法师。”辛旗柳一看就明白了,山丘叟以道法幻化一个虚无之境,入境者若是心智被泯,则绝无出境可能。

    道法修家在于修行道炁,追求无极。修行过程,侧重不尽相同。

    主流修行是道师,也就是注重道炁修行的精粹。此外还有念师、法师、器师等之分。

    和山丘叟修行的路数一样,辛旗柳也是属于法师,所以他一眼就能窥探出山丘叟的道法。

    “能倒逆时间,溯回过去…他就不怕折了阳寿?”这是辛旗柳不解的地方。

    法师法力看起来诡谲飘渺,可若是把握不好,不仅耗费道炁,而且还会消磨道心,这便是折寿之说了。

    “也罢,若是他能杀了铁重,我再杀他,抢夺印章,倒也省了不少手段。至于暗中偷窥的那些小老鼠,哼哼,想捡便宜?那要问问我一柳清风一旗酒答应不答应。”

    以混元境境界,辛旗柳当然能察觉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小老鼠。

    小老鼠这个比喻很形象也很生动,尤以胭脂水粉铺子里的小老鼠最为鲜活。

    “有趣,居然引出别天恩的人。”

    不得不说,宫玖的情报工作做的太全面太详细了,至少比元丰皇帝的谍报系统和权相府的秘密搜集要细致的多。

    东魆岛处心积虑要图谋大京帝国,又岂能不做到知己知彼呢。

    “塁荒你怎么看?”

    宫玖对一直隐藏在暗处而不现身的塁荒非常尊重,但他却是直呼其名,尊重之中似乎又显得熟络亲切。

    “和我东魆岛修行一样,那人是个法师,若是放在东魆岛,也算中上等法术。只是那法术凶险却并不凶恶,火候不到。可以杀人,也可能被人所杀。”

    塁荒每次回答宫玖都尽可能从修行角度讲解,他似乎更算是宫玖的老师。

    塁荒的结论就是:“法师以虚为奇,胜败未卜。”

    “那若是我遇到法师又该如何?”宫玖实在太聪明,能够换位思考,举一反三。

    塁荒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你若有绝对实力,直接碾压即可;反之,逃跑。”

    “哦…”宫玖迟疑不定,又问道,“以目前来看,小家伙是战是逃?”

    上一次判断有所失误,这次塁荒也变聪明了,他暂时不回答。

    山丘叟自诩游历风尘之人,所持斗器也与众不同,拿一柄锅铲才显出他的笑谈风尘之风,锅铲掏下,正是五岁铁重后背心。

    “你敢!”

    铁重大急,张嘴疾呼,可是就像梦中情境一般,哪怕他撕破喉咙,居然也只能发出吱吱呀呀的哑音。

    山丘叟斜眼怒视,嘴角露出一点残忍,还有一丝嘲讽。

    锅铲捅下,五岁铁重就要血溅当场。就在这时,张婶的叫唤突然响起:“哥儿,回家吃饭了。”

    “诶~”

    小哥儿应了一声,跨出一步,妙到毫巅地避开锅铲。

    小哥儿欢欢喜喜往前跑,将一脸愕然的山丘叟扔在身后。

    “啊~”这下轮到铁重惊愕了。

    “跑了?没关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山丘叟冲小哥儿蹦蹦跳跳的后背冷笑。

    眼睁睁看着山丘叟扬长而去,铁重感到一种无力感,在这个世界里,他像是被催眠了一般。

    “小府主这是怎么啦?为何和那个老头面对面一动不动?比谁先动吗?那匹枣红骏马也是奇怪,像个雕塑。”

    有人开始在自家房屋里窃窃私语。

    “你还在为一个淫贼操心?多好的姑娘,就这么被糟蹋了。”

    “你相信那些鬼话?反正老子是不信。若非小府主,山江郡早被画眉僧霸占了,矬子寇进城,有你好果子吃。”

    “你也别不信,有人看见小…他抱着艺楼的那姑娘,连裙子裤子都没穿啦,真是作孽呀。我要是在场,我就、我一定要碎他两口唾沫。”

    老百姓的闲言碎语永远都是那么富有想象力和代入感,仿佛他们在谈论某件事某个人时,在义愤填膺之余,一定会扮演那个剧情外最大的英雄。

    “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等着吧,等山江郡再大乱时,看谁来救你。”

    “不用等了,流感都死了那么多人,早死晚死都得要死。”

    几声叹气,议论突然就停止了。

    和画眉僧乱山江郡时相比,现在的境况可能更令人恐惧,因为没有人能对付那个无影无踪的流感病毒。

    束手无策之后,就是坐以待毙。山江郡百姓陷入到一种极可怕的自我绝望中。

    在山丘叟的世界里,铁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束手无策,什么叫坐以待毙,他的境遇不比山江郡百姓更妙。

    的确,在这里,他可以看见所有的人和物,但他却无法喊叫出声,无法动手阻拦,他就像是处在一个梦境中。

    但也许真的不是梦,因为梦没有这么清晰,而且那些往事确实都是他的曾经过去。

    山丘叟一跳就跳进了张婶的院子里,他能看见小哥儿,可枣子坡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

    山丘叟像个幽灵一般出现在小哥儿的面前,他下手前又朝铁重呲牙咧嘴:“你害死了师妹,现在你是不是也要感到心痛、焦虑和悲伤?”

    山丘叟面色痛苦,一点都不像闲云野鹤的高人风范。

    “我本来不想与你为敌,我们来到山江郡也只是寻找别师弟,可是你不该害死师妹。”

    山丘叟的废话的确很多,他是不是要用这种方式去折磨铁重。

    “所以,我要你以命还命。”

    山丘叟举起锅铲,对准小哥儿的头颅敲下去。

    “哥儿,铁匠铺子里你刘大叔喊你过去呢。”张婶在屋里忙着,她是从屋里喊话。

    正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小哥儿应了一声,猛地站起身,一头撞到山丘叟的下巴。

    “什么东西这么硬?”小哥儿摸着头,睁大困顿双眼,傻萌傻萌的,看看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于是流露出奇怪的表情。

    山丘叟捂着下巴,那一撞应该很痛,他惆怅地望着小哥儿蹦蹦跳跳的背影,怒火瞬间爆炸:“我真的要杀了你~”

    “这…”铁重眨巴眨巴眼睛,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来搞笑的?”山丘叟怒不可遏,他像一个疯子冲向铁匠铺子。

    铁重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看到的画面如此亲切而且真实?为什么山丘叟能够自由行动而自己举步维艰?

    除非…

    铁重猛然一惊,如果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此刻的山丘叟应该是走进了他的识海中,并且选择了他五岁时的那个界面。

    只有这样,一切疑点也都迎刃而解了。

    原来是这样。山丘叟的山丘画图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而是铁重的记忆。

    就是一个念想,识海中两颗棋子有些不耐烦地旋转了一圈。

    铁重似乎还听到黑子老头子的抱怨:“什么破烂玩意儿,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却听白子子头老打了个哈欠:“小角色啊,睡觉吧。”

    “你是杀不死哥儿的。”

    铁重呼出一口气,他的胸闷状况并不见好转,可是他带着一种嘲讽的神态看着山丘叟。

    “你…”

    这次轮到山丘叟吃惊了,因为铁重已经彻底地从山丘画图中走了出来。

    他无法相信,他曾经自信没有人能走出他的山丘画图。

    同个时候山丘叟闷哼一声,如遭雷击。

    他进入铁重的识海,现在却是被铁重识海反噬。

    没有人知道,铁重的识海中睡着两颗棋子。

    “法术的确很精妙,可是不中用。”也就是在说山丘叟的法术中看不中用,关键是这句话是铁重在山江大街的雪地上说出的。

    “我没想过要杀死白衣姑,可她确实打伤了胜小弩,很严重。所以我将她收进五彩石中打磨,以消除她的戾气,可是不管用。连五彩石都厌弃,可见她是无药可救了。”

    先将这层意思表述清楚,再说第二层意思:

    “想必别天恩别大人已经出了墨玉枕头,不然白衣姑也不会执意去追杀胜小弩。你明明知道胜小弩熬制草药救治感染流感病毒的人,却还要污蔑她是邪祟,我看你才是个真正的~白痴!”

    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看到,枣红马背上的铁重举起一只手掌,拍在山丘叟的天灵盖上。

    忽听一个急切的声音道:“小府主,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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