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翼尖小翼

    “知道个皮毛估计就差不多了,咱们之间就别猪鼻子插大葱,硬装那个象了吧?”

    “那也比你好...”

    叽叽喳喳如顽童般的斗嘴声,倒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揭过了“许亚林报告到底写完了没”的这个话题。看着徐机长在背后偷偷伸出的大拇指,许亚林暗笑着提起自己的“钓鱼佬套装”,跟在两个老家伙身后,走向了民航局,这个机组车发车点。

    周末的航班,远比一般时间来得更少。机组车里,也不会拥堵到连三個位置都挤不出来的地步。再加上这年头,圈子就那么大一点,每个人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只需要瞅瞅许亚林几人,确定他们是民航局的人。无论有没有飞行任务,司机都不在意。

    于是乎,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温榆河畔便多了三个无所事事的钓鱼佬。就在三个钓鱼佬的旁边,还有着一群村妇,在河边洗衣。

    她们结伴同行,或挑或扛着满满一筐筐布满污渍的衣物。妇女们脸上写满了严肃而干练的生活痕迹,她们卷起裤脚,露出结实的小腿,踏入微凉的河水中。手中的木棒在水面上挥舞,激起一朵朵涟漪,洗衣板上衣物与石头的敲打声,竟似一种古老乐曲在此刻被演奏。

    如此动静之下,钓鱼?那更像是在钓一个寂寞。

    看着自己的鱼线入水处两旁,那几乎就没消停过的荡漾涟漪,许亚林整一个大无语:这就是他平时不会在周日来这河边钓鱼的原因。

    每周一次的休假日来临,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都不能算是休假。

    平日因要上工、挣工分而耽误的家活,往往都会在周日集中办妥。对金盏和东坝这两个公社里的人们来说,清澈的温榆河,就是距离他们最近,也是最合适的洗衣场所。

    “熬一熬就好了,她们一般,最多洗到十点左右。这会,咱们聊聊天,阿林,你之前说的那个鲨鳍小翼,给我详细讲讲?”

    似乎是看出了许亚林这个年轻钓鱼佬的无奈,徐机长呵呵笑着给找起了打发时间的事情。只是,一听这话题,李荣又无奈了...

    能不能聊点让咱也有参与感的话题?

    听闻徐机长问起小翼的问题,许亚林第一时间并没有接话。倒不是他注意到了李荣的无奈,而是,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关小翼,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翼尖小翼(Winglets)。这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东西,放在1964年,那绝对是一个新鲜玩意。而要说它的作用,那就得先说说机翼的升力产生...

    关于飞机机翼升力的来源,一般人都有一个概念。那就是根据流体力学原理,带有一定曲度的机翼上表面空气流速比机翼下表面的空气流速大,进而使机翼下方的压力大于机翼上方的压力。这个压差,就是升力的来源。

    然而,当空气流向机翼尾部时,上下表面的两个压力区就会在翼尖这里汇合。下翼面的高压空气会绕过翼尖流到上翼面,这样在汇合处就会产生一系列的螺旋气流,一般被称为翼尖涡流。

    总体来说,机翼翼面上的空气流速越大,在两股压力不同的气流汇合处,也就是翼尖部分会产生的翼尖涡流就越大。而翼尖涡流越大,其产生的阻力也就越大,阻力的增大又会导致飞机的升力有所下降,同时稳定性也会有所降低。

    只是这么一点阻力,这么一点影响,在如今并不太被各大飞机制造商重视。因为,一点阻力的增加,完全可以用“力大飞砖”的理论,通过增加发动机输出功率来解决。只要动力够大、够猛,一点点飞行中产生的阻力?那算什么玩意?

    一直到1973年,中东石油危机发生。世界原油价格大涨,航空燃油的价格也随之飙升。原本不值几个钱的航空燃油,瞬间成了金贵物。为了极尽可能地节约燃油消耗,航空公司们这才将目光投向了翼尖涡流,这个直接导致飞机需要付出更多燃油才能抵消其影响的地方。

    在客户,也就是航空公司的需求引导下,波音等公司开始注意到翼尖涡流,并开始着手寻找解决其对飞行负面影响的办法。

    然后直到1988年,波音公司才开始在747-400型飞机上,推出了一款斜侧翼的设计。但这玩意,效果并不好。真正让这项技术被广泛运用,还得到湾流公司,在其飞机上采用融合式小翼(blendedwinglet)以后。

    换句话说,翼尖小翼的普及应用,基本得等到九十年代中期,乃至千禧年后。现在提前三十,甚至四十年讨论这个问题,许亚林也得斟酌一下措辞,想想该怎么把这个问题,给徐机长讲明白,以及,为自己的说法来源,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处...

    “我也就是瞎琢磨...”

    开头,先定基调:咱就是瞎琢磨,你们别多想!

    “这不是陈处长要我们写关于中巴通航的报告嘛,我就在想,为什么只能他们飞过来,不能我们飞过去。”

    “还能是为什么?飞不过去呗,我们现在LS都飞不到...嗯,也不是飞不到。能飞,但每次飞LS都得冒风险,固定不了航线。”

    不等徐机长开口,李荣便跳出来彰显了一波存在感。与此同时,本来见这老少要聊什么飞行、飞机的问题,心知自己插不上话,也没兴趣再去“老骥伏枥”地学习飞行有关知识的李荣,也对许亚林现在提出的问题来了兴趣。

    “是啊,飞不过去...为什么飞不过去?”

    许亚林笑了,李荣这个捧哏,硬是要的。

    “不瞒你们说,我这两天就在琢磨这个问题。昨天我还去局里,借阅了一下西南地区的气象记录,然后我就发现,那边的天气,是真多啊!”

    “是啊,乱流、颠簸,那都是常态。风切变更是家常便饭,我记得抗战那会飞驼峰的时候,每次飞越一个山谷,那都是在拿命和老天对赌。南面可能还在刮北风呢,在越过山顶那一刻,可能马上就是一阵强烈的北风呼你脸上。要是下面还有谷沟,那风的流速还更大。”

    许亚林的话,勾起了徐机长年轻时的回忆:“但凡机身姿态稍微没控制好,比如仰角姿态稍微大一点,恰巧风再大一点...直接吹成失速都不是开玩笑。然后那里,地面又高,一旦失速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给你改出,加上风大,改出也不容易。往往一个失速,就意味着机毁人亡。”

    “对,我看到过这些记载。尤其是高原地区的风的流速,我看局里的气象记录说,那边的风普遍要比咱们华北平原,还有东北平原的流速,都要大得多。那我就想,这风的流速大了,那翼尖涡流,是不是也会更大?”

    “当然,翼尖涡流的大小和机翼上面、下面的压差有关。而压差,又和风速,或者叫空气流速有关。空气流速大了,压差自然也会更大。”

    徐机长说着说着,忽然回头瞥了一眼李荣。那眼神里的意思,颇有点“瞧瞧?谁说老子不懂空气动力学”的意味。

    而李荣,则是压根不理会徐机长的眼神。这种,有点偏向于航空通识般的知识,他还是了解的,自认为也不需要许亚林在这里科普。他只觉得啰嗦:

    “说重点!你说的那个什么小翼,能解决翼尖涡流的问题?”

    “解决不了。”

    许亚林摇了摇头,先说结论。

    翼尖涡流这种因机翼上下表面压力差而出现的现象,怎么彻底解决?答案也很简单:让机翼的上下表面压力达到平衡状态。可这机翼的压力要是平衡了,升力从哪来?

    “没法彻底解决,除非咱们不要升力了。但我就在想,这涡流能不能减弱呢?”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翼的作用?”

    “对,咱们现在的机翼,就是平平的一块,没有任何阻挡。机翼下翼面的高压气流,流向低压区,也就是上翼面时,没有任何阻挡和分流。它几乎可以,完完全全,轻轻松松得撞向上翼面的低压区。”

    许亚林说到这时,伸手指了指恰好在此时从几人头顶飞过的鸟儿:“然后我就在想,你说我们会遇见这个问题,那它们呢?”

    “我们遇见翼尖涡流,无非是多消耗一些燃油,用发动机输出的动力来对冲翼尖涡流产生的阻力。但这些鸟,它们可没办法轻松提高自己的动力啊。同样,你说,那些在高原地区都能飞的,什么雪域雄鹰啥的,这些鸟儿,为什么能飞?或者说,它们飞得不会累吗?”

    翼尖小翼这个概念,现在或许还没流行。可你要说达尔文的进化论,那在这会可不会令人陌生。早在1915年,著名教育家严复先生便翻译过赫胥黎的《进化与伦理》,这虽然不是达尔文的作品,但赫胥黎可是达尔文的坚定支持者,其作品中,自然也包含了进化论的观点。

    更别说,建国后进化论的思想也早就融入了咱们现代科学教育之中,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是以,在许亚林提出这个问题后,徐机长两人都迅速反应过来:按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论。

    常年生活在雪域高原的鸟类,为了节省飞行时的力气,让它在经过飞行后还有力气去进食、去捕猎,那么它的身体结构,自然也会在漫长的时光里,进化出一种,可能能够对抗,或者叫抵消翼尖涡流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的结构!

    而这个结构,应该就是许亚林提到的:翼尖小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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