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跋涉相见（下）
第一次站在陈书婳房间门口的时候，林妮塔还记得当时她和严思琦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充满震惊和羡慕。
“然后我们就在书婳的房间，和她一起玩了很久，其实主要是她给我们看她房间各种各样的东西。”
“所以没有发生其他事情了是吗？”
“这个……我不太记得了。你为什么要问这么久以前发生的事？是跟张姨的死有关吗？”林妮塔满脸狐疑，不明白刘斯利为何执着于多年前发生的事。
“不，我不确定，我只是想要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事情。”刘斯利想了一下，又说道：“当时聚会结束后，其实我没有直接回家，我和书生出去广场那边玩滑板了，之后我们又返回别墅，最后是我和你们一起离开的。”
林妮塔听到这话，如梦初醒般拍了一下桌面，“对了，那时候我们三个是一起离开的。在你们回来之前，本来书婳说要给我和思琦一人送一个娃娃，张姨也很热情让我们尽管收下，我当时都高兴坏了。之后思琦去了一趟洗手间，好像还去了挺久的，回来之后她就说什么也不要那个娃娃了。当时我很疑惑，问她为什么，不过思琦什么都没说，只是坚决不要娃娃，还拉着我说要回家了。我想，”她无奈地撇撇嘴，“可能她觉得我们这样的行为不太好吧，就好像跟有钱人家讨要礼物似的。我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给即将能够得到洋娃娃的念头冲昏了头脑。”
刘斯利恍然大悟，“当时我们一起走在路上，难怪你一直在跟我讲什么洋娃娃。”他终于理解当时林妮塔为何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讲洋娃娃的事情。
“对，但是我怎么好像只记得我们两个在讲话……”
刘斯利的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忧愁，“因为思琦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他回忆起当时严思琦沉默不语地和他们一起走在友谊街的小路上，他有好几次想要跟她说话，但都因为林妮塔兴奋不已且滔滔不绝的话语而作罢。
严思琦在他们面前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因此当时刘斯利并没有太在意。这么说来，那天聚会之后似乎也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大概还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暗暗告诉自己。
林妮塔的脸上恢复原来轻松的表情，高昂情绪似乎并未受到往事的影响，她一边夹菜往嘴里送，一边问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刘斯利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他伸手在脖子上摩挲，犹豫不决。
林妮塔皱着眉看他抓耳挠腮的纠结模样，不禁揶揄道：“怎么了？别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呀，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他发出重重的一声“哎”，仿佛下定决心般轻捶一下桌面，“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资助的事情。”
林妮塔目瞪口呆，愣坐在那里，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她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书生他们家公司的资助吗？”
刘斯利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妮塔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这搞得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交没交男朋友呢。资助的事情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思琦也曾受到过时刻电子的资助？”
林妮塔沉默良久，缓缓地点点头。她面露难色，“思琦曾经告诉过我，但是她让我不要跟别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清水日报每年都会公布名单。”
“清水日报……”林妮塔低声呢喃着这几个字，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清水镇的报纸，我前些天在这上面看到的。”
“噢，我还以为，只要我们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呢。”林妮塔自嘲地笑了笑，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个报纸，因为家里不可能特意花钱去订阅报纸。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那时候班上的同学可能都知道她家是困难到需要别人扶贫的。
不过刘斯利并没有告诉林妮塔，报纸上还刊登有她们的照片。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家是怎么知道有这个资助活动的，以及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
“唔，这个……当时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有企业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然后就让我填了好几张表。对了，我记得当时还要粘贴大一寸的照片，那天大晚上的还下大雨，我妈让我自己去照相馆拍的照片。”
“第二天一早我妈把表格还有一些户口本复印件什么的一起寄给时刻电子，没多久我妈就接到电话说当天下午就会到我们家走访了解一下情况。反正他们应该是看到我们家情况确实不怎么样，过了几天又通知我们被列入资助名单了，可以定期帮我支付初中三年的学费以及每个月300块钱的生活费。”
“那时候300块钱，都够我们家四个人省吃俭用买一个月的菜了。”林妮塔说起有些难堪的过去，却并未流露出窘迫的神情，表情坦然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刘斯利静静地听她说话，平静的表情下，是他努力克制的心疼。
“哎呀，跑题了。之后我就被我妈拉着去参加一个什么资助活动仪式，我妈还特意为了这个带我去理发，把我的长头发都剪短了，比现在还短很多，我可是伤心了好久。那时候在活动上我见到书生的爸妈了，张姨跟给我颁奖似的，发那个装有钱的信封袋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挺尴尬的。那个摄像的还一直让我笑一笑，但是我哪笑得出来。”
刘斯利想起报纸上那张照片，那时候林妮塔的表情似笑非笑，略显僵硬。
“再之后就他们就按照原定的那样，给我补了初一的学费和生活费，后面两年每学年给我交学费，每个月往我妈的银行卡打生活费，直到我初中毕业。”
“在这期间你们都没有和基金会的人……或者陈叔叔公司的人有过其他接触了吗？”
林妮塔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唔，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刘斯利低头思量一番，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一如既往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面前的这个人。
“那你对思琦被资助的事情知道多少？”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林妮塔朝他竖起三根手指，像是摆了个“OK”的手势。
“我只知道她是比我早一年获得资助的，好像是以单亲家庭的名义申请的，她的姑姑姑父其实并没有合法收养她。另外……”林妮塔露出犹豫的表情，“她和我说过，参加资助活动仪式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盯着她看，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挺担心的，放学后也一定要等我一起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才放下心来，觉得是自己当初产生了错觉。”
“不过，你说有没有可能，当时真的有人盯着她，而那个人就是张姨？可是这好像也说不通……”林妮塔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刘斯利对林妮塔说的话不置可否，“我以后找个机会问下思琦。”
他的手指轻敲着盛有啤酒的玻璃杯，发出细微又规律的敲击声音，每敲一下，一群白色的气泡就从杯底集体向上升起，到了啤酒面上之后就争相爆裂开来。饭桌上的两人同时望向那不断升起的气泡，陷入一阵沉默。
“所以……你交男朋友了吗？”刘斯利冷不丁地问道。
林妮塔“噗嗤”一下笑出声，“当然没有，真要交到男朋友的话还不得第一时间向您老人家汇报啊。”她拿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啪”一下往刘斯利面前一放，示意他满上。
见林妮塔面色微红，显然已经有两三分醉意，于是刘斯利不动声色地拿起水壶，给她倒了一满杯柠檬水。
林妮塔瞥了一眼杯子，并未在意，“你这次也是准备第二天就回去了吗？”
“我买的下周三的火车票。”
她一脸不解，“咦？这还有好几天呢，为什么？”
“你不是下周二毕业典礼吗？我不得去给你撑撑场面？”刘斯利耸耸肩，一脸“这都还要问”的表情。
“啊，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天啊，我还没跟我老大请假！”她突然睁大双眼，俊俏的五官微微皱在一起，连忙掏出手机飞快打字。
“我跟你说，到时候我可没时间招呼你哦。”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抬头重新看着刘斯利，脸上又露出高兴的笑，眉眼弯弯，牙齿洁白如玉。
刘斯利装出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动作夸张地摆摆手，“不用你招呼，我自己会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
她注视着刘斯利的脸，笑着笑着忽然有点想哭。仿佛有一条小溪从她心底流过，温暖的溪水依旧涓涓长流。
这种感觉，伴随着她从孩童时期一直成长为独立的大人，十多年来从未消失过。
“然后我们就在书婳的房间，和她一起玩了很久，其实主要是她给我们看她房间各种各样的东西。”
“所以没有发生其他事情了是吗？”
“这个……我不太记得了。你为什么要问这么久以前发生的事？是跟张姨的死有关吗？”林妮塔满脸狐疑，不明白刘斯利为何执着于多年前发生的事。
“不，我不确定，我只是想要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事情。”刘斯利想了一下，又说道：“当时聚会结束后，其实我没有直接回家，我和书生出去广场那边玩滑板了，之后我们又返回别墅，最后是我和你们一起离开的。”
林妮塔听到这话，如梦初醒般拍了一下桌面，“对了，那时候我们三个是一起离开的。在你们回来之前，本来书婳说要给我和思琦一人送一个娃娃，张姨也很热情让我们尽管收下，我当时都高兴坏了。之后思琦去了一趟洗手间，好像还去了挺久的，回来之后她就说什么也不要那个娃娃了。当时我很疑惑，问她为什么，不过思琦什么都没说，只是坚决不要娃娃，还拉着我说要回家了。我想，”她无奈地撇撇嘴，“可能她觉得我们这样的行为不太好吧，就好像跟有钱人家讨要礼物似的。我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给即将能够得到洋娃娃的念头冲昏了头脑。”
刘斯利恍然大悟，“当时我们一起走在路上，难怪你一直在跟我讲什么洋娃娃。”他终于理解当时林妮塔为何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讲洋娃娃的事情。
“对，但是我怎么好像只记得我们两个在讲话……”
刘斯利的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忧愁，“因为思琦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他回忆起当时严思琦沉默不语地和他们一起走在友谊街的小路上，他有好几次想要跟她说话，但都因为林妮塔兴奋不已且滔滔不绝的话语而作罢。
严思琦在他们面前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因此当时刘斯利并没有太在意。这么说来，那天聚会之后似乎也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大概还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暗暗告诉自己。
林妮塔的脸上恢复原来轻松的表情，高昂情绪似乎并未受到往事的影响，她一边夹菜往嘴里送，一边问道：“那第二个问题呢？”
刘斯利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他伸手在脖子上摩挲，犹豫不决。
林妮塔皱着眉看他抓耳挠腮的纠结模样，不禁揶揄道：“怎么了？别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呀，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他发出重重的一声“哎”，仿佛下定决心般轻捶一下桌面，“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资助的事情。”
林妮塔目瞪口呆，愣坐在那里，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她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书生他们家公司的资助吗？”
刘斯利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妮塔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这搞得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交没交男朋友呢。资助的事情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思琦也曾受到过时刻电子的资助？”
林妮塔沉默良久，缓缓地点点头。她面露难色，“思琦曾经告诉过我，但是她让我不要跟别人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清水日报每年都会公布名单。”
“清水日报……”林妮塔低声呢喃着这几个字，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清水镇的报纸，我前些天在这上面看到的。”
“噢，我还以为，只要我们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呢。”林妮塔自嘲地笑了笑，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个报纸，因为家里不可能特意花钱去订阅报纸。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那时候班上的同学可能都知道她家是困难到需要别人扶贫的。
不过刘斯利并没有告诉林妮塔，报纸上还刊登有她们的照片。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家是怎么知道有这个资助活动的，以及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
“唔，这个……当时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有企业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然后就让我填了好几张表。对了，我记得当时还要粘贴大一寸的照片，那天大晚上的还下大雨，我妈让我自己去照相馆拍的照片。”
“第二天一早我妈把表格还有一些户口本复印件什么的一起寄给时刻电子，没多久我妈就接到电话说当天下午就会到我们家走访了解一下情况。反正他们应该是看到我们家情况确实不怎么样，过了几天又通知我们被列入资助名单了，可以定期帮我支付初中三年的学费以及每个月300块钱的生活费。”
“那时候300块钱，都够我们家四个人省吃俭用买一个月的菜了。”林妮塔说起有些难堪的过去，却并未流露出窘迫的神情，表情坦然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刘斯利静静地听她说话，平静的表情下，是他努力克制的心疼。
“哎呀，跑题了。之后我就被我妈拉着去参加一个什么资助活动仪式，我妈还特意为了这个带我去理发，把我的长头发都剪短了，比现在还短很多，我可是伤心了好久。那时候在活动上我见到书生的爸妈了，张姨跟给我颁奖似的，发那个装有钱的信封袋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挺尴尬的。那个摄像的还一直让我笑一笑，但是我哪笑得出来。”
刘斯利想起报纸上那张照片，那时候林妮塔的表情似笑非笑，略显僵硬。
“再之后就他们就按照原定的那样，给我补了初一的学费和生活费，后面两年每学年给我交学费，每个月往我妈的银行卡打生活费，直到我初中毕业。”
“在这期间你们都没有和基金会的人……或者陈叔叔公司的人有过其他接触了吗？”
林妮塔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唔，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刘斯利低头思量一番，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一如既往选择毫无保留地相信面前的这个人。
“那你对思琦被资助的事情知道多少？”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林妮塔朝他竖起三根手指，像是摆了个“OK”的手势。
“我只知道她是比我早一年获得资助的，好像是以单亲家庭的名义申请的，她的姑姑姑父其实并没有合法收养她。另外……”林妮塔露出犹豫的表情，“她和我说过，参加资助活动仪式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盯着她看，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挺担心的，放学后也一定要等我一起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才放下心来，觉得是自己当初产生了错觉。”
“不过，你说有没有可能，当时真的有人盯着她，而那个人就是张姨？可是这好像也说不通……”林妮塔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刘斯利对林妮塔说的话不置可否，“我以后找个机会问下思琦。”
他的手指轻敲着盛有啤酒的玻璃杯，发出细微又规律的敲击声音，每敲一下，一群白色的气泡就从杯底集体向上升起，到了啤酒面上之后就争相爆裂开来。饭桌上的两人同时望向那不断升起的气泡，陷入一阵沉默。
“所以……你交男朋友了吗？”刘斯利冷不丁地问道。
林妮塔“噗嗤”一下笑出声，“当然没有，真要交到男朋友的话还不得第一时间向您老人家汇报啊。”她拿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啪”一下往刘斯利面前一放，示意他满上。
见林妮塔面色微红，显然已经有两三分醉意，于是刘斯利不动声色地拿起水壶，给她倒了一满杯柠檬水。
林妮塔瞥了一眼杯子，并未在意，“你这次也是准备第二天就回去了吗？”
“我买的下周三的火车票。”
她一脸不解，“咦？这还有好几天呢，为什么？”
“你不是下周二毕业典礼吗？我不得去给你撑撑场面？”刘斯利耸耸肩，一脸“这都还要问”的表情。
“啊，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天啊，我还没跟我老大请假！”她突然睁大双眼，俊俏的五官微微皱在一起，连忙掏出手机飞快打字。
“我跟你说，到时候我可没时间招呼你哦。”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抬头重新看着刘斯利，脸上又露出高兴的笑，眉眼弯弯，牙齿洁白如玉。
刘斯利装出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动作夸张地摆摆手，“不用你招呼，我自己会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
她注视着刘斯利的脸，笑着笑着忽然有点想哭。仿佛有一条小溪从她心底流过，温暖的溪水依旧涓涓长流。
这种感觉，伴随着她从孩童时期一直成长为独立的大人，十多年来从未消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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