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犹如困兽
刘斯利抵达约定的咖啡馆门口时，透过落地窗瞥见角落的一张小圆桌旁，陈书生已经抱着笔记本电脑，脸上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直到陈书生察觉到有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抬起头看见是熟悉的面孔，他紧锁的眉头才有所舒展。
陈书生笑着朝刘斯利挥挥手。
“这个已经是这里最好的咖啡了，你知道的，我在这里打工打了三年。”陈书生朝刘斯利面前的饮品努努嘴。
小圆桌上放着两杯咖啡，其中一杯是刘斯利每次去咖啡馆都会点的冰美式。他无所谓地拿起杯子轻啜一口，醇香浓郁的咖啡香气瞬间铺满舌尖。
“你们都还好吧？”刘斯利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他很清楚上周在陈书生家中发生的事情必定会让当时在场的人内心都蒙上一层阴影，短时间内挥之不去。
那天之后，大家似乎很默契般地没有再在微信群里说过一句话。连关系亲密如他和陈书生，前几天也并没有互相联系。大抵是大家都还在努力消化和接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一场时隔多年的同学聚会却让在场的人都卷进了一桩离奇的命案。
陈书生抹了一把脸，晃了晃脑袋才回答道：“唔，我还好。警方后来又‘请’我和我爸配合调查好几次，差不多每天都有警察来我们家找我们问这问那的。”他说着，脸上扯出一抹苦笑，被黑眼圈包围的双眼也失去往日的神采。
“直到前天我跟警察说，呃，就那个姓池的警官，我说我得回学校继续做毕业论文，时间所剩无几了，他才说暂时不会再找我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会来学校找我，我真是一个头N个大了。”
“我问他调查有没有什么进展，他也只是含糊其辞，说正在调查中不方便透露太多，我心想肯定是还没有实质进展的，不然不会死咬着我和我爸不放。”陈书生挠挠额头，眉头也越拧越紧。
刘斯利静静地听着，直到对面的人似乎说完了，他才开口。
“这么说来，警方目前重点怀疑的还是死者的丈夫和继子。”
“大概是因为‘It'salwaysthehusband’这种定律吧，不，这回还得加上‘stepson’。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场的人当中确实是我和我爸最有动机谋杀张莉阿姨。”陈书生冷哼一声，“比如说夫妻感情破裂，丈夫有外遇，想要离婚但是妻子不愿意，或者丈夫不想分给妻子一大笔财产等等；又比如说继子想要铲除掉继母，以保全自己今后能继承的遗产份额，诸如此类。”
陈书生滔滔不绝，脸上的苦笑也变成自嘲的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可能。这些年我爸和张莉阿姨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我爸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张莉阿姨，阿姨死了，对我爸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让他失去了一位贤内助，你也知道的，家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上一直都是阿姨在处理。”
“更何况，还有我的妹妹呢，我爸不会忍心让他的女儿失去母亲的，这么残忍的事情……”提起妹妹，陈书生又是愁容满面。
“对了，书婳她怎么样了？”刘斯利想起案发当天还没来得及见到陈书婳，在警察撤离后他也先行回家了。
“唉，刚得知她妈妈去世的消息那会，哭得差点昏过去，天天在房间里哭，饭也吃不下，刚开始那几天我一直守着她，生怕她也出什么事。还好前两天看她情绪已经平复一些了，也愿意吃点东西了，否则我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她。”想起妹妹才过了几天就迅速消瘦的脸庞，陈书生就心疼不已。
刘斯利想象着陈书婳原本如鹅蛋般饱满的脸颊，逐渐变成双颊凹陷、双眼通红的样子，心底也一阵难受。他是家中的独生子女，由于和陈家的交情，以及他和陈书生维系多年的深厚友谊，他的内心早就将陈书婳也当做自己的妹妹那般。
他看着犹如困兽般找不到出口的陈书生，默默为他叹息。
明明陈书生自己也倍受煎熬，他不仅失去了一位家人，还要被警方重点怀疑和调查。他既要尽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又要留心和安抚伤心欲绝的妹妹，临近毕业的他甚至还要兼顾准备毕业论文。他告诉刘斯利自己本想申请延迟毕业，可是一听说延迟毕业需要多等一年的时间，他就还是咬咬牙坚持继续做毕业论文。彼时他才真真切切地羡慕起刘斯利，羡慕他早早就获得保研资格，本科的论文也早已完成。
“来，请大学霸帮我看看我写的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陈书生将笔记本电脑往刘斯利面前一推，然后他不甚苦闷地从裤袋摸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后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就往外面走。
刘斯利看着被陈书生随手一扔的烟盒，无奈地轻叹口气，伸手帮他把烟盒盖上。
自从陈书生在高三那年学会抽烟后，就养成了这个坏习惯。当然了，陈书生自我感觉良好，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但刘斯利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很难受，忍不住帮忙把烟盒合起来，因为他总担心会有灰尘、细菌或者小虫子爬进去。与其说他是在帮陈书生，倒不如说是在让自己的心里变得舒坦。
过了一会，陈书生回到座位上，“我着急回校，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严思琦？”刘斯利脱口而出，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陈书生点点头，继续说道：“思琦她的状态也很不好，我在家那几天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回校后我看到她也瘦了一圈，把我吓一跳，在我追问下她才说已经失眠好多天，之后就是靠医生开的安眠药才能入睡。我想她一定是被那天在我家发生的事情吓坏了，本来她就很容易出现很大的情绪波动。”
“她平时也会这样吗？”
“这倒说不上。”陈书生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告知，他对面前的伙伴深信不疑。
“我和思琦刚在一起的那会，她有时候会突然因为一件什么事情就崩溃大哭，出现这种情况并没有固定时间和间隔，有时候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有时候好几个月都不会出现。刚开始我有问过她，她只是说几年前就被医生诊断为抑郁症，一直都有吃药控制。大三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突然找她说想要认回她，那段时间她的状态更差。我感觉她不太愿意谈论这些事情，所以我后来就没有再主动问她了。”
“她非常容易受到刺激和惊吓，有一次我们去散步，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直到遇到一个路过的小女孩，她唱着什么儿歌，思琦就突然蹲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
回想起严思琦过去几年中情绪突然崩溃的某些瞬间，陈书生脸上并未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只觉得心痛和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点什么，怎么样才能让她摆脱那样痛苦的处境。他只能加倍地付出耐心和爱意，在她每一次情绪失控的时候紧紧地抱住她，期望有一天他漫长岁月的陪伴和温声细语的开解能让她的痛苦最大程度地降低。
陈书生从未忘记当年大一新生入学的时候，他和刚认识的舍友并肩走在学校操场上嬉笑打闹，不远处一个女同学正好转身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在看到女孩脸庞的一瞬间，陈书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出现了幻觉。
那张脸，分明就是他过去几年想起千百次的容颜，那是他的初恋。虽然时隔多年后，那张曾经稚嫩的脸庞已经成长为带有几分成熟的模样，但那明眸皓齿分明还是当初的样子。
那时候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色，高挂着的太阳是金灿灿的。阳光照得她的脸颊有些发红，秋天的风拂过，她的马尾飘扬。
陈书生永远无法忘怀那时候他的心跳是多么的剧烈。
陈书生笑着朝刘斯利挥挥手。
“这个已经是这里最好的咖啡了，你知道的，我在这里打工打了三年。”陈书生朝刘斯利面前的饮品努努嘴。
小圆桌上放着两杯咖啡，其中一杯是刘斯利每次去咖啡馆都会点的冰美式。他无所谓地拿起杯子轻啜一口，醇香浓郁的咖啡香气瞬间铺满舌尖。
“你们都还好吧？”刘斯利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他很清楚上周在陈书生家中发生的事情必定会让当时在场的人内心都蒙上一层阴影，短时间内挥之不去。
那天之后，大家似乎很默契般地没有再在微信群里说过一句话。连关系亲密如他和陈书生，前几天也并没有互相联系。大抵是大家都还在努力消化和接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一场时隔多年的同学聚会却让在场的人都卷进了一桩离奇的命案。
陈书生抹了一把脸，晃了晃脑袋才回答道：“唔，我还好。警方后来又‘请’我和我爸配合调查好几次，差不多每天都有警察来我们家找我们问这问那的。”他说着，脸上扯出一抹苦笑，被黑眼圈包围的双眼也失去往日的神采。
“直到前天我跟警察说，呃，就那个姓池的警官，我说我得回学校继续做毕业论文，时间所剩无几了，他才说暂时不会再找我了，如果有需要的话会来学校找我，我真是一个头N个大了。”
“我问他调查有没有什么进展，他也只是含糊其辞，说正在调查中不方便透露太多，我心想肯定是还没有实质进展的，不然不会死咬着我和我爸不放。”陈书生挠挠额头，眉头也越拧越紧。
刘斯利静静地听着，直到对面的人似乎说完了，他才开口。
“这么说来，警方目前重点怀疑的还是死者的丈夫和继子。”
“大概是因为‘It'salwaysthehusband’这种定律吧，不，这回还得加上‘stepson’。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场的人当中确实是我和我爸最有动机谋杀张莉阿姨。”陈书生冷哼一声，“比如说夫妻感情破裂，丈夫有外遇，想要离婚但是妻子不愿意，或者丈夫不想分给妻子一大笔财产等等；又比如说继子想要铲除掉继母，以保全自己今后能继承的遗产份额，诸如此类。”
陈书生滔滔不绝，脸上的苦笑也变成自嘲的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不可能。这些年我爸和张莉阿姨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我爸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张莉阿姨，阿姨死了，对我爸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让他失去了一位贤内助，你也知道的，家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上一直都是阿姨在处理。”
“更何况，还有我的妹妹呢，我爸不会忍心让他的女儿失去母亲的，这么残忍的事情……”提起妹妹，陈书生又是愁容满面。
“对了，书婳她怎么样了？”刘斯利想起案发当天还没来得及见到陈书婳，在警察撤离后他也先行回家了。
“唉，刚得知她妈妈去世的消息那会，哭得差点昏过去，天天在房间里哭，饭也吃不下，刚开始那几天我一直守着她，生怕她也出什么事。还好前两天看她情绪已经平复一些了，也愿意吃点东西了，否则我是一刻都不敢离开她。”想起妹妹才过了几天就迅速消瘦的脸庞，陈书生就心疼不已。
刘斯利想象着陈书婳原本如鹅蛋般饱满的脸颊，逐渐变成双颊凹陷、双眼通红的样子，心底也一阵难受。他是家中的独生子女，由于和陈家的交情，以及他和陈书生维系多年的深厚友谊，他的内心早就将陈书婳也当做自己的妹妹那般。
他看着犹如困兽般找不到出口的陈书生，默默为他叹息。
明明陈书生自己也倍受煎熬，他不仅失去了一位家人，还要被警方重点怀疑和调查。他既要尽力配合警方的调查，又要留心和安抚伤心欲绝的妹妹，临近毕业的他甚至还要兼顾准备毕业论文。他告诉刘斯利自己本想申请延迟毕业，可是一听说延迟毕业需要多等一年的时间，他就还是咬咬牙坚持继续做毕业论文。彼时他才真真切切地羡慕起刘斯利，羡慕他早早就获得保研资格，本科的论文也早已完成。
“来，请大学霸帮我看看我写的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陈书生将笔记本电脑往刘斯利面前一推，然后他不甚苦闷地从裤袋摸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后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就往外面走。
刘斯利看着被陈书生随手一扔的烟盒，无奈地轻叹口气，伸手帮他把烟盒盖上。
自从陈书生在高三那年学会抽烟后，就养成了这个坏习惯。当然了，陈书生自我感觉良好，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但刘斯利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很难受，忍不住帮忙把烟盒合起来，因为他总担心会有灰尘、细菌或者小虫子爬进去。与其说他是在帮陈书生，倒不如说是在让自己的心里变得舒坦。
过了一会，陈书生回到座位上，“我着急回校，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严思琦？”刘斯利脱口而出，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陈书生点点头，继续说道：“思琦她的状态也很不好，我在家那几天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回校后我看到她也瘦了一圈，把我吓一跳，在我追问下她才说已经失眠好多天，之后就是靠医生开的安眠药才能入睡。我想她一定是被那天在我家发生的事情吓坏了，本来她就很容易出现很大的情绪波动。”
“她平时也会这样吗？”
“这倒说不上。”陈书生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告知，他对面前的伙伴深信不疑。
“我和思琦刚在一起的那会，她有时候会突然因为一件什么事情就崩溃大哭，出现这种情况并没有固定时间和间隔，有时候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有时候好几个月都不会出现。刚开始我有问过她，她只是说几年前就被医生诊断为抑郁症，一直都有吃药控制。大三的时候她的亲生母亲突然找她说想要认回她，那段时间她的状态更差。我感觉她不太愿意谈论这些事情，所以我后来就没有再主动问她了。”
“她非常容易受到刺激和惊吓，有一次我们去散步，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直到遇到一个路过的小女孩，她唱着什么儿歌，思琦就突然蹲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
回想起严思琦过去几年中情绪突然崩溃的某些瞬间，陈书生脸上并未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只觉得心痛和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点什么，怎么样才能让她摆脱那样痛苦的处境。他只能加倍地付出耐心和爱意，在她每一次情绪失控的时候紧紧地抱住她，期望有一天他漫长岁月的陪伴和温声细语的开解能让她的痛苦最大程度地降低。
陈书生从未忘记当年大一新生入学的时候，他和刚认识的舍友并肩走在学校操场上嬉笑打闹，不远处一个女同学正好转身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在看到女孩脸庞的一瞬间，陈书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出现了幻觉。
那张脸，分明就是他过去几年想起千百次的容颜，那是他的初恋。虽然时隔多年后，那张曾经稚嫩的脸庞已经成长为带有几分成熟的模样，但那明眸皓齿分明还是当初的样子。
那时候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色，高挂着的太阳是金灿灿的。阳光照得她的脸颊有些发红，秋天的风拂过，她的马尾飘扬。
陈书生永远无法忘怀那时候他的心跳是多么的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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