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却唯有…亲不在
碑文刻刀拓
熟亲唯换双泪
静谧夜里独徘徊
阡陌墓碣冷风吹
唯留一响轻曲
恰似枫叶落
……
“再然后…”仿佛是真正入戏了一般，施艺昕正一脸沉浸地要接着讲下去…
“啪嗒啪嗒”
“？”
清脆的声音响起，施艺昕打住了自己的回忆，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陈叶林
“这里打断一下…”陈叶林抽了抽嘴角，看向桌上放着自己早餐的碗碟——几乎变得空空如也
而里面的食物只有极少一部分是在故事刚开始时陈叶林吃掉的，剩下的，全都在故事进行时或有意或无意地进了面前施艺昕的嘴里…
“是，讲故事时人是容易随手扒拉自己面前能吃的东西”
“但也分清楚场合啊喂！这儿有人昨天刚刚丢失了一份晚餐呢…”
“现在应该已经成了有机化肥，滋润给路边的花花草草了…”
陈叶林在心里默默吐槽到，随后叹了口气，不让自己的表情有太多明显的变化
“我知道这段故事…会让人在想起时格外地沉浸…不过…”
“我们毕竟仍在宫墙之中”
“话题聊得越久，越有可能…多些麻烦”
“如果可以，还是说些比较关键的内容吧”
陈叶林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说道，他用余光撇了几眼门外的景，有风吹过，吹得树叶直抖擞，但在叶缝间穿入的阳光，传递着时间过去许久的消息
这让陈叶林多少有些在意
“好啦好啦！马上就要到关键的地方了！”施艺昕看着桌上的碗碟，摆了摆手
“如果真的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再端一份早餐过来…”
陈叶林叹了口气，小插曲过后回忆继续
“接下来的一年里，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
……
在这一年里，施艺昕跟着她师父去了大大小小许多地方
这段时间中，一辆马车，几乎载着少女所有的记忆
她睡在马车里，吃在马车里，住在马车里
有时到了别的地方停下，而几乎所有拜访的城或村都或多或少听过神医的名头，使得几人受到很高的待遇
但温医生从不收礼物和看病的钱，日常的生活开销基本都是靠卖草药来维持的
当然了，施艺昕还要每天在车上背一堆草药的名字，熟悉每一棵草药，神医说，检索得到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唯有记下来，才能够真正运用在生活之中
在路上，神医还教了施艺昕许多实用的行医技巧，有时到一个村子，神医还会试着让她来看病，自己在一旁监督…
一年后……
“师父！这一次终于要回村啦！”
马车上，施艺昕兴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喊到
“怎么了，这么激动吗？”
神医看向窗外飞驰的景色，问到
“没有…就是好久没见阿妈了！”
说着，施艺昕脸上露出了一抹烂漫的笑，神医看到后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只是，脸上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听施艺昕说了她母亲的病…很是不安
“师父…师父…师父？”
“哎…我在呢”
“师父又愣神了”
“咳咳…师父这是在想事情呢…”
“又是这个时候…又是这个季节…等到了家，要让阿妈做枫叶画呢…”
“我们快到了！二位！”
前面的车夫回头喊道
“快到家咯！”施艺昕难掩脸上的喜悦，有些坐不住地探身子
村口还是这么个村口，村里的乡亲们也都听到了神医要回来的消息，守在村口，只不过这次，村长站在了最前面，人群显得…
很安静……
“哈啊…村长，又见面了”
车夫停稳了车，扶着神医一步一步下来，神医满面微笑地冲着村长说到
“感觉上次见面，就在不久前呢…”
“神医…”
然而没有几人用真心的笑容回应着他，大多都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大家这是怎么了？”
神医原本淡定的表情也开始不安了起来
“我们…借一步说话…”
村长看了看施艺昕，有些于心不忍地说到
神医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沉默着跟着村长走到了一边…
“小施，还记得我怎么教你地吗？这次你来给乡亲们看病吧…师父有些事…”
“好滴…师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施艺昕还是蛮开心能够再回来，见到熟悉的乡亲们
“来！大家过来！这次由我来向大家展示我学医的成果…”
她自豪地站在先前神医站着的位置，却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有僵硬的笑容，人群依然有序，但这次却多了一份安静…
连一年前那三个孩子都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们看到施艺昕还刻意回避了一下…
“喂！那边的，你们几个！过来！”
她叫住了那三个即将走远的孩子，可其中两个却飞也似地逃了，只有其中一个先前中过毒的孩子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我是大魔王嘛！”
她叉着腰，有些不开心地喊道
“施艺昕…”
“对不起，他们不让我说…但你之前与我有恩…你…你要做好准备…”
“我能说地就是这些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也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
“跑这么快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神医也沉着脸，有些难以开口地走来…
“师父！我现在想去看下阿妈…”
“小施…”
沉默了许久，神医才挤出一抹笑容
“等你看完这些病人，我们一起去…”
“好！”
枫叶再度飘落，人们踩在上面依旧是咔擦咔擦声
施艺昕在和神医去自己家的路上，又捡了几片枫叶，蹦蹦跳跳着拉着神医往家里走去…
到家门口，却看到原本就有些简陋的家门变得更加破败…
一些乡亲也聚在这里，村长也在，而施艺昕也看到了邻里的阿姨，只是现在…脸上挂着泪痕，仿佛刚刚哭过，容颜又苍老了好几岁
“你也别哭…神医来了…指不定还有机会…”
村长安慰到，眼中却也是止不住的悲伤…
神医到这儿，面色更显沉重，他拍了拍施艺昕的背示意她待在这里，随后走进了施艺昕的家门…
“这是怎么了…阿姨…村长…”
两个大人看着施艺昕的模样，却也无法挤出一个字来，只能不断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看得施艺昕紧张莫名，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走向大门，却被两人拦住，她只能尽力垫着脚尖，想看看屋子里的情况…
没有多久，神医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阿姨急忙冲上去问到
“……”
沉默，回答了每一个人，又在每一个人心上砸了一拳…
紧接着，是神医摇头的动作…
施艺昕看到后，瞳孔震颤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阿妈…阿妈！”
邻里的阿姨也软了下来，瘫坐在了地上，哪怕早有准备，但也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施艺昕最懂，最懂神医这个动作的含义，师父教过她，有时会遇到无法救治的病人，如果家属问起，摇摇头，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阿妈！阿妈…”
“阿妈…”
如同一下子被点着般，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会这样…
“让她进去吧…”
神医也咬着牙点头到
“她也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可她还小…”
村长劝到
“她已经见识得够多了！”
“而且以后…让她进去吧”
“我陪她一起”
“……”
村长没再拦着她，施艺昕冲了进去
屋子里，依旧是熟悉的摆件，但仿佛蒙上了几层灰般破旧
而且…四处充斥着血腥气
她奔到了阿妈的床边，此刻的阿妈嘴角挂着血丝…脸色煞白，仿佛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说话了…
但她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是…是施儿啊…你…你怎么…回来了…咳咳咳咳咳！”
一开始咳嗽，仿佛就停不下来般，直到神医实在看不下去，用银针在阿妈身上刺了几下，才停止
“阿妈！你看…这就是我说的神医！他能治好你的…对吧！师父！”
“…”
“小施…我之前有教过你，世界上有许多疾病是我们无法去治愈的…”
“染上的人会十分痛苦的离世…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坦然的接受…”
'可是…可是…可是你刚刚不是让阿妈好点了嘛！'
“小施！你学了那么久也该知道，我只是做了缓解…不是治疗！”
神医也急了一般，这是他第一次吼施艺昕…
“可…可…可我…我…”
一直忍着在的泪水，此刻如决堤般涌出，她往屋外冲去…
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那一刻，她的人生仿佛失去了一盏明灯…
“小施！”
村长喊到，但也一时没有拦住，让她跑了出去…
“村长…你们…”
“料理料理后事吧…估计很难活过今晚了…”
“那孩子我去追”
奔跑了一路，她停了下来
她跑累了，却还是止不住地哭
“呼…咳咳…你是真的能跑啊…”
神医终于追上了她
“师…师父…！”
她扑进了师父的怀里，极力用师父的衣服擦去自己的眼泪…
“好了…好了…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神医抱住少女，一直到哭泣的声音变为抽泣，再到慢慢消失，两人就这样坐在路边，面前是太阳与枫叶，与一望无际的田野…
“师父…”
“师父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红枫叶是长出来的…”
“而不是绿枫叶变的，对吗？”
“当然啦…”
神医轻拍施艺昕的后背
“我当时还忍不住地笑了…”
“那是阿妈告诉我的”
“……”
“她说，红枫叶，是绿枫叶累了，就像妈妈生小孩一样，将红枫叶生下来…”
“照顾到它们，能够离家落地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妈说她手帕上的红色，是手帕生出来的‘红枫叶’…”
“从那一刻起，我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偏执的相信阿妈是对的…”
“我是不是…很蠢…很坏…如果我早点…”
“小施”
神医打断了施艺昕的胡思乱想
“如果你早点发现，你将会失去属于你的童年，这也不会是你妈妈所希望的…”
“她的病…生在骨子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治好…”
“那是一种…绝症…”
“……真的吗？”
她抬头望着天空，望着鲜红的枫叶…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书上…
“你妈妈想要让你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想让你体会到她不曾体会的自由…”
“那…师父…我会患上这样的病嘛？”
“你不会的”
神医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你骨子里…没有那份毒…”
“我好想…好想知道妈妈地痛苦…”
神医有些心疼地抚摸着施艺昕的脑袋
“有这个绝症…绝对不会是一个轻松的事吧…”
“你妈妈…也绝对希望你过得更好，才会让你和我一起旅行的”
“你之前说，她想让你治好天下人的苦…不是吗？”
“若是痴迷于一个疾病，又怎能实现你妈妈的愿望呢……”
“她的花从出生起便注定会有凋谢的那一刻…但你的花不一样啊！”
“从出生起，拥有这个能力开始…你的花，将会开得最为灿烂！”
“那…师父…”
“会开得比你更灿烂吗？”
少女认真地问到
“哈哈…会的会的”
“你的花没有牢固的枷锁，会开得更灿烂吧…”
“师父…”
“行啦…也许你不想但…必须要回去面对了…”
神医起身，拉起了施艺昕，两人回到村子里，跟村长道了谢，跟阿姨道了谢，跟所有关心施艺昕的村民道了谢…
一直沉沉睡着的阿妈，也在安静的夜色里，离开了…
依旧是静谧的夜…可这次，两个人站在外面，一个人永远躺在了里面，施艺昕穿着终究没能改好的白衣裙…肃穆而悲伤…
原本被带到阿妈家的枫叶，在施艺昕着急视落在了地上，现在，碎成了一地叶片
距离阳光，是那么的，触不可及…
……
也许这样过个两年，一切都会好转吧…
她是这样想着…
直到又一次，她孤独地站在师父的床前…
上次在乡里和阿妈道别后，神医也开始变得很奇怪…
一直在讲些生离死别之类的道理…
而且，他总会莫名地咳嗽…一想到母亲的病症，她就隐隐感到不安，她开始偷偷观察师父的一举一动…
却发现神医每天都会偷偷地喝一些药，有时是在休息时喝，有时是在自己睡着的夜里喝…
一天，她拿着这些药去问师父…
却得到了她最不想知晓的真相…
“小施，我和你说过吧…”
“这种病，不会是能轻易尝试的…咳咳…咳咳…”
夜晚，在马车上，他挤出了一抹微笑，还是吐露了一切…
原来他从出生开始，也患有和施艺昕母亲一模一样的怪病，他的症状要稍微轻些，但城里的医生都断言，她活不过30岁…
他被绝症纠缠了多年，他不甘，他愤怒，他也想要活下去，活到更久远的将来…
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能力…
他觉得只要自己见识够广，就能够找到治好自己的药…
于是他告别了自己的家人，在世界各地不断游历…可换来的只有失望
他得到的消息，都说这是一种绝症，得过的人至今无一生还，它会从一个人出生开始就纠缠着他
像一个蟒蛇一样…
慢慢裹死自己的猎物…
他感到绝望…但他乐观的心态很快就让他振作起来，一方面更加努力的游历，一方面在各地采摘草药，无偿救助各地的百姓…
神医的称号也就是这样来的…
“当初见到你时…我也觉得自己找到了希望…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治好自己这种病的…咳咳…可能性…”
“我开始努力地培养你…”
“我希望你能超过我，走在我的前面…”
“咳咳咳咳咳…”
他一直在用药撑着，但也会时不时的咳嗽两声，但他也会把这些放在合适的时间…
但终究是没能找到能够治疗自己的药啊…
而用药支撑的副作用也体现出来了，可能是在村里那一次跑伤了…药物渐渐不起作用…甚至发病更快更痛苦了…
师徒二人和车夫继续游历，路上施艺昕还一直在想办法…一直在研究各类书籍，有时熬到深夜
但是…命运依旧选择让一朵花凋谢…
最后一夜，他们难得的不在马车上度过，而是找了个酒馆，酒馆主人听说了他们的名声，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小施…过来些”
神医将施艺昕叫到了自己的病床前，无力地说着…
“这病症…埋在人的骨子里，从出生开始，就缠绕上了一个人…这是我得到的消息…再然后就没有了…”
“咳咳…我好像很无用啊…哈哈…咳咳…”
“但我相信，你可以…咳咳…找到更多地信息…”
“我和你妈妈的花朵都被这种病牢牢锁住了…咳咳…但你没有…你能够走得更远，见到更美的花朵…”
“这次我离开后…应该没有人能再来安慰你了呀…咳咳…”
“但是…凋姜了的花…会为下一届的花提供养分…她会长得更加茧壮…更加艳丽”
“咳咳咳咳咳！”
“你的花…”
“会开得，更灿烂吧…”
施艺昕默默地站在师父面前，握着他的手，像当初在枫叶树下，他陪伴自己的样子…
最终…又在寂静的夜…送走了她生命中最后一个信标…
她沉寂了一夜，第二天，车夫便来找到她
“我啊…就是这位以前神医的医生…我还以为他活不过30岁…想跟着他，看他能撑多久，但他用实际行动打了我的脸…这辆马车送你，是他决定的…以及‘神医’的称号”
失去所有信标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渐渐的，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了新的目标…那是她…阿妈…师父共同的理想…医治天下人…
神医的称号转移了出去…旧一辈的人都知道换神医了，但他们也就这样坦然接受了
……
“或许我的目标有些远大…但我以前一直坚信我能实现…哪怕是目睹了我师傅和我母亲的离世…”
“当我觉得自己见识了更多…溪术已经超过师父时…或许正如你说的…”
她顿了顿
“可唯有…亲不在吧…”
……
熟亲唯换双泪
静谧夜里独徘徊
阡陌墓碣冷风吹
唯留一响轻曲
恰似枫叶落
……
“再然后…”仿佛是真正入戏了一般，施艺昕正一脸沉浸地要接着讲下去…
“啪嗒啪嗒”
“？”
清脆的声音响起，施艺昕打住了自己的回忆，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陈叶林
“这里打断一下…”陈叶林抽了抽嘴角，看向桌上放着自己早餐的碗碟——几乎变得空空如也
而里面的食物只有极少一部分是在故事刚开始时陈叶林吃掉的，剩下的，全都在故事进行时或有意或无意地进了面前施艺昕的嘴里…
“是，讲故事时人是容易随手扒拉自己面前能吃的东西”
“但也分清楚场合啊喂！这儿有人昨天刚刚丢失了一份晚餐呢…”
“现在应该已经成了有机化肥，滋润给路边的花花草草了…”
陈叶林在心里默默吐槽到，随后叹了口气，不让自己的表情有太多明显的变化
“我知道这段故事…会让人在想起时格外地沉浸…不过…”
“我们毕竟仍在宫墙之中”
“话题聊得越久，越有可能…多些麻烦”
“如果可以，还是说些比较关键的内容吧”
陈叶林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说道，他用余光撇了几眼门外的景，有风吹过，吹得树叶直抖擞，但在叶缝间穿入的阳光，传递着时间过去许久的消息
这让陈叶林多少有些在意
“好啦好啦！马上就要到关键的地方了！”施艺昕看着桌上的碗碟，摆了摆手
“如果真的可以…我还是希望能再端一份早餐过来…”
陈叶林叹了口气，小插曲过后回忆继续
“接下来的一年里，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
……
在这一年里，施艺昕跟着她师父去了大大小小许多地方
这段时间中，一辆马车，几乎载着少女所有的记忆
她睡在马车里，吃在马车里，住在马车里
有时到了别的地方停下，而几乎所有拜访的城或村都或多或少听过神医的名头，使得几人受到很高的待遇
但温医生从不收礼物和看病的钱，日常的生活开销基本都是靠卖草药来维持的
当然了，施艺昕还要每天在车上背一堆草药的名字，熟悉每一棵草药，神医说，检索得到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唯有记下来，才能够真正运用在生活之中
在路上，神医还教了施艺昕许多实用的行医技巧，有时到一个村子，神医还会试着让她来看病，自己在一旁监督…
一年后……
“师父！这一次终于要回村啦！”
马车上，施艺昕兴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喊到
“怎么了，这么激动吗？”
神医看向窗外飞驰的景色，问到
“没有…就是好久没见阿妈了！”
说着，施艺昕脸上露出了一抹烂漫的笑，神医看到后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只是，脸上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听施艺昕说了她母亲的病…很是不安
“师父…师父…师父？”
“哎…我在呢”
“师父又愣神了”
“咳咳…师父这是在想事情呢…”
“又是这个时候…又是这个季节…等到了家，要让阿妈做枫叶画呢…”
“我们快到了！二位！”
前面的车夫回头喊道
“快到家咯！”施艺昕难掩脸上的喜悦，有些坐不住地探身子
村口还是这么个村口，村里的乡亲们也都听到了神医要回来的消息，守在村口，只不过这次，村长站在了最前面，人群显得…
很安静……
“哈啊…村长，又见面了”
车夫停稳了车，扶着神医一步一步下来，神医满面微笑地冲着村长说到
“感觉上次见面，就在不久前呢…”
“神医…”
然而没有几人用真心的笑容回应着他，大多都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大家这是怎么了？”
神医原本淡定的表情也开始不安了起来
“我们…借一步说话…”
村长看了看施艺昕，有些于心不忍地说到
神医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沉默着跟着村长走到了一边…
“小施，还记得我怎么教你地吗？这次你来给乡亲们看病吧…师父有些事…”
“好滴…师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施艺昕还是蛮开心能够再回来，见到熟悉的乡亲们
“来！大家过来！这次由我来向大家展示我学医的成果…”
她自豪地站在先前神医站着的位置，却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有僵硬的笑容，人群依然有序，但这次却多了一份安静…
连一年前那三个孩子都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们看到施艺昕还刻意回避了一下…
“喂！那边的，你们几个！过来！”
她叫住了那三个即将走远的孩子，可其中两个却飞也似地逃了，只有其中一个先前中过毒的孩子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我是大魔王嘛！”
她叉着腰，有些不开心地喊道
“施艺昕…”
“对不起，他们不让我说…但你之前与我有恩…你…你要做好准备…”
“我能说地就是这些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也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
“跑这么快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神医也沉着脸，有些难以开口地走来…
“师父！我现在想去看下阿妈…”
“小施…”
沉默了许久，神医才挤出一抹笑容
“等你看完这些病人，我们一起去…”
“好！”
枫叶再度飘落，人们踩在上面依旧是咔擦咔擦声
施艺昕在和神医去自己家的路上，又捡了几片枫叶，蹦蹦跳跳着拉着神医往家里走去…
到家门口，却看到原本就有些简陋的家门变得更加破败…
一些乡亲也聚在这里，村长也在，而施艺昕也看到了邻里的阿姨，只是现在…脸上挂着泪痕，仿佛刚刚哭过，容颜又苍老了好几岁
“你也别哭…神医来了…指不定还有机会…”
村长安慰到，眼中却也是止不住的悲伤…
神医到这儿，面色更显沉重，他拍了拍施艺昕的背示意她待在这里，随后走进了施艺昕的家门…
“这是怎么了…阿姨…村长…”
两个大人看着施艺昕的模样，却也无法挤出一个字来，只能不断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看得施艺昕紧张莫名，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走向大门，却被两人拦住，她只能尽力垫着脚尖，想看看屋子里的情况…
没有多久，神医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阿姨急忙冲上去问到
“……”
沉默，回答了每一个人，又在每一个人心上砸了一拳…
紧接着，是神医摇头的动作…
施艺昕看到后，瞳孔震颤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阿妈…阿妈！”
邻里的阿姨也软了下来，瘫坐在了地上，哪怕早有准备，但也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施艺昕最懂，最懂神医这个动作的含义，师父教过她，有时会遇到无法救治的病人，如果家属问起，摇摇头，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阿妈！阿妈…”
“阿妈…”
如同一下子被点着般，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会这样…
“让她进去吧…”
神医也咬着牙点头到
“她也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可她还小…”
村长劝到
“她已经见识得够多了！”
“而且以后…让她进去吧”
“我陪她一起”
“……”
村长没再拦着她，施艺昕冲了进去
屋子里，依旧是熟悉的摆件，但仿佛蒙上了几层灰般破旧
而且…四处充斥着血腥气
她奔到了阿妈的床边，此刻的阿妈嘴角挂着血丝…脸色煞白，仿佛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说话了…
但她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是…是施儿啊…你…你怎么…回来了…咳咳咳咳咳！”
一开始咳嗽，仿佛就停不下来般，直到神医实在看不下去，用银针在阿妈身上刺了几下，才停止
“阿妈！你看…这就是我说的神医！他能治好你的…对吧！师父！”
“…”
“小施…我之前有教过你，世界上有许多疾病是我们无法去治愈的…”
“染上的人会十分痛苦的离世…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坦然的接受…”
'可是…可是…可是你刚刚不是让阿妈好点了嘛！'
“小施！你学了那么久也该知道，我只是做了缓解…不是治疗！”
神医也急了一般，这是他第一次吼施艺昕…
“可…可…可我…我…”
一直忍着在的泪水，此刻如决堤般涌出，她往屋外冲去…
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那一刻，她的人生仿佛失去了一盏明灯…
“小施！”
村长喊到，但也一时没有拦住，让她跑了出去…
“村长…你们…”
“料理料理后事吧…估计很难活过今晚了…”
“那孩子我去追”
奔跑了一路，她停了下来
她跑累了，却还是止不住地哭
“呼…咳咳…你是真的能跑啊…”
神医终于追上了她
“师…师父…！”
她扑进了师父的怀里，极力用师父的衣服擦去自己的眼泪…
“好了…好了…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神医抱住少女，一直到哭泣的声音变为抽泣，再到慢慢消失，两人就这样坐在路边，面前是太阳与枫叶，与一望无际的田野…
“师父…”
“师父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红枫叶是长出来的…”
“而不是绿枫叶变的，对吗？”
“当然啦…”
神医轻拍施艺昕的后背
“我当时还忍不住地笑了…”
“那是阿妈告诉我的”
“……”
“她说，红枫叶，是绿枫叶累了，就像妈妈生小孩一样，将红枫叶生下来…”
“照顾到它们，能够离家落地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妈说她手帕上的红色，是手帕生出来的‘红枫叶’…”
“从那一刻起，我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偏执的相信阿妈是对的…”
“我是不是…很蠢…很坏…如果我早点…”
“小施”
神医打断了施艺昕的胡思乱想
“如果你早点发现，你将会失去属于你的童年，这也不会是你妈妈所希望的…”
“她的病…生在骨子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治好…”
“那是一种…绝症…”
“……真的吗？”
她抬头望着天空，望着鲜红的枫叶…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在书上…
“你妈妈想要让你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想让你体会到她不曾体会的自由…”
“那…师父…我会患上这样的病嘛？”
“你不会的”
神医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你骨子里…没有那份毒…”
“我好想…好想知道妈妈地痛苦…”
神医有些心疼地抚摸着施艺昕的脑袋
“有这个绝症…绝对不会是一个轻松的事吧…”
“你妈妈…也绝对希望你过得更好，才会让你和我一起旅行的”
“你之前说，她想让你治好天下人的苦…不是吗？”
“若是痴迷于一个疾病，又怎能实现你妈妈的愿望呢……”
“她的花从出生起便注定会有凋谢的那一刻…但你的花不一样啊！”
“从出生起，拥有这个能力开始…你的花，将会开得最为灿烂！”
“那…师父…”
“会开得比你更灿烂吗？”
少女认真地问到
“哈哈…会的会的”
“你的花没有牢固的枷锁，会开得更灿烂吧…”
“师父…”
“行啦…也许你不想但…必须要回去面对了…”
神医起身，拉起了施艺昕，两人回到村子里，跟村长道了谢，跟阿姨道了谢，跟所有关心施艺昕的村民道了谢…
一直沉沉睡着的阿妈，也在安静的夜色里，离开了…
依旧是静谧的夜…可这次，两个人站在外面，一个人永远躺在了里面，施艺昕穿着终究没能改好的白衣裙…肃穆而悲伤…
原本被带到阿妈家的枫叶，在施艺昕着急视落在了地上，现在，碎成了一地叶片
距离阳光，是那么的，触不可及…
……
也许这样过个两年，一切都会好转吧…
她是这样想着…
直到又一次，她孤独地站在师父的床前…
上次在乡里和阿妈道别后，神医也开始变得很奇怪…
一直在讲些生离死别之类的道理…
而且，他总会莫名地咳嗽…一想到母亲的病症，她就隐隐感到不安，她开始偷偷观察师父的一举一动…
却发现神医每天都会偷偷地喝一些药，有时是在休息时喝，有时是在自己睡着的夜里喝…
一天，她拿着这些药去问师父…
却得到了她最不想知晓的真相…
“小施，我和你说过吧…”
“这种病，不会是能轻易尝试的…咳咳…咳咳…”
夜晚，在马车上，他挤出了一抹微笑，还是吐露了一切…
原来他从出生开始，也患有和施艺昕母亲一模一样的怪病，他的症状要稍微轻些，但城里的医生都断言，她活不过30岁…
他被绝症纠缠了多年，他不甘，他愤怒，他也想要活下去，活到更久远的将来…
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能力…
他觉得只要自己见识够广，就能够找到治好自己的药…
于是他告别了自己的家人，在世界各地不断游历…可换来的只有失望
他得到的消息，都说这是一种绝症，得过的人至今无一生还，它会从一个人出生开始就纠缠着他
像一个蟒蛇一样…
慢慢裹死自己的猎物…
他感到绝望…但他乐观的心态很快就让他振作起来，一方面更加努力的游历，一方面在各地采摘草药，无偿救助各地的百姓…
神医的称号也就是这样来的…
“当初见到你时…我也觉得自己找到了希望…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治好自己这种病的…咳咳…可能性…”
“我开始努力地培养你…”
“我希望你能超过我，走在我的前面…”
“咳咳咳咳咳…”
他一直在用药撑着，但也会时不时的咳嗽两声，但他也会把这些放在合适的时间…
但终究是没能找到能够治疗自己的药啊…
而用药支撑的副作用也体现出来了，可能是在村里那一次跑伤了…药物渐渐不起作用…甚至发病更快更痛苦了…
师徒二人和车夫继续游历，路上施艺昕还一直在想办法…一直在研究各类书籍，有时熬到深夜
但是…命运依旧选择让一朵花凋谢…
最后一夜，他们难得的不在马车上度过，而是找了个酒馆，酒馆主人听说了他们的名声，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小施…过来些”
神医将施艺昕叫到了自己的病床前，无力地说着…
“这病症…埋在人的骨子里，从出生开始，就缠绕上了一个人…这是我得到的消息…再然后就没有了…”
“咳咳…我好像很无用啊…哈哈…咳咳…”
“但我相信，你可以…咳咳…找到更多地信息…”
“我和你妈妈的花朵都被这种病牢牢锁住了…咳咳…但你没有…你能够走得更远，见到更美的花朵…”
“这次我离开后…应该没有人能再来安慰你了呀…咳咳…”
“但是…凋姜了的花…会为下一届的花提供养分…她会长得更加茧壮…更加艳丽”
“咳咳咳咳咳！”
“你的花…”
“会开得，更灿烂吧…”
施艺昕默默地站在师父面前，握着他的手，像当初在枫叶树下，他陪伴自己的样子…
最终…又在寂静的夜…送走了她生命中最后一个信标…
她沉寂了一夜，第二天，车夫便来找到她
“我啊…就是这位以前神医的医生…我还以为他活不过30岁…想跟着他，看他能撑多久，但他用实际行动打了我的脸…这辆马车送你，是他决定的…以及‘神医’的称号”
失去所有信标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渐渐的，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了新的目标…那是她…阿妈…师父共同的理想…医治天下人…
神医的称号转移了出去…旧一辈的人都知道换神医了，但他们也就这样坦然接受了
……
“或许我的目标有些远大…但我以前一直坚信我能实现…哪怕是目睹了我师傅和我母亲的离世…”
“当我觉得自己见识了更多…溪术已经超过师父时…或许正如你说的…”
她顿了顿
“可唯有…亲不在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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