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群狼
“当然这场豪赌自然是幽王输了，并且是输得一无所有。申侯联合其他诸侯王以及蛮族一同攻入了首都，杀掉了周幽王，以及他所新立的太子，就这样西周灭亡了。”
说完封语哲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为了幽王的失败而叹息，而是为此后数百年的战乱导致的尸横遍野悲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宁做太平犬，不为离乱人。钟桦在书本上见过不少战争时期人民生活的描写，不过自始至终还只是停留在书本中，史书中书写再多的人相食，也抵不过自己亲自去当时看上哪怕一眼。此时的他关注的重点完全在其他的方面。
“堂堂天子，自诩为文明之邦的帝王，却最终死于蛮族之手，不得不说有一些地狱幽默。”
“不过申国的发展应该不是一蹴而就的，面对不断膨胀的申国，为什么之前的周天子没有趁申国还未发展起来时去及时削弱它的力量呢？”钟桦听完了老师的讲述后问道。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封语哲还没有从脑中闪过的各种记忆中回过神来，语气中夹着些许的沉重。
那是他还是学生时随着当时的老师一起回到过去的历史中所看到的各种人间惨剧，等时候到了，他也会带钟桦去看一遍这些东西。
“申国被设立的目的本就是用来对抗那些已经逐渐不听命于天子的诸侯国，如果不能给予申国足够大的自主权，让他发展成足以威胁其他诸侯国的大国，又怎么能让那些脱离掌控的诸侯重新臣服。”
“所以申国不能被削弱，这本就是一个以毒攻毒，拖延自己死亡时间的缓兵之计，驱虎吞狼，一不小心就会被虎所反噬，这是必然的。”
“在幽王的父亲，也就是周宣王时期，这个策略还是有效的，宣王甚至给予了它合法攻击其他诸侯的权力。这种大国与大国之间的相互制约，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等到了幽王时期，天子就不得不面对这个在上一代被拖延下来的问题，吞下苦果。如果解决了申国，那么附近的诸侯必定又回到了不可控的状态，但如果继续留下申国，实力雄厚的它实际上也有着巨大的脱离控制的可能，一场天子与诸侯的大战变得不可避免。”
钟桦摸了摸他那压根不存在胡须的下巴，做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说道:“所以申国并非周朝秩序崩塌的原因，而是秩序崩塌之后的产物，但是按照宣王当时的情况，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是的，权力一旦放下，再想获得就会极其的困难，它天生便存在着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要想对付强大的敌人就必须下放巨大的权力，被下放的巨大权力有时又甚至比当前的敌人更加难以控制，恶性循环。”
“在幽王时期，天子的威信早已衰弱的不成样子，各诸侯国对如今京畿的衰弱早已心知肚明，在申国攻打幽王的过程中，各地的诸侯都还有些很多的兵马，按照规定他们都应该前来一起镇压叛乱。可实际上他们都在按兵不动，或者并不积极，它们都在观察着局势，以期望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
封语哲突然转过头看向了钟桦，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邪笑，“都已经说到这了，我正好给你提一个相关的问题，你可以认真思考一会。既然周天子的虚弱天下共知，他所管理的京畿地区又是周朝最为富裕的一块地方。”
“周天子就像是一块被群狼环伺的肥肉，为何各路强大的诸侯即使在天子被屠戮，都城被迫东迁的东周时期，也没有哪个诸侯敢吞下这块最为发达的地区来大大增强自身的国力？”
钟桦结巴了许久最终还是未能开口，看着他冥思苦想的呆呆样子，封语哲之前的沉重很快也就消失不见。
“罢了罢了，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你来说确实有些困难了，一时半会也说不太清楚，既然提到了，今天就先简单的和你讲一讲，具体的我们在分析到之后的历史时再说，这涉及到的是一个弱者如何在众多强者之间建立微妙平衡的体系。”
“中国的最后一个王朝——清末，在众多列强的觊觎与屠刀之下，也勉强支撑了近百年，这就与周天子所面临的情况是类似的。”
“最主要的就是要利用各个诸侯国之间利益的矛盾，来达到一种相互制约的平衡。周天子得以生存大概有这么几点原因。”
“第一，每个诸侯国都知道一旦吞并了整个京畿地区就能称霸中原，也正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各个诸侯国都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诸侯单独吞并这块地区，利用这点便有可能建立起一个脆弱的平衡。”
“不过这种方法也并不能阻止自己的灭亡，只是延缓，虽然周天子用着这种方式，艰难的延长着自己的国祚，但也依旧逃不了被逐渐蚕食的命运。周天子所能直接管理的地区，也就是京畿地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变得越来越小。”
“第二，除了巨大的现实利益之外，周天子还有着非常重大的象征意义，各大诸侯国虽然都在不断扩张，但总体来说也还保持着一种多强国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各国其实都想再次统一天下，但又绝不能表现出来，其他诸侯国也知道各强国都有这个想法，但又都默契的装作不知道。”
“总体来说，为了保证一种均衡，一旦一个国家过于强大，那些落后一些的诸侯国便会迅速联合在一起以削弱这个最强国的力量。”
“每个国家都在追求自己的生存，如果出现一个超级诸侯，那么其他诸侯灭亡也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由此他们有着充分的动力联合在一起。”
“本来大家都把统一天下的想法藏在心里，相安无事，你突然去把象征着天下的周天子吞并，那么不异于直接宣告所有诸侯国，我未来就是要统一天下，你们所有的国家我都会灭掉。”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显然，其他诸侯国的一致反应肯定是先下手为强，一同先灭了你再说，之后战国时的合纵伐秦也是类似的道理。”
“第三，那就必须感谢之前的周天子所建立起来的礼乐宗法等制度，道德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实对整个社会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这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也可以一同加入你的问题清单中把，好好思考，过段时间再告诉我答案。道德或者是信仰，对于一个权力体系为何如此的重要，它的运行方式又是什么？在礼崩乐坏没有天子武力背书的它又为何还是能深刻的影响着整个天下的局势？”
说完封语哲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为了幽王的失败而叹息，而是为此后数百年的战乱导致的尸横遍野悲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宁做太平犬，不为离乱人。钟桦在书本上见过不少战争时期人民生活的描写，不过自始至终还只是停留在书本中，史书中书写再多的人相食，也抵不过自己亲自去当时看上哪怕一眼。此时的他关注的重点完全在其他的方面。
“堂堂天子，自诩为文明之邦的帝王，却最终死于蛮族之手，不得不说有一些地狱幽默。”
“不过申国的发展应该不是一蹴而就的，面对不断膨胀的申国，为什么之前的周天子没有趁申国还未发展起来时去及时削弱它的力量呢？”钟桦听完了老师的讲述后问道。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封语哲还没有从脑中闪过的各种记忆中回过神来，语气中夹着些许的沉重。
那是他还是学生时随着当时的老师一起回到过去的历史中所看到的各种人间惨剧，等时候到了，他也会带钟桦去看一遍这些东西。
“申国被设立的目的本就是用来对抗那些已经逐渐不听命于天子的诸侯国，如果不能给予申国足够大的自主权，让他发展成足以威胁其他诸侯国的大国，又怎么能让那些脱离掌控的诸侯重新臣服。”
“所以申国不能被削弱，这本就是一个以毒攻毒，拖延自己死亡时间的缓兵之计，驱虎吞狼，一不小心就会被虎所反噬，这是必然的。”
“在幽王的父亲，也就是周宣王时期，这个策略还是有效的，宣王甚至给予了它合法攻击其他诸侯的权力。这种大国与大国之间的相互制约，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等到了幽王时期，天子就不得不面对这个在上一代被拖延下来的问题，吞下苦果。如果解决了申国，那么附近的诸侯必定又回到了不可控的状态，但如果继续留下申国，实力雄厚的它实际上也有着巨大的脱离控制的可能，一场天子与诸侯的大战变得不可避免。”
钟桦摸了摸他那压根不存在胡须的下巴，做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说道:“所以申国并非周朝秩序崩塌的原因，而是秩序崩塌之后的产物，但是按照宣王当时的情况，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是的，权力一旦放下，再想获得就会极其的困难，它天生便存在着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要想对付强大的敌人就必须下放巨大的权力，被下放的巨大权力有时又甚至比当前的敌人更加难以控制，恶性循环。”
“在幽王时期，天子的威信早已衰弱的不成样子，各诸侯国对如今京畿的衰弱早已心知肚明，在申国攻打幽王的过程中，各地的诸侯都还有些很多的兵马，按照规定他们都应该前来一起镇压叛乱。可实际上他们都在按兵不动，或者并不积极，它们都在观察着局势，以期望为自己谋求更多的利益。”
封语哲突然转过头看向了钟桦，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邪笑，“都已经说到这了，我正好给你提一个相关的问题，你可以认真思考一会。既然周天子的虚弱天下共知，他所管理的京畿地区又是周朝最为富裕的一块地方。”
“周天子就像是一块被群狼环伺的肥肉，为何各路强大的诸侯即使在天子被屠戮，都城被迫东迁的东周时期，也没有哪个诸侯敢吞下这块最为发达的地区来大大增强自身的国力？”
钟桦结巴了许久最终还是未能开口，看着他冥思苦想的呆呆样子，封语哲之前的沉重很快也就消失不见。
“罢了罢了，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你来说确实有些困难了，一时半会也说不太清楚，既然提到了，今天就先简单的和你讲一讲，具体的我们在分析到之后的历史时再说，这涉及到的是一个弱者如何在众多强者之间建立微妙平衡的体系。”
“中国的最后一个王朝——清末，在众多列强的觊觎与屠刀之下，也勉强支撑了近百年，这就与周天子所面临的情况是类似的。”
“最主要的就是要利用各个诸侯国之间利益的矛盾，来达到一种相互制约的平衡。周天子得以生存大概有这么几点原因。”
“第一，每个诸侯国都知道一旦吞并了整个京畿地区就能称霸中原，也正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各个诸侯国都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诸侯单独吞并这块地区，利用这点便有可能建立起一个脆弱的平衡。”
“不过这种方法也并不能阻止自己的灭亡，只是延缓，虽然周天子用着这种方式，艰难的延长着自己的国祚，但也依旧逃不了被逐渐蚕食的命运。周天子所能直接管理的地区，也就是京畿地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变得越来越小。”
“第二，除了巨大的现实利益之外，周天子还有着非常重大的象征意义，各大诸侯国虽然都在不断扩张，但总体来说也还保持着一种多强国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各国其实都想再次统一天下，但又绝不能表现出来，其他诸侯国也知道各强国都有这个想法，但又都默契的装作不知道。”
“总体来说，为了保证一种均衡，一旦一个国家过于强大，那些落后一些的诸侯国便会迅速联合在一起以削弱这个最强国的力量。”
“每个国家都在追求自己的生存，如果出现一个超级诸侯，那么其他诸侯灭亡也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由此他们有着充分的动力联合在一起。”
“本来大家都把统一天下的想法藏在心里，相安无事，你突然去把象征着天下的周天子吞并，那么不异于直接宣告所有诸侯国，我未来就是要统一天下，你们所有的国家我都会灭掉。”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显然，其他诸侯国的一致反应肯定是先下手为强，一同先灭了你再说，之后战国时的合纵伐秦也是类似的道理。”
“第三，那就必须感谢之前的周天子所建立起来的礼乐宗法等制度，道德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实对整个社会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这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也可以一同加入你的问题清单中把，好好思考，过段时间再告诉我答案。道德或者是信仰，对于一个权力体系为何如此的重要，它的运行方式又是什么？在礼崩乐坏没有天子武力背书的它又为何还是能深刻的影响着整个天下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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