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历史军事 > 三国往事:风动秦关 > 楔子(上):费祎之死

楔子(上):费祎之死

    当一柄尖锐且轻薄的利器无声掠过,瞬间划破费祎的右颈动脉的时候,丝竹管弦之音,仍在不急不徐地演奏着。

    时值蜀汉延熙十六年,春正月,朔日。

    益州成都,大将军府,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岁首大会。百官盛装聚集于此,现场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富丽堂皇的摆设,曲调雍容且节奏舒缓的礼贺音乐,以及歌伎们长如春柳的翠色舞袖,皆让人迷醉。

    在点点烛光的衬托下,殿堂里的一切事物都笼罩在淡黄色的光晕中,显得空灵而飘渺,仿佛上界神明临世,正在为凡人们精心编织着一个极乐的欢梦。

    暖风阵阵,酒肉香盈。众人陶醉其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一场骇人听闻的刺杀正在猝然发生。

    然而,殷红的鲜血,却已在四处飞溅。甚至还有几滴细小的血点,在空气中划出若干道弧线,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姜维的酒杯之中。

    此时,费祎已经从微醺的状态中,迅速清醒过来。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无比强烈的剧痛感,使得他本能地向后退避,脚下发软,颓然坐倒于地。

    恍惚之间,费祎怀疑自己正身披戎装,策马奔行在前线战场,突然被数枝敌军发射的羽箭所穿透。

    厅堂上的美妙音乐,在费祎听来,仿佛变成了金鼓震天的嚣鸣,既尖锐、又刺耳。

    由于地位显赫的缘故,费祎并没有像寻常市井之徒那样,发出夸张而绝望的哀嚎或惨叫,他紧咬着牙关,仅仅只是闷哼一声,唇上的胡须不停颤抖。

    然后,费祎就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郭循。可是,郭循就像换了一个人,往昔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在他狰狞恐怖的笑容中,透出无法形容的诡异。

    见此情状,费祎思维更是一片混乱:这位受到蜀汉格外优待的魏国降将,为何要不顾后果地刺杀自己?

    费祎突然又回想起来,在两个月前,怃戎将军张嶷曾当面叮嘱过的一段话语:“文伟兄,千万不要过于宠信新附。假若对方乃是间谍或死士,意欲图谋不轨,则为之奈何?”

    费祎恣性泛爱,一向对相貌堂堂的郭循信任有加,觉得张嶷此举多虑,毫不予以提防。

    偏偏张嶷性子执拗,颇有些不依不挠,随后又多次用写信的方式,告诫费祎应宜鉴知前事,要保持警惕。

    也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言,费祎还清晰地记得,张嶷在那封书信中列举了一桩血腥的旧例:那是汉光武帝的开国名将岑彭,被前来投降之人乘夜刺杀的故事。

    当时费祎并不以为然,岑彭被刺而亡不过一桩陈年旧案,岂知今日却应验在自己身上。足见每个人的一生都充满着神秘的宿命,只是这种结果未免太过于残酷。

    喧闹的厅堂,音乐仍在延续。郭循亦没有停止行凶,他面部肌肉扭曲,紧握手中的短小利器,继续如同狂风疾雨一般刺出,费祎的前胸和肩头又接连中招。

    殷红色的血花,在华丽的衣裳上朵朵绽放。

    此时,旁边的蜀汉官员方才蓦然惊醒,他们目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开始惊叫连连,如同一群受了惊吓的山野鹌鹑。

    “不好,杀人啦!”

    “快来人呐,有刺客……”

    可惜这些衣冠楚楚之辈皆是文官,纵然腹有万卷诗书,个个锦绣,却终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在惊慌地躲在一旁,发出还算响亮的哀禽之鸣。

    就在五步开外的姜维,此时已然觉察到事有不妙。出自武将的职业本能,姜维当即一声怒吼,奋力将掌中青铜酒盏掷出,直向郭循的后脑飞去。

    这一招从发出到命中目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郭循虽然听到身后侧方有一道凌厉的风声袭来,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便被砸倒,登时匍匐于地。

    姜维飞身上前,大力踏住郭循的后背,双手如电齐出。在“喀喇喇”的声响中,郭循的两个肩关节已被卸得完全脱臼,软软的垂下。

    “大胆逆贼!”姜维骂道,却忽然发现这名刺客并非他人,而是曹魏归降不久的郭循郭孝先。

    姜维又顺手夺下凶器,一瞥之间,看清楚这只不过是一柄尖而细的锥子,长约五寸余,锥体略有生锈,式样非常普通。

    可是,就是如此一个藏在马鞭手柄里的并不起眼的铁制品,就将堂堂大将军费祎刺成重伤,生死未知。这种消息如果传扬出去,蜀汉的国家颜面何存?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郭循应当算是姜维第五次北伐的战利品,此役就发生在大半年之前。

    放眼如今的魏国雍凉地区的天水郡,假设要推举一个颇具才干兼声望甚隆的地方代表人物,自然非郭循莫属。

    正因如此,当郭循成为姜维俘虏的消息传到成都,蜀汉似乎分外重视。以费祎为首的军政高层兴奋不已,他们显然认为找到了一个绝佳契机,要在此人身上做足文章。

    费祎还专门向刘禅上表,要用招降和厚待的方式,让郭循在朝廷备受荣宠,向天下人表明蜀汉的爱才之心,从而动摇曹魏臣子的忠诚。

    皇帝刘禅览表,深以为然,甚至打算以“左将军”之显职授予郭循。然而,此举终因一些的不可言传的特殊原因,被以董允为首的少数顽固官员集体谏止,当然宦官黄皓从中起到了很关键作用。

    幸亏此事未能成行,否则在郭循的原来计划中,他首先要行刺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皇帝刘禅本人。

    如今大将军府,早已陷入空前的忙乱。费祎躺倒在血泊之中,众人迅速找来五六名医官进行抢救,可是似乎为时已晚。

    由于失血过多,费祎在一阵无力的抽搐之后,便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

    半个时辰之后,姜维就在心乱如麻的等待中,得到了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坏消息:费祎因伤势过重而不治身亡。

    在蜀汉并不漫长的历史之中,类似这种级别的恶性事件并不多见。当年西乡侯张飞遇刺,其官职不过是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与大将军之位尚有一定差距。

    一个国家的最高军政长官被刺杀,此事记载在正式的史书里,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于是在暗无天日、阴森寒冷的审讯室内,在姜维的明确授意下,郭循被施以花样翻新的酷刑,其中不乏蜀地特产的各种毒辣手段。

    然而,最终结果颇令人失望。此君在皮鞭、荆棘、棍棒、烙铁的招呼下,尽管遍体鳞伤,却始终咬紧牙关,不透露只言片语。

    实际上,直到十五天之后,当郭循被公开押送到城郊,施以车裂之刑,姜维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招供。

    这桩刺杀事件从头到尾,似乎仅仅是只是一个偶然,或者说是纯属泄愤的巧合而已。

    似乎没有人知道其中缘由,也没有人能够从凶手的口中,找到传说中的正确答案。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