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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东林党人杨涟

    片刻功夫,带领车队的亲随刘大忠进屋来回报主人,只见他风尘仆仆,又黑又瘦,一见到刘挺立刻跪下,还没说话,眼泪先滴落下来。

    “老爷,家乡的百姓太惨了!”刘大忠把一路见闻给二人讲述。家乡西河的水利堤坝年久失修,无人管理,淤塞的特别厉害。正赶上今年冬天气候异常,雨水特别大,西河决口,洪水淹没千里良田。现在水患已经退去,但百姓今年的收成已经完了,数十万百姓缺衣少粮,无家可归,刘挺虽运去了十多车粮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刘大忠拿出一团黑硬的圆球,给二人看,原来灾民没有粮食,只能把泥巴和着野菜吃,这东西别说人,就是牲口吃了都胀肚死了。一路上满地饿殍,千里哀鸿。最可怕的是水患之后,紧跟着就是大疫,朝廷要是再不管,只怕家乡就要变成无人区了。

    刘挺听了,连连唏嘘,他已经给朝廷上奏折了,朝廷也免去了灾区今年的赋税,可这有什么用处?关键是朝廷必须拿出银子来救济灾民啊!让朝廷拿钱的事向来都十分困难。辛明一想万历皇帝那副爱财如命的样子,心中不禁替这些灾民悲哀起来。

    刘大忠又拿出一幅画,原来是当地士绅画的饥民图,想让刘挺呈给圣上。看图上饥民各种各样的惨状,衣不遮体,瘦骨嶙峋,有的乞讨,有的在寒风中冻饿而死,更有凄惨的易子而食……

    刘挺叹息一番道:“正好把这幅图给杨涟,他是言官,有资格把图呈给圣上看。”

    于是,辛明和刘挺骑马出门去拜访杨涟,路上,辛明问刘挺,“咱们是带些礼物,还是送银子?”

    刘挺一笑,道:“弟弟千万别想着送礼,哥哥当年抄家就是前车之鉴。这帮东林党人都属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不爱钱,不好美色,威逼利诱全没用,一会儿,你到他家就知道了。”

    说完在一个路过的集市上买了一条鱼、一块肉。辛明大奇,给官送礼,只见过金银珍宝,古董字画的,还没见过送鱼、送肉的。

    二人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十分狭窄,二人只好下马,牵马走进去。到了一户人家前,刘挺拍门。辛明打量这大门围墙十分普通,就如平民百姓家一样。

    一个年轻人过来开门,这年轻人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但穿的很破旧,一身青色长衫,洗的发白,都掉了颜色。大冬天的十分淡薄,冷的直搓手。

    辛明以为这是杨家的门童奴仆之类的,岂料这年轻人对刘挺叩拜下去,道:“小侄拜见伯父。”

    “之言请起!”刘挺伸手把这年轻人扶起来,原来这人是杨涟的二儿子。杨家并没有奴仆丫环,杨涟和妻子连同五个儿子挤在这个大院子当中一起住。

    辛明十分惊讶,杨涟是七品给事中,虽然品级不高,但好歹也是个京官啊!动不动就敢弹劾首辅、外戚、权贵之类的,怎么这么穷。想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千户的时候,家里就有一二百奴仆呢!

    其实,在大明朝做官薪水很低的,这是太祖当年制定的标准。如果完全按这个标准的薪水生活,就是现在杨涟的生活状态。当年海瑞就是例子,他和夫人一年不吃肉,还要自己种菜纺织补贴家用。因为这规定不符合实际,所以对大明朝的官形同虚设,没想到还有人真的遵守。

    走进院子,只见房屋四五间,老旧残破,地面上的石板由于年代久了都碎了。院子里只有一口井和一个磨盘,原来杨涟自己在家磨豆腐吃。辛明想想一个七品朝官推磨的样子就想笑。

    西边房间的纺车咯支支的响,随后停下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衫,面带菜色的女子走出来,原来是杨涟的夫人詹氏。看她头上手上没有一件首饰,只有一根木钗,倒和李落梅以前在教中生活的样子很像。

    她向刘挺福了一福,笑着叫了一声表哥。刘挺偷着把一块银子塞给詹氏,向她摇摇手指,指指正房,意思是别让杨涟看到,然后悄声道:“给孩子们买点吃的!”辛明简直要无语了,至于吗!不知道的,以为杨家在故意演戏呢!

    刘挺向正房大叫:“杨涟,快出来,你大舅哥来看你啦!”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正房走出来,四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相貌威严。也穿着一件洗的发白了的长衫,带着一个万字巾,见刘挺拱手施礼。

    看到刘挺手中拿着的鱼肉,立刻皱起眉头道:“刘兄,这是何意?”

    刘挺道:“我看望我妹妹和几个外甥,拿点鱼肉也不行么!”

    杨涟正色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东西虽少却也能开腐败堕落之始,不可不防。”

    刘挺笑道:“好了好了!别跟我拽你的穷酸了,下不为例还不成么!”

    说完,指着辛明道:“这是我忘年交,辛公子。”

    他怕杨涟一听辛明的名字就直接翻脸,索性含糊的叫辛公子。

    杨涟和辛明见礼完毕,三人进入正房客厅。客厅中依然十分寒酸,桌椅破旧,床帐带着补丁,基本没有任何装饰品,更不要说金银器皿了,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差不多。

    一个十多岁的瘦弱小孩上来奉茶,这是杨涟的四子杨之才,他还有一个小儿子,叫杨之环,才八岁。

    辛明看看茶叶,都是粗硬的茶梗,所谓的粗茶淡饭的粗茶就是指这种茶叶吧!

    杨涟却没一点惭愧,只是笑道:“古代圣人安贫乐道,鄙人也以贫为傲,以贫为美,让客人见笑了!”

    一会儿工夫,詹氏整治了一桌饭菜,一共七八个菜。杨家没有厨娘丫环,都是詹氏自己动手做菜,然后小儿子端上来。一共八个菜,除了刘挺带来的鱼肉,剩下都是豆腐韭菜之类的素菜,连点油星都看不到,辛明瞠目结舌,清廉成这样的官他还第一次见到。

    杨涟的几个儿子一起围坐上来吃饭,最小的儿子伸筷子就要夹肉。被杨涟啪的一声,把筷子打落,正色道:“没礼貌,客人没动筷子,你怎可先夹?不许吃饭,罚抄写卖炭翁十遍。”

    看到这个小孩垂头丧气的下桌子,辛明心中一酸,心想,这孩子女人跟着他,过这种生活,真是倒霉了。

    杨涟对辛明解释道:“并非我有意做作,只是我一想到百姓疾苦,天下还有那么多穷人灾民连饭都吃不上,我心中不安啊!”

    听到这话,辛明肃然起敬,这品格真高尚,这就是传说中的清官了。

    杨涟又道:“上次兄长说的家乡水灾,我已经报给圣上了,据说户部已经免了今年赋税了!”

    刘挺叹气道:“灾情太重,只免掉赋税是不行的,你看此图。”说完把张大忠从灾区带回来的饥民图给杨涟看。杨涟接过来看了,连连长叹,眼中有泪光闪动,放下碗筷道:“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我等有何面目安居。黎民百姓冻饿哀号,我等有和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刘挺道:“贤弟有何办法救助灾民?”

    杨涟正色道:“粮食乃是当务之急,我立刻上书让圣上开放内帑,购买粮食救济灾民。”

    辛明心中微哂,“第一个办法就是不可能成功的,就凭万历那爱财的德性,还舍得开放内帑。”

    内帑是皇家的小金库,是万历的私房钱,万历终其一生都在和朝臣因为开放内帑的事情打嘴仗。每次开一次内帑,万历都心痛的不得了。不遇到三大征和萨尔浒之战那样的重大事件,万历不可能开放内帑的。

    “再者,天灾乃是德政不修的表现,我立刻建议圣上下罪己诏,劝谏陛下改善德行,振作精神,带领群臣祭天祷告。”杨涟又道。

    辛明又是在心中微哂,“这一条也没用,封建迷信么!祭天祷告之类的事情也就是做做样子,能把饥民的肚子喂饱么!”

    “还有,这次西河大水,乃是河道淤积,河道官员和地方官管理不善所致,我要参他们渎职一本。再请求圣上派遣新的懂水利的官员去修缮河堤,清理河道。”杨涟又道。

    辛明心中赞了这一条,“亡羊补牢,说了三条,就这条还算有点用处。”

    刘挺道:“妹夫举荐何人?我看工部的刘一杯不错,他研究水利多年,上次黄河水患都是他治理好的。”

    刘一杯是他的外号,他是工部侍郎,很懂水利,他平时好酒,没事就喜欢喝一杯,有人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刘一杯。

    杨涟冷笑道:“这人不行,前日廷议,有人举荐他,已经被我弹劾了!”

    “为什么?”刘挺惊讶。

    杨涟道:“这人品质低下,他母亲去世,不到三个月,他就在家中偷着饮酒。哼!母亲尸骨未寒,他就饮酒作乐,这是大大的不孝。再者,这人贪腐,收受了属下一百两银子的孝敬钱,我还正准备弹劾他,岂能举荐他当官。”

    刘挺摇头道:“丁忧的时候喝点酒,收受一点银子贿赂,这都是小事,眼下治理水患,救助灾民才是大事……”

    岂料刘挺还没说完,杨涟就变了脸色,声音陡然升高,道:“兄此言差异,成大事者必拘小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人立世间,孝字当头,节操品格也是人立身之本,不讲节操,人和牲畜何异?一人要是节操有失,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要唾弃。”

    看到杨涟正言厉色的模样,辛明只能在心中叹气了,杨涟属于东林党中的激进派,这世间一切事情只要和激进刮上边,就没有能办好的。他刚见到杨涟时,对他的清廉生出些许好感,现在见他如此迂腐执拗,不禁好感顿无,还在心中升出一丝鄙视,难怪万历皇帝讨厌他们,这是有原因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挺气哼哼的站起来,饭也不想吃了就要走。忽然想起辛明的事情还没办呢!便又坐下问道:“你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都弹劾一个叫辛明的守备。”

    杨涟泰然自若的点头。

    “他有何罪名?”

    “哼!罪名很大,他和京营火并,郑国泰骄横,辛明跋扈,他们两个我都不放过。”

    刘挺道:“你说他跋扈,你可知道他是大有能力之人,刚刚清剿了山东闻香教,打败了二十多万的农民军?他还在去年破家为国,去辽东打女真人,救了十万辽东将士。跟这些功劳相比,火并这点小过失又算得了什么?”

    杨涟冷笑:“小错不纠,必至大患,他就是有天大的功劳有怎样,能掩盖他不敬圣上,私用武力的罪行。这次不弹劾他,以后他就是乱臣贼子,是安禄山。”

    辛明皱眉道:“你可知他火并京营事出有因,是京营先杀良冒功,杀害无辜百姓,杀了他的家人。”

    杨涟转向辛明,冷笑:“那又怎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京营犯法,应该上报朝廷,让圣上处置。私自动武,就是跋扈,这样的武将应该抄家,应该关入监牢,现在圣上只是判他羁留京师,我看是大大的轻了,我还要继续弹劾。”

    辛明道:“假如有强盗杀你父母妻儿,你有能力保护他们却什么也都不做,只去衙门告状?”

    杨涟道:“正是如此。”

    辛明慢慢问:“如果强盗连你也想杀呢?”

    杨涟表情平静,慢慢道:“死则死尔,有什么可怕的,只怕圣上不知道我的忠心,那才是最重要的。”

    辛明语塞,一个人愚忠到这种地步,还怎么劝服?一个忠心的傻子!

    杨涟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你就是辛明,哼!刘挺瞧不起我,平时无事不登门,今天忽然来拜访,不就是为了给你说情吗?”

    辛明和刘挺对视一眼,原来杨涟也不全傻。

    杨涟冷笑道:“我明白的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徇私的,我不但要弹劾辛明跋扈,我还要弹劾你们在辽东的两个结义兄弟,哼!以辽人守辽土,这不是武将跋扈,割据称王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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