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座摸杆

    “许同志回来了?哟,这么多东西呢,来,我给您搭把手。”

    “谢谢,我自己...”

    “甭谢甭谢,多大点事儿啊?放正屋还是侧屋?”

    提着大包小包,从大院归来的许亚林。人都还没进大杂院呢,便再次感受到了与早晨截然相反的,来自“胡同串子”们的热情。

    一个许亚林都叫不出来名字的小伙,在麻溜地接过,甚至可以说是抢过许亚林手里提着的米面袋子,帮着将其拎起后,压根不给许亚林客套或是拒绝的空间。

    转过身子,一马当先就冲进了院子。

    在侧屋放好东西后,更是马不停蹄地丢下一句“您忙着”,然后便火急火燎地出了院子。

    与早上的冷淡、生疏相比,这忽如其来的热情劲,属实是让许亚林微微愣神了一会。但转念一想,许亚林似乎也猜到了原因:林进喜家。

    昨晚自己在林进喜家说的话,想必已经在院里传开了。都知道这院里来了一个飞行员,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几个没着落的孩子时,谁不会动点心思?

    只要没有坏心,这些为了生活,乃至是生存的“狡猾”。许亚林完全能够理解,只是他们这马屁...怕是要拍马蹄子上咯~

    早在航校时,许亚林的飞行教官就说过一句一语双关的话,至今都令许亚林印象深刻:“战争时期,飞行员死得比升得快;和平时期,飞行员那是只有肩上的花动,屁股不动。”

    这话里的第一段好理解:在这个几乎没有超视距空战的年代,空战就是狗斗。任你飞行技术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能不能在空战中活下来,那真是七分天注定,三分才特么靠打拼。阵亡的速度,不仅常常大于升迁的速度,甚至在战况激烈时,它还可能大于你升空的速度...

    至于这后一段嘛,也有两重含义:一个是在说,基本用不着你弃机跳伞,所以屁股不会挪窝;而另一个,则是在说你“屁股”底下的位子了。

    光是级别哗哗往上涨,一个新飞都是军官起步,飞的年限高一点后,什么少校、中校,都是轻轻松松就能升到。可这领导职务,即什么中队长、大队长、团长之类的...

    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惦记的了。

    在这个军衔还没有和职务完全挂钩的年月,许亚林就见过有扛着大校军衔的高龄飞行员,向扛着中校军衔的年轻团长敬礼的名场面...

    甚至都不扯这些远的,就121机组里的徐机长,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行政级别起码也是13级高干的徐机长,待遇上是军队副师级,地方副厅级。可他没有领导职务,实际权力别说什么副厅长了,局里一个科长能决定的事情,他都决定不了。

    所以,乍一看,自己年纪轻轻,级别不低。是个做“人情投资”的好选择,可这实际上嘛...

    就是民航局要招人,那自己也干涉不了。

    这些话,许亚林暂时没有说出来的空间。甚至转念想想,只要不涉及具体的物质往来,这话似乎也没必要说得太透。不点明这些情况,在自己对这院里人“有用”的前提下,就是有魑魅魍魉,不考虑自己,那也得考虑孩子不是?

    这应该能让自己避免许多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

    一边想着,许亚林一边将粮票在衣柜里的衣服底下藏好,接着便一路溜达去了街道办,为自己交起房租。然后还要去百货商店买暖水瓶等生活必备的轻工业品。

    值得一提的是,在粮票的使用被严格限制的环境里,61年开始发行的工业券这东西,倒是没有区分民用和军用。加上暖瓶这种物件,在这年头的销售也普遍遵循着和房屋,以及房屋内设施的租赁一贯“必须品实惠、非刚需则贵”之原则。售价并不算高昂,所需的工业券也不多。

    按照平均每20元工资配备一张工业券的标准,基本每月都能存留四到五张工业券的许亚林,很是顺当地置办好了这些家伙什。

    晚上再去后院拜访一下军烈属,客套半晌后,这短暂的休假便到了尾声。

    工作就是那么个工作,飞汉口,和飞太原,变化的只是航线,不变的却是包含航前准备、启动前检查等等项目在内的全套飞行流程。

    对不需要上座执飞的许亚林来说,这领航员的工作就是一法通万法通。公式都是那么些公式,无非是在执行不同航路飞行计划时,变更一下参数的事情。

    即便是遇见过那么一两次稍显复杂的天气,为了保障安全运行无事故。航班即便是取消,也不会强行升空。

    上四休三的生活,就这么平淡且充实地过到了月底。

    一直到许亚林衣柜里囤积的大中华都满了10包后,摸杆的日子,终于到了!

    那是一个天空晴朗,且几乎万里无云的绝好天气。首都121正飞行在从大王庄导航台到兴唐导航台之间的航路上。

    在升空,并察觉到眼前的航路气象条件十分优渥后,再考虑到这大半个月里,许亚林的优异表现。徐机长当机立断地决定让许亚林提前上座:

    “难得的好天气,阿林,想不想上来飞一段?”

    这问题还用问吗?没见哥们天天见操纵杆看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吗?

    听着徐机长这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许亚林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副驾驶上的颜思锡,态度十分明朗:“颜师傅怎么说?”

    “想飞你就飞一段,正好我歇歇。”

    “那我接操纵了,你们换一下。”

    从某种角度说,从首都飞太原的航段,比飞汉口要简单许多。

    航路的前半段,与飞汉口时一样。起飞后飞怀柔,转向南边的大王庄。然后在大王庄转向260,向台飞兴唐。并且在飞跃兴唐后,连航向都不用动的,只需要将导航台频率调整到太原台的频率,这就又是一段大直线,直飞太原。

    除了当前的气象条件优渥外,这简单的航路,八成也是徐机长决定提前让许亚林执飞的重要原因。

    毕竟就是一个向台飞行,只需要你作为操纵飞行员,把好操纵杆,跟好ADF指引,稳定住飞行姿态就行。又不用转向,又不用干嘛的,这要是还飞不好,或是飞出事...

    那特么就真见鬼了!

    飞过三次,到现在是第四次飞太原航线的许亚林,显然也了解这段航路是个什么特性。许亚林亦是自信,自己绝对能飞好这一段。

    于是乎,在轻声对着让出操纵杆给自己执飞机会的颜副驾道了声谢后,许亚林一屁股坐上了DC-3的副驾驶座。

    该说不说,还是驾驶座这里,令人感觉亲切,就是眼前的操纵杆,有点令许亚林感到蛋疼。和即便看过多次,也依旧泛滥的出戏、跳戏:

    DC-3的操纵杆,既不是未来波音那种三叉戟式的操纵杆,也不是战斗机上普遍采用的单杆,更加不可能是大量采用电控传动的空客系,那种侧位摇杆...它...

    它特么是个方向盘!

    除了顶部的圆环处,被切割出了一道口子外,无论是那圆润的外形,还是这自圆中心延伸出的三根用于连接圆环的杆子。这DC-3的操纵杆摸上去,要不是持握方式会有区别的话,那手感简直和汽车方向盘一模一样。

    emmm,严谨来说,区别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比如汽车的方向盘连接柱,一般都是中直式的布局。即方向盘传动柱,往往都是很直接地从仪表盘下方伸出,但DC-3的方向盘,传动装置则是独立的。

    副驾驶侧粗壮的传动柱,向着右下方延伸,并与驾驶位侧面的机体墙壁连接。液压传动的管路,也是以暗线的形式,埋藏在机身的蒙皮之内。

    这种独立布局,倒是让这“方向盘”,具备了一个飞机操纵杆,所应该具备的全向运动能力。比如可以往前压杆,往后拉杆,以控制飞机的俯仰姿态等等...emmm,或者准确一点,叫压盘?拉盘?

    “准备好接操纵了没有?”

    相比于许亚林的出戏感,飞惯了这款飞机的徐机长可不会多想那些有的没的。眼看着许亚林的双手已经摸上了操纵杆,徐机长快速地侧目问道。

    “准备好了,机长,您交操纵吧。”

    话音刚落,许亚林便感到双手一沉,同时,耳边一道“交操纵了”的声音也同步响起。

    反应迅速地维持着手部空间位置不变的许亚林,胳膊微微发力,稳住操纵杆的位置,同时在嘴里喊道:“接操纵。”

    “感觉怎么样?”

    在交接操纵权的瞬间发生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机身小震动过去后,感觉到飞行状态平稳。估摸着许亚林也从初接操纵的兴奋、紧张情绪中脱出的徐机长,适时地开口问起许亚林的驾驶感受。

    哪怕是到了未来,计算机已经接管了飞行中的大部分操纵的时代。“人在机上”的理念,都是各大飞机制造厂商的核心理念。放在这个,几乎绝大部分操纵,都需要飞行员亲力亲为的时代,一个飞行员对驾驶的直观感受,无疑非常重要。

    而这种感受,说得简单一点,便是类似于驾驶不同汽车时的手感。

    转向的力度、怎样最好;刹车要提前多久踩下才能合适的刹停,等等,都属于手感的一种。即便是相同型号的汽车,在不同的机械构件磨损程度下。它们的各项性能指标往往也不尽相同。

    到了飞机上,亦是同理。

    想要飞好一款,或者叫一架飞机,熟悉它的性能,熟悉它的驾驶反馈,也是每一个飞行员都绕不过去的门槛。

    “感觉还好,杆子有点沉,但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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