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气断声吞
碧涯最高处是一座极高极巍然的石塑，清河从其后堂皇落下，此地此景高出云端许多，朝下看可观云海万丈，连碧海在目力所及都不可见，极具威势。人若置身此地，便可感何为“造物主之无穷”。
石塑是一名女子，青衣道袍加身，右手执剑，遥指天穹，左手托一莲台，却并非是石制，乃是玉般的质地，仿若后天安上一般，冰蓝的莲台与黑黢的石像形成了鲜明对比。
石像栩栩如生，衣裳褶皱间都环绕着天地清气，只眉目有些模糊，想仔细瞧之，却会双目刺痛，令人再不敢直视。
此时那石塑之下、山巅之上名唤“依何顶”的地方，正相对盘坐了两道人影，一年轻一年迈，俱是仰头观摩天穹。
他们的目光智慧而又悠远，似乎能穿过天穹，直达万千星海。
“如何？”年轻道者发问。
“无甚变化。”年迈道者答。
见其沉吟不语，年迈道者却缓缓说道：“天之道，难以揣测，无为等待，或者有一线天光。”
“我等亏欠黎元良多，不欲强求。”
“不若顺其自然四字。”
“若不能破局，则是天地该有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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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的伟大与行动自在云端，而远在鸿泥的小人物是不清楚的。
自草门市之事后又过了一旬，程姝白可算从师姐和师兄永无止境的教导中解脱出来，她就像那大夏天的田禾，焉焉地直不起身，急需一点新鲜的养分。
于是在听说宗门大比开始后，程姝白立刻兴致斐然，随便捡了一套衣裙换上，就匆匆赶去宗门内最大的演武场答建广台。
程姝白这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自然不能混迹在要比试的弟子们当中，所以她极不客气地坐上了观礼台，连金丹真人都得在台下站着比试呢，她却和诸位元婴真君、出窍道人并肩而坐。
于是台下一片目光齐刷刷扫过来，意图把目光变成针，最好是把这不晓事的戳成筛子。
程姝白没好气，“看什么看，晦气。”声音响亮地可以绕场三圈，完全坐实她骄奢淫逸、仗势欺人的名号。
元婴真君掩面自干，出窍道人默不作声。
终是一位身着水蓝色法衣的年轻女修率先开口，正是有容堂堂主如昙道人，她嗓音柔美，朝程姝白招手：“少君，快坐到我这边来。”
程姝白甜甜地应了一声，亲热地叫了一声：“谢谢昙姨。”直教如昙道人心底软成了一滩水似的。
当年黎元道君这么大的时候，可也如姝白一般甜美可人？透过程姝白，如昙道君徜徉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唇角漾起一抹十分有滋味的笑意，彻彻底底地不可自拔。
笑陶道人见此叹了口气，心知离她回魂还要好一会儿，于是站起身来，替她履行原定的职责。
他沉稳的声音传遍答建广台：“吾乃厚德堂笑陶道人，今日诸弟子会于此地，为考评事也，此地有道台百数，丹符阵器，兽魂医兵，万象包罗，可为引为谈道；又有武擂百数，足以极拳脚之娱，俯仰可察。汝等需知！夫道家清修，虽道法万殊，情随心动，亦需以切磋为旨，点到为止。可知天地之大，好恶不同，当欣于所遇，及遇同道之好，方晓......”
台下的弟子们直至听得昏昏欲睡，笑陶道人才轻咳了一声，结束这篇讲话。
诸弟子如蒙大赦。
笑陶道人就是这个沉稳守礼的性子，平常让他主持宗门事务，就没有不讲够半个时辰的。
笑陶见众弟子反应，忍不住地叹气，微微摇头，难怪如昙说师长苦心，总是老派而不受欢迎的。
他偏头看见程姝白也在一下接一下地打哈欠，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本来板起了脸准备斥责的，又想起她算是宗门里难得能和他一起润色讲稿的人了，所以悻悻咽下了胸中那口闷气。
笑陶道人不悦地一拂袖摆，当今世风就是这样，个个急也似的去修炼，一点情趣爱好都不发展，还有那些天赋好的弟子也是，明明有大把的寿元，成天和这个比和那个比，真当人人都能成为黎元道君呐？让他们写一点修炼心得，字如仓颉哭鬼，语句更是臭不可闻，若是倒退五百年就好了，老家伙们才是真正懂修行的人。
思及此，笑陶道人脸色阴沉，连观看弟子比试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心沉浸在世风日下品味沦丧人心不古的愤慨中，开始打腹稿，他下次一定要提一提这个问题。
红瑛道人见到这一个两个魂飞天外神思不属的，摸了摸脸颊，颇为好笑地用右手在程姝白眼前挥了一挥，又一挥，她才回过神来。
红瑛道人笑眯眯问道：“小少君，你在想啥呀？”
程姝白双手搭着下巴，朝台下扬了扬脸，目光投向一对正在比试的弟子。
一人身上萦绕黄色光点，应土，另一人则萦绕黑色光点，应水，二人正在斗法，用土行的弟子凝结出一堵坚墙，抵挡着一股股水流的冲刷，显得很是沉稳。
红瑛道人也多看了两眼，此刻便道：“实胜虚，土胜水，这弟子必败。”
程姝白放下手，不赞同地说道：“可是天地在乎性也，天上清河日日灌下碧涯山顶，宗门山顶不就形成了一块蓄满的清泡湖？还有人说，碧海就是被清河灌出来的，有时候，说不定水能胜土呢。”
红瑛道人抬袖捂唇，吃吃一笑：“少君说的有理，不过呀，碧涯千万年来屹立不崩，没有发生水滴石穿的典故，不止是因为山体坚硬，还有当年祖师爷发现仙山的时候已经求道有成，布下护宗大阵护住了山体的缘故。或许水能胜土，却胜不了祖宗。”
程姝白刚想继续绳锯木不断的论调，但红瑛道人却等不及，手指着程姝白身上的十二幅湘裙，眼睛亮晶晶地问：“话说，小少君你今天的衣服可真漂亮，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呀？”
红瑛道人在自己的虹艳堂养了一群灵宠，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用漂亮服饰打扮它们，而程姝白的衣装总是能入她的眼，故时不时就会来打听一下。
这下程姝白也不去想水滴和石头了，立刻兴致勃勃地与红瑛道人交流起来，从琳琅阁最新的衣裙式样到温居最流行的灵器首饰，程姝白在这上面总是挥金如土，聊起来颇有心得。
女为己容，倒不是说程姝白特别爱美，而是她喜欢挥霍金钱的感觉。
偏偏有一句话，你不理财财不离你，程姝白坐拥黎元道君的丰厚遗产，掌门和长老也常给她灵石取用，还真不愁一辈子的花销。
这一谈就是小半天，二人全然忘我，颇有知己相惜之意。
末了红瑛道人牵着姝白双手，直欲邀她去自己洞府坐一坐，然而程姝白忆起今日是旬末去山巅见掌门的日子，不得不拒了她。
恰巧宗门大比的优胜者奖励是去清泡湖受清河灌体，灵气注顶，于是程姝白被齐闻光唤住，让她与自己和一众受奖弟子同路，顺便嘱托她一些事情。
他与程姝白传音道：“我这两天看掌门的意思是，你灵根的问题已经差不多压制住了，最迟一年，一定可以开始修行。”
程姝白好半晌没说出话，末了轻轻嗯了一声。
齐闻光不由去看她的脸庞，可她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只能倒映出他人的喜恶，自己却是无喜也无悲的。
齐闻光常常纳罕，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到底是为何养出了一副与同龄孩子大相径庭的性子的。
常人有的活泼她有，常人有的心气她有，可是......明明是这样好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有笑颜？
程姝白微微侧了侧头，避过师兄的目光。
正好听到前面的修士们在说清河的种种神奇，她顺势前迈几步，十分生硬地接话，用的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刻薄的语气：“清河呀，那是我小时候的洗澡水呢。”
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没见过世面，奉糟粕为琼浆。
在场的没有脸色不变的。
李好也在这其中，虽然他很久以前也常被人羞辱，但当对象换成程姝白时他发现是不一样的，他本来是从不出头的性子，此刻却禁不住转身，死死地盯住她双眼。
因为舌尖微有些僵硬，连带着语句都是干涩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空中传来海鸟粗哑的尖啸，磨砺着人的耳膜。
程姝白看到他的神情愣了一下，一时竟没有作答。
然而她那副理所应当又无可不可的表情仿佛已经回答了“我为什么不能说”。
李好只觉心里某处刺痛了一下，她的面目神情渐渐和记忆中的某个影像重合，一样的高高在上，可是明明是她教自己放下过去的。
他的脑海被撕裂成了两部分，终是愤怒占了上风，“你就全无顾忌吗？”
程姝白再自然不过地接口：“我又不在乎，为什么要顾忌？”
现在李好也理出她的逻辑了，就是喜欢的可以顾忌，不喜欢的全凭心情，是示好还是伤害都随心所欲，他心知再问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但还是说出心底那个问句：“如果做事全凭心意的话，是不道德的。”
程姝白反问：“为什么？在这里，只要不违反宗规，就是什么都可以做，违反你说的道德也可以。”
不知怎的，李好突然想起那人曾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不需要为行为付出任何代价，才是权力的表现。”
他握紧了双拳，一言不发，最后看了眼程姝白，而她立刻躲到了齐闻光身后。
他摊开青白的掌心，那里躺着一块浅红的玉佩，“你给我的东西现在还你。”
程姝白心想他为什么表现得跟归还什么信物一样，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那是宋之景师兄的，不是我的。”
李好一噎，默默收回了玉佩，加快脚步朝清河走去，看那决然的背影，显见得此生是不会再和程姝白说任何一句话了。
齐闻光全程眉头紧锁，然而他却硬生生止住到了嘴边的斥责，甚至放柔了语气：“师妹，你告诉我，你在不高兴什么？”
程姝白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就像因吃不到糖而哭泣的小孩，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的坏心情发泄出去，朝着空气也要拳打脚踢一顿，然而这样做了之后心情居然真的舒畅了不少，可能坏情绪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吧。
但是她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现在的放松，那就真的全无心肝了。
所以她走到依何顶时还是一副臭脸。
石塑是一名女子，青衣道袍加身，右手执剑，遥指天穹，左手托一莲台，却并非是石制，乃是玉般的质地，仿若后天安上一般，冰蓝的莲台与黑黢的石像形成了鲜明对比。
石像栩栩如生，衣裳褶皱间都环绕着天地清气，只眉目有些模糊，想仔细瞧之，却会双目刺痛，令人再不敢直视。
此时那石塑之下、山巅之上名唤“依何顶”的地方，正相对盘坐了两道人影，一年轻一年迈，俱是仰头观摩天穹。
他们的目光智慧而又悠远，似乎能穿过天穹，直达万千星海。
“如何？”年轻道者发问。
“无甚变化。”年迈道者答。
见其沉吟不语，年迈道者却缓缓说道：“天之道，难以揣测，无为等待，或者有一线天光。”
“我等亏欠黎元良多，不欲强求。”
“不若顺其自然四字。”
“若不能破局，则是天地该有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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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的伟大与行动自在云端，而远在鸿泥的小人物是不清楚的。
自草门市之事后又过了一旬，程姝白可算从师姐和师兄永无止境的教导中解脱出来，她就像那大夏天的田禾，焉焉地直不起身，急需一点新鲜的养分。
于是在听说宗门大比开始后，程姝白立刻兴致斐然，随便捡了一套衣裙换上，就匆匆赶去宗门内最大的演武场答建广台。
程姝白这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自然不能混迹在要比试的弟子们当中，所以她极不客气地坐上了观礼台，连金丹真人都得在台下站着比试呢，她却和诸位元婴真君、出窍道人并肩而坐。
于是台下一片目光齐刷刷扫过来，意图把目光变成针，最好是把这不晓事的戳成筛子。
程姝白没好气，“看什么看，晦气。”声音响亮地可以绕场三圈，完全坐实她骄奢淫逸、仗势欺人的名号。
元婴真君掩面自干，出窍道人默不作声。
终是一位身着水蓝色法衣的年轻女修率先开口，正是有容堂堂主如昙道人，她嗓音柔美，朝程姝白招手：“少君，快坐到我这边来。”
程姝白甜甜地应了一声，亲热地叫了一声：“谢谢昙姨。”直教如昙道人心底软成了一滩水似的。
当年黎元道君这么大的时候，可也如姝白一般甜美可人？透过程姝白，如昙道君徜徉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唇角漾起一抹十分有滋味的笑意，彻彻底底地不可自拔。
笑陶道人见此叹了口气，心知离她回魂还要好一会儿，于是站起身来，替她履行原定的职责。
他沉稳的声音传遍答建广台：“吾乃厚德堂笑陶道人，今日诸弟子会于此地，为考评事也，此地有道台百数，丹符阵器，兽魂医兵，万象包罗，可为引为谈道；又有武擂百数，足以极拳脚之娱，俯仰可察。汝等需知！夫道家清修，虽道法万殊，情随心动，亦需以切磋为旨，点到为止。可知天地之大，好恶不同，当欣于所遇，及遇同道之好，方晓......”
台下的弟子们直至听得昏昏欲睡，笑陶道人才轻咳了一声，结束这篇讲话。
诸弟子如蒙大赦。
笑陶道人就是这个沉稳守礼的性子，平常让他主持宗门事务，就没有不讲够半个时辰的。
笑陶见众弟子反应，忍不住地叹气，微微摇头，难怪如昙说师长苦心，总是老派而不受欢迎的。
他偏头看见程姝白也在一下接一下地打哈欠，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本来板起了脸准备斥责的，又想起她算是宗门里难得能和他一起润色讲稿的人了，所以悻悻咽下了胸中那口闷气。
笑陶道人不悦地一拂袖摆，当今世风就是这样，个个急也似的去修炼，一点情趣爱好都不发展，还有那些天赋好的弟子也是，明明有大把的寿元，成天和这个比和那个比，真当人人都能成为黎元道君呐？让他们写一点修炼心得，字如仓颉哭鬼，语句更是臭不可闻，若是倒退五百年就好了，老家伙们才是真正懂修行的人。
思及此，笑陶道人脸色阴沉，连观看弟子比试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心沉浸在世风日下品味沦丧人心不古的愤慨中，开始打腹稿，他下次一定要提一提这个问题。
红瑛道人见到这一个两个魂飞天外神思不属的，摸了摸脸颊，颇为好笑地用右手在程姝白眼前挥了一挥，又一挥，她才回过神来。
红瑛道人笑眯眯问道：“小少君，你在想啥呀？”
程姝白双手搭着下巴，朝台下扬了扬脸，目光投向一对正在比试的弟子。
一人身上萦绕黄色光点，应土，另一人则萦绕黑色光点，应水，二人正在斗法，用土行的弟子凝结出一堵坚墙，抵挡着一股股水流的冲刷，显得很是沉稳。
红瑛道人也多看了两眼，此刻便道：“实胜虚，土胜水，这弟子必败。”
程姝白放下手，不赞同地说道：“可是天地在乎性也，天上清河日日灌下碧涯山顶，宗门山顶不就形成了一块蓄满的清泡湖？还有人说，碧海就是被清河灌出来的，有时候，说不定水能胜土呢。”
红瑛道人抬袖捂唇，吃吃一笑：“少君说的有理，不过呀，碧涯千万年来屹立不崩，没有发生水滴石穿的典故，不止是因为山体坚硬，还有当年祖师爷发现仙山的时候已经求道有成，布下护宗大阵护住了山体的缘故。或许水能胜土，却胜不了祖宗。”
程姝白刚想继续绳锯木不断的论调，但红瑛道人却等不及，手指着程姝白身上的十二幅湘裙，眼睛亮晶晶地问：“话说，小少君你今天的衣服可真漂亮，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呀？”
红瑛道人在自己的虹艳堂养了一群灵宠，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用漂亮服饰打扮它们，而程姝白的衣装总是能入她的眼，故时不时就会来打听一下。
这下程姝白也不去想水滴和石头了，立刻兴致勃勃地与红瑛道人交流起来，从琳琅阁最新的衣裙式样到温居最流行的灵器首饰，程姝白在这上面总是挥金如土，聊起来颇有心得。
女为己容，倒不是说程姝白特别爱美，而是她喜欢挥霍金钱的感觉。
偏偏有一句话，你不理财财不离你，程姝白坐拥黎元道君的丰厚遗产，掌门和长老也常给她灵石取用，还真不愁一辈子的花销。
这一谈就是小半天，二人全然忘我，颇有知己相惜之意。
末了红瑛道人牵着姝白双手，直欲邀她去自己洞府坐一坐，然而程姝白忆起今日是旬末去山巅见掌门的日子，不得不拒了她。
恰巧宗门大比的优胜者奖励是去清泡湖受清河灌体，灵气注顶，于是程姝白被齐闻光唤住，让她与自己和一众受奖弟子同路，顺便嘱托她一些事情。
他与程姝白传音道：“我这两天看掌门的意思是，你灵根的问题已经差不多压制住了，最迟一年，一定可以开始修行。”
程姝白好半晌没说出话，末了轻轻嗯了一声。
齐闻光不由去看她的脸庞，可她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只能倒映出他人的喜恶，自己却是无喜也无悲的。
齐闻光常常纳罕，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到底是为何养出了一副与同龄孩子大相径庭的性子的。
常人有的活泼她有，常人有的心气她有，可是......明明是这样好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有笑颜？
程姝白微微侧了侧头，避过师兄的目光。
正好听到前面的修士们在说清河的种种神奇，她顺势前迈几步，十分生硬地接话，用的是一种可以称之为刻薄的语气：“清河呀，那是我小时候的洗澡水呢。”
言下之意就是大家都没见过世面，奉糟粕为琼浆。
在场的没有脸色不变的。
李好也在这其中，虽然他很久以前也常被人羞辱，但当对象换成程姝白时他发现是不一样的，他本来是从不出头的性子，此刻却禁不住转身，死死地盯住她双眼。
因为舌尖微有些僵硬，连带着语句都是干涩的，“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空中传来海鸟粗哑的尖啸，磨砺着人的耳膜。
程姝白看到他的神情愣了一下，一时竟没有作答。
然而她那副理所应当又无可不可的表情仿佛已经回答了“我为什么不能说”。
李好只觉心里某处刺痛了一下，她的面目神情渐渐和记忆中的某个影像重合，一样的高高在上，可是明明是她教自己放下过去的。
他的脑海被撕裂成了两部分，终是愤怒占了上风，“你就全无顾忌吗？”
程姝白再自然不过地接口：“我又不在乎，为什么要顾忌？”
现在李好也理出她的逻辑了，就是喜欢的可以顾忌，不喜欢的全凭心情，是示好还是伤害都随心所欲，他心知再问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但还是说出心底那个问句：“如果做事全凭心意的话，是不道德的。”
程姝白反问：“为什么？在这里，只要不违反宗规，就是什么都可以做，违反你说的道德也可以。”
不知怎的，李好突然想起那人曾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不需要为行为付出任何代价，才是权力的表现。”
他握紧了双拳，一言不发，最后看了眼程姝白，而她立刻躲到了齐闻光身后。
他摊开青白的掌心，那里躺着一块浅红的玉佩，“你给我的东西现在还你。”
程姝白心想他为什么表现得跟归还什么信物一样，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那是宋之景师兄的，不是我的。”
李好一噎，默默收回了玉佩，加快脚步朝清河走去，看那决然的背影，显见得此生是不会再和程姝白说任何一句话了。
齐闻光全程眉头紧锁，然而他却硬生生止住到了嘴边的斥责，甚至放柔了语气：“师妹，你告诉我，你在不高兴什么？”
程姝白不敢看他的眼睛。
其实她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就像因吃不到糖而哭泣的小孩，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的坏心情发泄出去，朝着空气也要拳打脚踢一顿，然而这样做了之后心情居然真的舒畅了不少，可能坏情绪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吧。
但是她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现在的放松，那就真的全无心肝了。
所以她走到依何顶时还是一副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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