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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舆论比风快

    舆论比风还快,还浓。

    也就一夜之间,锦云儿死因有了新的进展,据说爆料人是亲眼目睹,锦云儿是被宫里杀死的。

    “宫里”这个概念必须符合几个条件:

    宫里有人进了山江城;杀手一定是奉了皇帝的圣旨;皇帝一定察觉到锦云儿存在的威胁。

    也许还有第四个第五个条件。

    但这三个条件就足以让爱民亲民的皇帝形象瞬间崩溃。

    人设这东西很神奇,就像河流,即便是小心维护了十年三十年一百年,只要一个小小的蚁穴,就会改变一条河流的走向。

    先说第一个条件:宫里有人或者派人进了山江城。

    朝廷派人来确实是正常,但宫里派人来就不正常了,这是朝廷和内庭的区别,也是国与家的区别。

    宫里都是什么人?两类人吧,一类是太监,一类是宫女。

    太祖有训:后宫不得参与朝政,太监不得扰乱视听。

    若真是宫里来了人,那可是违背祖训,皇帝自己乱了法纪,坏了朝纲。

    再说第二个条件:皇帝下旨杀人。

    首先,这更不合法度。国有国法,凡犯奸作科者一律交与有司,论其罪行,再定罪名,而后才是相应刑法。

    其次,皇帝是一国之君,爱民亲民,怎可妄杀黎民百姓,以报个人私仇?

    再者,皇帝不问对错,亲自下旨取人性命,这是知法犯法呀。皇帝的罪又由谁去裁定?

    最后第三个条件:锦云儿对皇帝有威胁。

    这更是无稽之谈了,一个艺楼女子,活着是卖歌卖唱,讨得他人欢喜,哪里会对高处云端的皇帝构成威胁?

    皇帝要杀锦云儿,除非两点:一是皇帝对锦云儿要挟,锦云儿不从。这似乎有些暧昧,有些龌龊,皇帝见过锦云儿吗?

    二是第一的延伸,后庭里某位娘娘不乐意了,这就更加无耻了。

    然而百姓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坚信事实就是这样,而且添油加醋,以讹传讹,越传越神,越传越离谱。

    起初元丰皇帝还并未在意,可是短短几天,事态就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有那些个奇思妙想的勾栏瓦舍小说家将这个故事写成了充满想象力的话本,其情节之离奇,结构之曲折,形象之丰富,堪比一部大传。

    锦云儿更是以烈女姿态出现,故事除了可读性之外,还以悲情彰显其煽动性。

    有话本就有评书,话本加评书加快了流动与传导,几乎所有的山江郡百姓都知道了锦云儿是皇帝杀的。

    甚至最后演变为皇帝恼羞成怒,灭绝人性惨绝人寰地用双手活活掐死烈女锦云儿。

    总之,皇帝不再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皇帝满嘴的仁义道德其实都是虚伪的,皇帝是个骗子、恶棍、色鬼、伪君子、杀人狂魔…

    舆论出自嘴巴,嘴巴津津乐道又义愤填膺时,就很容易带出口水,那些口水加起来,足以把元丰皇帝淹死。

    元丰皇帝勃然大怒。

    说他爱民亲民是真的,但他绝不会怜惜几条人命。

    比如画眉僧乱山江郡那会,他就呆在忘情楼五层楼上,冰冷地看着无数的百姓死于非命,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一代帝王,自有其冷酷的一面。

    但是,那时他隐藏在五层楼上,谁也不知道他是皇帝。

    现在不同了,老百姓的嘴巴是刀,可以将一个人的名声一刀刀割光。

    他总不能将山江郡几十万百姓全部杀光吧。

    “言论是谁先传播的?”冷静下来的元丰皇帝想从源头找出幕后的阴谋者。

    元丰皇帝要做个万民爱戴的好皇帝,就不得不注重名声。

    “回陛下,臣已经展开调查,但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臣无能,查不到是谁先传播的。”

    司图丞相做了他份内的工作,他也无能为力。

    “退下吧。”元丰皇帝手背摇动,示意丞相退去。

    “东野。”元丰皇帝轻唤了一声。

    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飘出,若是铁重在此,一定会记起当日校军场发出的暗杀,东野就是藏在旗斗中的杀手。

    “朕要知道,究竟是谁杀了锦云儿。”

    锦云儿之死引发一场杀戮,直至彻底摧毁了权相府的势力,当时元丰皇帝还悠哉悠哉,乐看其成。

    不想今日那个已经死去多日的小女子,竟然点爆了一场舆论战争。这是元丰皇帝始料未及的。

    “禀陛下,那日臣去到后院时,锦云儿已经死了。”

    “谁杀了她?辛旗柳?”元丰皇帝蹙眉。

    “不是辛旗柳,混元境修行者,没必要那么做。况且,他对女色并不太感兴趣。”

    东野是皇帝亲手培养的谍报头领,兼有监视百官的任务。

    “噢…”元丰皇帝忽然哑然失笑,看来那些私下里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这事你可没要禀告。”元丰皇帝略带责备。

    “臣以为还没有确凿证据,所以不敢断定。而且没人能走近辛旗柳。”东野如实回答。

    “算了,丞相有那个爱好就让他去吧。”元丰皇帝说道,“不是辛旗柳,又会是谁呢?当日后院里还有谁?”

    “没有看见其它人。我等了一下,辛旗柳就过来了。他看见锦云儿死了,很是意外,那神态不是装出来的。我不好打照面,隐身远处。锦云儿的裙子裤子倒是辛旗柳脱的,但他没有对锦云儿做任何非礼之事。”

    东野说的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只有情报越细致,提供的有效价值就会越大。

    “后来铁重找了过来,再后来就出现了山江大街杀人夜。”

    “北刈。”通常这个时候元丰皇帝要听听北刈的分析和建议。

    “一箭三雕。”

    北刈这次的分析有了深度:“第一,坏了小铁府主的名声,让他从此臭名昭著。第二,挑唆权相府与小铁府主死斗,不死不休。第三,一旦事情败露,正好嫁祸权相府。”

    元丰皇帝点点头,折扇轻轻放在掌心,然后左手握拳,连同折扇一起握住。

    一箭三雕,为何不是一箭四雕?第四,当然也是嫁祸他这个皇帝,而且事态的演变和发展,也正是朝着这个方向。

    从一开始起,就有人在布局,一个恶心的见不得人的丑陋陷阱。

    “丞相这几日都去哪里了?”

    “丞相每日皆去梅园,什么都没做,就是默默地静坐,喝茶看梅。”

    “哦。”元丰皇帝若有所思。

    司图正央看起来好像挺有情义,梅垄不幸失足掉进万江让他很是悲恸,从脸上的悲伤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权相府什么势力都没有了,可他司图正央还在。

    这就够了。

    当年要不是皇帝一句戏说,他怎么可能挥宫自残入宫当了太监。

    可封妻荫子,儿孙满堂,比起权力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一个满腹经纶的大才,先是当了不可见人的太监,而后摇身一变,从太监转为丞相,这是不是太有戏剧性了。

    所以,他怨皇帝,又怕皇帝,更舍不得头顶那冠高高的官帽。

    官帽是权力的象征,没有了官帽,哪里还有权力。

    他本来就决定这么高调一辈子,只要他忠于皇帝,而皇帝也信任他。

    直到山江大街那场夜战,一切都改变了。

    当权相府的势力被铁重横扫翦灭,他就知道他的权力开始衰微,没有势力的丞相如同一头没有任何保护的肥猪,任人宰割。

    而锦云儿的死,却勾起他内心深处某一点亲情,虽然很弱,亦增加了他对皇帝的恨。

    然而这点恨根本比不上他对权相府失势的失望与痛苦,甚至都比不上辛旗柳的死带给他的焦虑和不安。

    人们都说辛旗柳怕死,连皇上都这么认为。

    他是阉人,可在权相府,他扮演的却是大男人。女性化的辛旗柳当然更加怕死了。

    一柳清风一旗酒,那一柳清风说的是辛旗柳如柳如风。世人误读,哪里知道真正的含义。

    司图正央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梅园听梅亭中,任飞散的雪花飘进亭中,落在峨冠上肩头上。

    病梅苑,这名字当真不吉利,这么好看的梅花,为何要加个“病”字呀。

    梅垄也是病人吧,其对功名富贵的热衷程度一点都不弱于自己。

    但他有一点比自己强,至少他还有爱,虽然他到死都没有把那个“爱”说清楚说出口。

    “死了好啊,一了百了。”司图正央心里说道。

    杀死一个人,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何况那个梅垄也真是找死。

    梅园毗邻万江,江上有风,风从北边来。

    北边是大景城,那里有他豪华大气的权相府,有温暖奢华的广宇大宅。

    “该回去了吧。”司图正央遥望北方,大景城才是他司图正央的舞台。

    “新阳王也该动手了吧。”

    司图正央的目光穿透冰雪,穿越千山万水,似乎停留在大景城的上空,冷漠地注视着城中涌动的暗流。

    “奕铭王爷,可别让我失望吧。”

    他知道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司图正央表情悲哀,仿佛是失去挚友的痛心。

    他轻轻端起一杯茶,双手举过头顶,郑重地洒在雪地上。

    热乎乎的茶水洒下去,洁白的积雪就凹陷了许多小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君弃我去,何其忍心?我为君悲,伤心梅亭…”

    司图正央大恸,似乎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他哭了一回,又独自惨笑了一阵,将那一炉子烧好的热茶自斟自饮了一通,然后将火炉茶壶尽皆摔碎。

    “梅先生既离我而去,茶道从此再无知己,司图发誓,永不品茶!”

    司图正央起身,走出梅园,踏上马车,钻进车厢,便再也不看梅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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