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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御龙破病郎

    御龙是道门神皇派弟子,表字煦梓,道号镇恶。

    早年以军功累积,得以晋升、入朝任职。因作战骁勇,无人可挡,披甲浴血,首当其冲。军中人称“无当郎(这里的“当”通“挡,”意思是没人可以挡得住他)。所以也有人管他叫御龙无当。”

    秦扬反过头去就向同为玄门弟子的神皇派的师弟御龙纳了“投名状”,他主动示好,并表示愿意投靠朝廷,还要求与林云惣同等待遇。

    御龙的院子里,倒也不大,颇有一番隐士的气派。

    听说了太乙派的师兄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并且还杀了一个自己的同门道友,多少知道一些前因后果,略一猜想,御龙马上要给这位师兄安排饭食庭宴。

    正好老友飞羡鱼也在,可以把他引见给飞羡鱼。

    飞羡鱼表字用天,原是鲜卑人,复姓宇文,后改飞姓,一如汉人。道号承幽,是御龙的军中好友,也同样是道门弟子,是西北道派天水阁出身。

    一听说有客要到,全家老少上上下下马上忙乎起来。

    新奇的是:御龙家里不大,使唤仆人倒是不少,可真是人丁兴旺,让人好不羡煞。

    这些忙活的人里,就有一个老熟人:前两天刚刚给了御龙一次的袁冰妍。

    御龙、飞羡鱼二人出大门迎接,秦扬老远就看着御龙家门口有人朝他招手。

    三人见了礼,客套一番之后,序齿排班,论年龄字辈秦扬都是最大的。

    秦扬三十有四,三缕枯黄稀疏的鬓发胡须,细眉纤目,长臂缩肩,束发戴冠,一身的旧道袍,一幅道家打扮。低眉顺眼的,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也难怪林云惣会看人下菜,偏偏找他的难受呢。

    不过御龙和飞羡鱼倒不是以貌取人的家伙。御龙作为主人伸手把秦扬请进了家门,飞羡鱼也忙伸手扶他上了台阶。

    宴席上,有秦扬飞羡鱼在侧,袁冰妍作陪,一家之主的御龙坐在主席,秦扬打眼望去,细细地观察,像审视一样。

    为了打破尴尬,御龙先提起玉著,请秦扬下筷。飞羡鱼也给他筛了一盏酒,赔笑道:“师弟我自来从不饮酒,今天以茶相代,我满饮,您慢喝!”说罢就是一饮而尽。秦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跟着喝了一盏。袁冰妍起身又给他倒了一盏。

    “师兄,这酒是今天专门从酒窖里抬出来的,就等着您呢,多喝几杯!”袁冰妍温言软语,一如盛夏雨冰,一如寒冬火烛,沁人心脾,暖人肺腑。

    秦扬不禁笑了,朝她点点头。

    这酒喝的郁闷,尴尬的让人难受。

    酒过三巡,秦扬又不喝了,只是看着御龙不说话。

    不过说实话,御龙确实帅。

    御龙剑眉星目,五官棱角分明如刀砍斧切,也许是在西北边地捶打多年,他的眼中总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他的脸也历经沧桑,一眼就能看出是在边地的刀尖泥雪里滚过的。一个少年,自幼时起就被西北的风霜雨雪、飞沙走石磨砺得像一个三四十岁的大汉了,可是没人相信,他现在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和飞羡鱼一个年纪。

    飞羡鱼比他稍好一点,也就好那么一点点,帅也比他帅不到哪里去。同是边关风月吹出来的,好不了多少。两人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出自上古军歌,写得是战友情)的同袍伙伴,只是飞羡鱼原本是个地方上的豪强大族。和御龙不同,两人一同入朝,御龙投在拥护太子党的大将军傅朝安门下,飞羡鱼则回老家入府做了一名折冲府的府兵小将。反正就是一句话,飞羡鱼并不差钱,也不想着着急加入任何人的党派之争。

    和御龙相比,飞羡鱼最明显的不同就是比他更白一点,一双佛眉,永远不急不躁,永远散漫清闲。

    可你别看飞羡鱼长得这么“慈眉善目,”他的诨号可是“锦衣横行。”

    没有什么事是能让他急头白脸的。

    被秦扬这么盯着看,御龙和飞羡鱼都受不了了,飞羡鱼首先笑着问:“师兄,如果今日款待不周,这张桌子我现在就给它掀了,哪里不好你只管说,我现在就给你去办!只要能找到的,我都给你办来!”

    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只这份霸气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御龙也跟着笑起来,“别看我们这师弟开玩笑,他真能做到!师兄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尽管提,我让师弟去办!办不到的!我来办!”

    一看主人家张了口,时机已到,秦扬离了席,“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御龙面前!

    离他最近的袁冰妍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地上了,她想去捡筷子,又想去扶这个师兄,一下子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御龙和飞羡鱼互瞟一眼,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但是都没说话。

    秦扬现在是没有丝毫师兄的派头了,跪在那里,鬼哭狼嚎的,飞羡鱼一见这样,心里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他一摆手,让围着桌子侍立一旁的一众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仆从下人退下去,因为飞羡鱼和家主御龙经常在此相聚,甚至同吃同住,这帮家里的仆人都对飞羡鱼极为相熟,一看飞羡鱼让他们下去,都巴不得赶紧走,也不等御龙同意,都呼啦啦的散开了。

    这幅样子和之前御龙对他费劲口舌、好言相劝的态度完全反了过来。

    “师弟救我呀!”秦扬涕泪横流,哭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说话,忙抬起头跟御龙哭诉。

    断断续续的,秦扬把怎么被林云惣要挟、怎么被他强迫、林云惣怎么跟他说的什么“天罚,”自己怎么实在没办法、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怎么用“激将法”杀了跟踪他的小喽啰,自己怎么想的、怎么跑到这里,一路上怎么披星戴月的找到赶路,自己怎么无路可退、无可奈何的……

    但他没提自己在掩埋小光头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重锤小光头的脑袋,就是怕他没死透……

    这个你怎么不提?

    所以说,不要惹老实人。

    秦扬为了拱火甚至还把林云惣觊觎袁冰妍的事说了,就好像那个故意挑事的邻居家恶婆婆一样。

    秦扬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袁冰妍在他身后站着,朝他的后背飞了一记白眼。又朝御龙悄无声息地撒娇卖萌,表白自己,以示无辜。

    秦扬在真的“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找到御龙,先向他求救,说是林云惣害他,所以自己来是来投奔师弟的。

    再说自己愿意投奔御龙,也希望师弟能救一方水火,自己的家人妻子如同箭在弦上、迫在眉睫,不得不救啊!

    这家伙……跟个娘娘腔一样……啰嗦……

    御龙和飞羡鱼互相点点头,

    “师兄!此事匪小,事关人命……”御龙故意说话说一半,秦扬千里迢迢赶来投奔师弟,肯定不会就这么半途而废,他也绝对不会把说出去的话再咽回去,他既然敢来这里,也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也是做好了打算,为了以后能有一棵能倚靠的大树,为了能保护自己的妻儿,为了把八虎山握在自己手里,他只能走这一步,投奔师弟投靠朝廷。

    “我愿意为师弟你做任何事!效犬马之劳!”秦扬腆着个大脸央求道,身为一派江湖势力的掌门大弟子,秦扬完全没有那个架子,也不要自己的脸。

    “我愿意为你扫平所有的障碍!只要你肯帮我!”

    “不是为我!是为朝廷!”御龙把他扶了起来。

    两杯酒下肚,秦扬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脸最后求御龙救自己的家人。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御龙又看了飞羡鱼一眼,可飞羡鱼并没有看他,只顾吃菜。

    御龙坐直了身子:“师兄!你可知我是朝中大将军傅朝安门下?”

    “知道!”秦扬如实做答。

    “那你可知,傅朝安大将军是谁的‘门下’?”御龙问。

    “太子……?”秦扬小心翼翼地探着身子,生怕声音太大让别人听见。

    “所以——你不是为我效命,你是为太子效命!”御龙语重心长,其实是在警告、提醒他。

    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了,秦扬“沉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那就好!喝酒!喝酒!继续喝酒!用天不喝酒,那就去喝他的‘一清二白茶’!”

    飞羡鱼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低着头继续拿筷子往嘴里塞,而且,自始至终,他的嘴几乎没停过。

    “那……我的家人……?”秦扬又变得谨小慎微、察言观色起来。

    “我去办!师兄你别紧张,别着急!”袁冰妍主动伸出手,安慰着他。

    “那就谢谢师弟(道门不分男女,只有师兄弟,没有所谓的师姐妹之称)了!”秦扬回过头来,仍然忧心忡忡。

    “放心放心!吃饭吃菜!我们继续饮酒!”御龙笑了。他的“吃饭吃菜”对飞羡鱼说的,“我们继续饮酒”才是对秦扬说的。

    飞羡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继续扒拉盘子里的东西,还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秦扬。

    “你怎么老夹那些油腻腻的肉啊!”袁冰妍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她不喜欢油炸食品和甜食,但是,秦扬却很爱吃。

    “哦……我这不是为了补充脂肪吗?”秦扬随口解释道。

    “你这是想死吧?”袁冰妍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想……当然不想!我哪舍得死呢!哈哈……师妹你就别逗我了……呵呵……”

    “哼……真是气死我了!”袁冰妍嘟囔道,不满地端着自己的碗离开了桌子。

    “师姐!你干嘛呀?”飞羡鱼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着她,“你这样不礼貌,会影响大家的!”

    “你管我啊?反正跟你无关!”

    “你……唉,懒得理你……”飞羡鱼放弃挣扎。

    “师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秦扬凑近他,神情凝重道,“虽然你刚才表现得挺厉害,但我觉得我们应该还是要尽快逃离京城才行,否则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师哥,咱们得抓紧时间走了,趁他们都不注意……”

    “师姐!”秦扬打断袁冰妍的话,转向飞羡鱼,“师弟,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咱们还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避一避风头吧!”

    “不行!”飞羡鱼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为什么?”秦扬疑惑地问道,“难道你还想等着他们来找我们?”

    “我们为什么要躲呢?”

    “你……你的意思是?”秦扬震惊。

    飞羡鱼点头,一字一顿的说:“我的意思就是!他们越想找我们,就证明越在乎我们!我们就更不需要躲避他们了!”

    秦扬呆滞片刻,激动得站了起来,双膝跪倒在飞羡鱼面前,“师弟!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嗯。”

    秦扬又是震惊又是狂喜,忍不住仰头大喊道:“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师父!您在天上看着吧!徒儿一定会光耀门楣的!一定会成功!”

    秦扬一边大喊一边流泪。

    “秦扬!你在胡闹什么呢?”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一阵劲风扑面,秦扬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屋内多了一个人,而此人便是他的师弟御龙!

    “师弟!你……”秦扬吓了一跳,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

    “秦师弟,这是怎么了?”御龙似笑非笑地盯着秦扬。

    秦扬连忙掩饰性的摆摆手,故作镇定道:“没什么,就是喝酒喝多了,失态了!”

    御龙轻笑了一声,说道:“师弟啊,我看你也喝了不少,醉意朦胧的,还是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起床,收拾一番,我带你进宫拜见皇帝陛下去。”

    “师弟?我……我要拜见皇上……”秦扬傻愣愣的望着御龙,感觉脑袋晕呼呼的,有些懵懂。

    “是啊!”御龙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你不记得你的仇人是谁了吗?他现在已经登基了!他就是当今皇上李天佑!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机会来了!现在是一个好机会,错过就可惜了啊!”

    “可是……师弟……你也知道……我……”

    “你担心什么?”御龙笑眯眯的说,“放心吧!有师兄在,保准你平安顺遂!”

    “……师兄,我知道了!”秦扬深吸了一口气,“那……师弟就借你吉言了!”

    “嗯!好好休息吧!”

    “是!多谢师兄体谅!师兄慢走!”

    “不客气!”

    御龙微笑地转身走了出去,秦扬立即瘫软在椅子上,浑身汗湿,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他喘着粗气,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呜哇——”他抱住脑袋痛哭起来。

    袁冰妍推门而入,见状赶忙冲过去,“哎哟喂!你怎么啦?哭啥呀?”

    “师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秦扬哽咽着说道。

    “为什么呀?不就是进宫觐见陛下吗?这不好吗?你不是想报仇吗?你不是恨透了那个狗贼了吗?”袁冰妍不解的说,“既然他都杀了你爹娘,还想逼死你!咱们为何不进宫告诉天佑,让他给咱们主持公道?”

    “师妹!你是真的不懂!”

    “什么?我不懂?”袁冰妍怒火蹭的冒了起来,“师兄你是瞧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我……我是说……我总觉得我们这样进宫是自投罗网!”

    “师兄,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呢?”袁冰妍不屑道,“咱们是朝廷册封的忠臣良将,他李天佑凭什么杀我们?他不敢!”

    “师妹!你不信我吗?你忘了,那天你是怎么被绑起来的了?”

    “那次……是你帮我偷跑出去的,可你最终还是……”

    “那不同!”秦扬坚决地说,“那次我是奉命去送药材,本质上是完全合规矩的,我们不怕查!我就怕这次!我们是私闯民宅,是刺探军情!万一他们认为我们是奸细,要抓捕我们审讯呢?我们岂不是白费了力气?而且……我听说,现在朝堂里的官员都支持李天佑登基,因为……他实在是太优秀了,如果他做了皇帝,对我们来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毕竟……他的母亲是当年谋逆造反的罪魁祸首之一,你我二人若是成了李氏的敌人,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我们还是低调一点好!”

    “原来你在担心这些啊!”袁冰妍松了口气,“我说呢!你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那……师姐帮你一把,帮你想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秦扬连忙问道。

    “你看你,这么晚了,还不洗澡睡觉!”

    秦扬闻言,脸上露出尴尬的苦笑,说道:“师妹,我这不是……”

    “算了!我替你洗!”袁冰妍说罢,不由分说,拽起秦扬就往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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