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叛逃
随着西洋镜的映射，最后一块拼图嵌入凹槽，两个世界相互融合。医生的身影渐渐隐没。黑猫紧随其后，钻了进去，驰援外界的战场。
镜面无法映出他们的投影。赵琢影看向西洋镜内，他的投影停在刚才的房门前，一动未动。
西洋镜连通着所有镜面，或者说，连通着人心中的对立面。
赵先生微微颔首，双手作揖，向着赵琢影道别：“我只能送到这里，切记，提防着那只黑猫。”
“何出此言？”赵琢影问道。
赵先生笑了笑，含混不清地说道：“猫绝对是那只猫，可是颜色不同，性质不同。”
“它曾帮助过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还清的。”赵琢影说道。
镜中世界正在支离破碎，黑暗的幕布掀开，显露出一望无际的虚空，犹如灰白色的迷雾，顿时让他感到失重。
“快去吧。”赵先生催促着他。
赵琢影没有留恋，揪住投影的衣领，轻车熟路地完成置换。他的视线越过堆积的尸骸，望着远处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方才厮杀的两方，正在握手言和。撑伞的女子伸出左手，纤细灵动的指头，蜻蜓点水般掠过战士们的掌心。
唯独医生背着手，面对她的殷切不屑一顾。
“既然你们搬出了一尊佛，我自当虔诚地相信，世界上没有完全对立的敌人，只有身陷茫茫苦海的众生。”女子优雅地说道。
她轻轻地踢了一脚。西装男子跑到墙角，扣嗓子眼，嚎啕大哭似的呕吐起来。
医生嘴角抽搐，说道：“你所谓的虔诚，如若支持你重建文学社，那么我便不会追究。”
“世人的所谓虔诚，事诚则心诚，往往都是这样。”女子一颦一笑，牵动着战士们潜藏的目光。
赵琢影顿感头昏脑热，心脏咚咚地敲击着胸骨，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他强忍着不适，靠在墙角，默默地观察。
医生、黑猫以及魏先生，冷峻地板着脸，雷打不动地挺立着，是在场中不受蛊惑的存在。
其他人目光呆滞，俨然是行尸走肉的样子，命脉紧紧握在那名女子的手中。
战火渐渐熄灭，残存的火苗不断地溜进魏先生的衣袖。在漆黑无光的镜中世界，作为打破镜子的束缚的先例，让当时的赵琢影信心大涨。
深究起来，背后还是黑猫的选择。从无数微光中，它首选魏先生的方向。尽管表面上佯作不知，暗中却带动着赵琢影，每每走在正确的出路上。
魏先生满面的鲜血，如同誓死捍卫的一面旗帜，疲惫而威严地说道：“事情不会这样算了的。”
女子轻笑着，说道：“我好怕哦，那边的小帅哥，可以来保护我吗？”
赵琢影心存芥蒂，瞥了黑猫一眼，说道：“门都没有。”
倏地，女子的脖颈不断拉长，抻面一样，柔韧地向着赵琢影而来。那张俊脸四处打转，红唇翕动，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脸颊上。
“一个大小伙子，做到不受蛊惑的地步，的确很不容易，不过，你确定自己正常吗？”她用极有磁性的低语说道。
四周陷入奇特的寂静之中，仿佛时间凝滞，而后残垣断壁中，拔起一栋栋欧式建筑。脚踩着的木板，化为一座石桥上牢固的砖块。
时间飞速运转。二人犹如异国他乡的游人，漫步在桥上，观望着碧波万顷，喁喁私语。
偶尔有船夫摇橹，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在碧波中飘过。
“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必不只是欣赏风景吧。”赵琢影说道。
“任何一位恐怖街的来客，都做不到你这般平静。请你仔细回想一下，身上的人情味，是从何时开始丢失的。”女子清澈的双眼，遥望着那艘小船。
“既然把我带到了此地，就把话说清楚。”赵琢影说道。
“抱歉，把你说迷糊了。不过有些事情，你是不该迷糊的，比如那只黑猫，它连一具人形都化不成，你却深信不疑。”女子说道。
“恰恰因为它的存在，我才能站在这里，与你交谈。如果你想通过几句动听的话，就把我彻底打发，未免有些异想天开。”赵琢影不为所动。
“来到恐怖街，头等大事就是战胜幻觉。你不相信也罢，注定发生的事实将会证明一切。”女子哀婉地说道。
她掏出一枚心形怀表，放到赵琢影的怀中。
“戴上这枚怀表，你将避开它埋下的机关。”她匆匆说道。
四周的幻境，由于赵琢影坚定不移的态度，骤然崩塌，仿佛一场触不可及的幻梦，只有那枚怀表作为证明，存留在他的手中。
黑猫趴伏在西装男子的身边，毫不掩饰地怒瞪着他，浑身的绒毛竖起，犹如无数的雷霆倾泻，寒光乍现。
西装男子浑然不觉，继续朝着墙角呕吐，连带着体内弯弯曲曲的肠子，一并呕在地上。
那名女子缩回脑袋，不怀好意地讪笑。
“你的丈夫只怕是罪念深重，心里已然接受命运，救无可救。”医生说道。
“那就是说，我也逃不出自己的命运。”女子咯咯笑着，半疯半醒地说道。
“你的命运，就是赎清罪过，投身于重建文学社的道路上，造福人民。”医生说道。
“你啊，真是老眼昏花。”女子继续笑道。眉眼郁积的愁云，迟迟不能消散。
赵琢影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事情的进程，正在向着不可控制的地步发展。他的心脏砰砰跳着，犹如一座老钟，正在慢慢地上弦。
女子招了招手。
伤员们扭曲的身体，以难以置信的方式绷直。他们喃喃自语，声音不断地汇聚，形成一阵齐整的口号：不自由，毋宁死。
医生皱起眉头。从出山开始，他坚不可摧的引领能力，就屡屡失控。仿佛在这群战士的心中，矗立着一座哪怕是他，也不得不仰止的大山。
这绝非是眼前的女子，所能引发的。他隐隐地觉察到，暗处藏有一个更加可怕的敌手，重塑着所有人的心智。
“什么时候。”他低声说道。
他们互相厮杀，刚刚平息下去的血光，开始重现。
黑猫向魏先生传递着眼色。
魏先生大手一挥，袖中的火焰飞散出去。随着血与火的洗礼，众人的目光再度坚毅，朝着心中的目的地进发。
那名女子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光，轻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脑袋落地，旋了三圈。黑色的长发迅速张开，将其紧紧包裹起来。经由烈火的灼烧，顿时灰飞烟灭，剩下一团焦黑的毛发。
更多倒下的身体，遭受着同样方式的消亡。唯一证明他们存在过的印记，就是那些焦黑的毛发，纷纷混同在一起。
无论他们生前是雄心壮志，还是狭隘的封建思想，此刻，都无从查证。
医生长叹一声。缩起身子，钻回了西洋镜里。
赵琢影的双腿不受控制，颤颤巍巍，试图走向火海。突然，那名西装男子朝他撞了上来。
那枚怀表跌落在地上。他犹豫片刻，将其捡起，戴到自己的脖颈上。心形的怀表受到吸引，自动地靠近他胸膛的右侧。
地板上散落的毛发，向着黑猫的躯体聚拢，逐渐聚沙成塔。一尊巨大的黑色塑像，正在战场中央耸立起来。此刻，赵琢影对于所发生的一切，终于了然于胸。
他不再留念，起身欲走。
“你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黑猫如是说道。声音模糊，犹如无数的人声汇聚一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跨越历史，进行着可怕的宣读。
“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傀儡。对于傀儡来说，没有情感是我的义务。”赵琢影回身说道。
“我说过的，对你这个年轻娃娃，我是十分钟意的。”耸立的黑色塑像凝聚出两只眼睛，朝着赵琢影的方向睁开。
赵琢影胸前的怀表剧烈颤抖，指针飞速旋转，随时都有碎裂的可能。
“是你暗中操纵，将我换掉心脏，慢慢同化成你的傀儡。现在回想起来，你的布局，从把我引到新时代文学社开始，直到埋葬所有的社员。”赵琢影说道。
魏先生的笑容，慢慢凝固，被黑色的长袍卷入其中。可是滔滔的烈火，已然无法停息，疯狂地朝着赵琢影蔓延。
“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赵琢影佯装冷静，继续说道。
黑色塑像开口说道：“雕琢阴影，多么美妙的名字。这是你的宿命，从祖辈开始，便深深地埋在你的体内。”
塑像正在慢慢地具象化，五官浮现出来，就差一双耳朵。赵琢影见此情形，卸下伪装，撒丫子就跑。
漫长的走廊里，犹如被人刻意清扫一样，干干净净。就连这场刻骨铭心的战斗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分毫。
烈火席卷楼梯。赵琢影忍着灼烧感，迅速地翻下扶手，咔嚓一下，重重地跌到大厅里。
他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冲出大门。门外，已是乌云密布，低沉地压在街道上。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衣冠镜里，赵先生挺拔而立，朝着他的方向，重重地挥了挥手。
镜面无法映出他们的投影。赵琢影看向西洋镜内，他的投影停在刚才的房门前，一动未动。
西洋镜连通着所有镜面，或者说，连通着人心中的对立面。
赵先生微微颔首，双手作揖，向着赵琢影道别：“我只能送到这里，切记，提防着那只黑猫。”
“何出此言？”赵琢影问道。
赵先生笑了笑，含混不清地说道：“猫绝对是那只猫，可是颜色不同，性质不同。”
“它曾帮助过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还清的。”赵琢影说道。
镜中世界正在支离破碎，黑暗的幕布掀开，显露出一望无际的虚空，犹如灰白色的迷雾，顿时让他感到失重。
“快去吧。”赵先生催促着他。
赵琢影没有留恋，揪住投影的衣领，轻车熟路地完成置换。他的视线越过堆积的尸骸，望着远处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方才厮杀的两方，正在握手言和。撑伞的女子伸出左手，纤细灵动的指头，蜻蜓点水般掠过战士们的掌心。
唯独医生背着手，面对她的殷切不屑一顾。
“既然你们搬出了一尊佛，我自当虔诚地相信，世界上没有完全对立的敌人，只有身陷茫茫苦海的众生。”女子优雅地说道。
她轻轻地踢了一脚。西装男子跑到墙角，扣嗓子眼，嚎啕大哭似的呕吐起来。
医生嘴角抽搐，说道：“你所谓的虔诚，如若支持你重建文学社，那么我便不会追究。”
“世人的所谓虔诚，事诚则心诚，往往都是这样。”女子一颦一笑，牵动着战士们潜藏的目光。
赵琢影顿感头昏脑热，心脏咚咚地敲击着胸骨，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他强忍着不适，靠在墙角，默默地观察。
医生、黑猫以及魏先生，冷峻地板着脸，雷打不动地挺立着，是在场中不受蛊惑的存在。
其他人目光呆滞，俨然是行尸走肉的样子，命脉紧紧握在那名女子的手中。
战火渐渐熄灭，残存的火苗不断地溜进魏先生的衣袖。在漆黑无光的镜中世界，作为打破镜子的束缚的先例，让当时的赵琢影信心大涨。
深究起来，背后还是黑猫的选择。从无数微光中，它首选魏先生的方向。尽管表面上佯作不知，暗中却带动着赵琢影，每每走在正确的出路上。
魏先生满面的鲜血，如同誓死捍卫的一面旗帜，疲惫而威严地说道：“事情不会这样算了的。”
女子轻笑着，说道：“我好怕哦，那边的小帅哥，可以来保护我吗？”
赵琢影心存芥蒂，瞥了黑猫一眼，说道：“门都没有。”
倏地，女子的脖颈不断拉长，抻面一样，柔韧地向着赵琢影而来。那张俊脸四处打转，红唇翕动，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脸颊上。
“一个大小伙子，做到不受蛊惑的地步，的确很不容易，不过，你确定自己正常吗？”她用极有磁性的低语说道。
四周陷入奇特的寂静之中，仿佛时间凝滞，而后残垣断壁中，拔起一栋栋欧式建筑。脚踩着的木板，化为一座石桥上牢固的砖块。
时间飞速运转。二人犹如异国他乡的游人，漫步在桥上，观望着碧波万顷，喁喁私语。
偶尔有船夫摇橹，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在碧波中飘过。
“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必不只是欣赏风景吧。”赵琢影说道。
“任何一位恐怖街的来客，都做不到你这般平静。请你仔细回想一下，身上的人情味，是从何时开始丢失的。”女子清澈的双眼，遥望着那艘小船。
“既然把我带到了此地，就把话说清楚。”赵琢影说道。
“抱歉，把你说迷糊了。不过有些事情，你是不该迷糊的，比如那只黑猫，它连一具人形都化不成，你却深信不疑。”女子说道。
“恰恰因为它的存在，我才能站在这里，与你交谈。如果你想通过几句动听的话，就把我彻底打发，未免有些异想天开。”赵琢影不为所动。
“来到恐怖街，头等大事就是战胜幻觉。你不相信也罢，注定发生的事实将会证明一切。”女子哀婉地说道。
她掏出一枚心形怀表，放到赵琢影的怀中。
“戴上这枚怀表，你将避开它埋下的机关。”她匆匆说道。
四周的幻境，由于赵琢影坚定不移的态度，骤然崩塌，仿佛一场触不可及的幻梦，只有那枚怀表作为证明，存留在他的手中。
黑猫趴伏在西装男子的身边，毫不掩饰地怒瞪着他，浑身的绒毛竖起，犹如无数的雷霆倾泻，寒光乍现。
西装男子浑然不觉，继续朝着墙角呕吐，连带着体内弯弯曲曲的肠子，一并呕在地上。
那名女子缩回脑袋，不怀好意地讪笑。
“你的丈夫只怕是罪念深重，心里已然接受命运，救无可救。”医生说道。
“那就是说，我也逃不出自己的命运。”女子咯咯笑着，半疯半醒地说道。
“你的命运，就是赎清罪过，投身于重建文学社的道路上，造福人民。”医生说道。
“你啊，真是老眼昏花。”女子继续笑道。眉眼郁积的愁云，迟迟不能消散。
赵琢影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事情的进程，正在向着不可控制的地步发展。他的心脏砰砰跳着，犹如一座老钟，正在慢慢地上弦。
女子招了招手。
伤员们扭曲的身体，以难以置信的方式绷直。他们喃喃自语，声音不断地汇聚，形成一阵齐整的口号：不自由，毋宁死。
医生皱起眉头。从出山开始，他坚不可摧的引领能力，就屡屡失控。仿佛在这群战士的心中，矗立着一座哪怕是他，也不得不仰止的大山。
这绝非是眼前的女子，所能引发的。他隐隐地觉察到，暗处藏有一个更加可怕的敌手，重塑着所有人的心智。
“什么时候。”他低声说道。
他们互相厮杀，刚刚平息下去的血光，开始重现。
黑猫向魏先生传递着眼色。
魏先生大手一挥，袖中的火焰飞散出去。随着血与火的洗礼，众人的目光再度坚毅，朝着心中的目的地进发。
那名女子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光，轻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脑袋落地，旋了三圈。黑色的长发迅速张开，将其紧紧包裹起来。经由烈火的灼烧，顿时灰飞烟灭，剩下一团焦黑的毛发。
更多倒下的身体，遭受着同样方式的消亡。唯一证明他们存在过的印记，就是那些焦黑的毛发，纷纷混同在一起。
无论他们生前是雄心壮志，还是狭隘的封建思想，此刻，都无从查证。
医生长叹一声。缩起身子，钻回了西洋镜里。
赵琢影的双腿不受控制，颤颤巍巍，试图走向火海。突然，那名西装男子朝他撞了上来。
那枚怀表跌落在地上。他犹豫片刻，将其捡起，戴到自己的脖颈上。心形的怀表受到吸引，自动地靠近他胸膛的右侧。
地板上散落的毛发，向着黑猫的躯体聚拢，逐渐聚沙成塔。一尊巨大的黑色塑像，正在战场中央耸立起来。此刻，赵琢影对于所发生的一切，终于了然于胸。
他不再留念，起身欲走。
“你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黑猫如是说道。声音模糊，犹如无数的人声汇聚一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跨越历史，进行着可怕的宣读。
“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傀儡。对于傀儡来说，没有情感是我的义务。”赵琢影回身说道。
“我说过的，对你这个年轻娃娃，我是十分钟意的。”耸立的黑色塑像凝聚出两只眼睛，朝着赵琢影的方向睁开。
赵琢影胸前的怀表剧烈颤抖，指针飞速旋转，随时都有碎裂的可能。
“是你暗中操纵，将我换掉心脏，慢慢同化成你的傀儡。现在回想起来，你的布局，从把我引到新时代文学社开始，直到埋葬所有的社员。”赵琢影说道。
魏先生的笑容，慢慢凝固，被黑色的长袍卷入其中。可是滔滔的烈火，已然无法停息，疯狂地朝着赵琢影蔓延。
“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赵琢影佯装冷静，继续说道。
黑色塑像开口说道：“雕琢阴影，多么美妙的名字。这是你的宿命，从祖辈开始，便深深地埋在你的体内。”
塑像正在慢慢地具象化，五官浮现出来，就差一双耳朵。赵琢影见此情形，卸下伪装，撒丫子就跑。
漫长的走廊里，犹如被人刻意清扫一样，干干净净。就连这场刻骨铭心的战斗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分毫。
烈火席卷楼梯。赵琢影忍着灼烧感，迅速地翻下扶手，咔嚓一下，重重地跌到大厅里。
他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冲出大门。门外，已是乌云密布，低沉地压在街道上。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衣冠镜里，赵先生挺拔而立，朝着他的方向，重重地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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