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河边村

    村中不断死人,其中缘由对叶榕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前些日子他还当着连饭都没吃的流民,饿死、累死、病死人自然是常见无比。

    然后便是灾年大疫,村中往往是只要有人开始倒下,便是连绵不绝,有时甚至整个村子都会死绝,这也常常是人们成为流民背井离乡的理由之一......

    至于是否有妖魔作祟......反倒是要列在最后考虑的问题了。

    想及此处,叶榕干脆也不着急走了,先去旁边的店铺采购了一些合用的东西,比如生石灰、烈酒,还有用来掩住口鼻的厚麻布,以及一柄合手的锋利短匕,这些并未花他多少银子,反倒是有点占地方。

    调整了一下酒葫芦的位置,叶榕把那包裹了一应物品的包袱斜跨到身后,正要从东门出城却突然拍了把自己脑门,走到路边烧饼摊买了十个烧饼当做来回的路上干粮。这才出了城,问了下守门的衙役河边村方向,顺着黄土飞扬的大路走上几步,便算是正式踏上执行任务的路途了。

    其实四十里的距离,又是官道不是崎岖难行的山路,以叶榕的脚程来说,也是大半天功夫罢了,比那位小吏所估算的时间短了不少。

    待到太阳将将西斜,叶榕便听到了自远处传来的潺潺水声,而那河边村就在那条汇入大河的支流小河旁。

    伴随着远方依山而建傍水而居的山村出现在,离了官道走上进村小路的叶榕视野尽头,他脸上不但没有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欣喜神情,反而皱起了眉头......

    要知这世上人们还是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为了节省粮食甚至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此时太阳已西斜,正该是起锅做饭的时候,可偌大一个村子,从房舍数量粗一估算至少有几十户人家,竟连半点炊烟都未升起。

    而且伴随着叶榕逐渐走近,他注意到道边一棵歪脖子枯树上站满了黑压压一片,也不知吃了什么,肥大如鸡的乌鸦。

    那些乌鸦也不怕人,纵然叶榕驻足树下抬头观望,它们也只是用猩红的眼睛反瞪向树下人,不时呱呱两声也不知在交流什么。

    乌鸦只是寻常乌鸦,观之不见妖气,驻足树下也没有灵觉示警,甚至远观村中灵觉也是安安静静仿佛不存在一般。

    想了想,叶榕干脆收起镇魔司的腰牌,走到不远处小河边照了照,确定倒影中是个面目枯瘦且因为赶路灰头土脸的少年人,才整理了下身上携带的东西,短匕贴身藏好,重新沿着村外小路向着村中走了过去。

    随着逐渐接近村子,叶榕才发觉每间安静的房舍上方都笼罩着一层淡淡黑气,可它却与炽烈如火焰般升腾而起的妖气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硬要形容的话反倒像是铺在房顶的一层半透明黑纱似得。

    而且叶榕也很快发觉心中那不对劲的地方是从何而来:声音。

    整个村子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除了不远处小河中的潺潺水声,竟连狗叫鸡鸣都不见半点......

    正当叶榕驻足在村口凉棚下,伸手轻柔抚过那张颇有些年头,供人坐下饮茶歇息的桌子,搓了搓手指上染着的灰尘时,却听到吱呀一声,凉棚后面紧闭的木门打开,一个穿着虽然朴素,但容貌却美得让人眼前一亮的姑娘走了出来。

    与站在门外的叶榕打了个照面,对方显然没想到会见到外人,禁不住伸手掩住嘴小小惊叫了一声,紧接着眼睛便弯成了月牙模样,瞅了眼桌旁长凳给叶榕抛了个请他暂且安坐的眼神,返身去屋内不多时便一手端着叠浅碗,一手拎了个瓷茶壶出来。

    “好生俊俏的小货郎。”那姑娘头上包了块浆洗地有些褪色的蓝布手帕,款款走到桌前把茶壶放下,又在叶榕面前摆上茶碗,抬头见叶榕没有动作还不忘开口招呼道:“瞧你灰头土脸的模样,赶了不少路吧?这天气也难为你了,坐下喝些水再说。”

    兴许是天热的缘故,她只披了件薄袄,只是一个弯腰去提起那茶壶的动作,便不经意拽起了衣服,衣裙间一指宽的缝隙间那抹白色一闪即没,紧接着伴随她伸长胳膊,袖子也自然褪掉一半露出纤细皓腕。

    瞥了眼那白得见不着血管,却有一层细细绒毛竖起的胳膊,叶榕抬头望向那姑娘,对方此时正侧身对着他,恰好让他看到耳后的稚嫩绒毛和领口不经意露出的片片风光。

    下意识低下头,叶榕却看到了对方罗裙下竟只是趿拉着双有些破旧的草鞋,只是用脚趾夹着上面的系带。

    意识到脚被叶榕盯着,那姑娘娇嗔一声,嫩白小脚缩回裙下,曲起手指轻叩了下叶榕头顶,佯作恼怒柔声骂道:“好你个不老实的家伙。”

    淅沥沥水声响起,不知何时叶榕面前已多了碗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清茶,姑娘放下茶壶款款坐到叶榕侧面,也不顾桌上灰尘遍布半趴在上,曲肘撑着半边脸,只是定定看着端坐如钟的叶榕,对着他的半边渐渐飞起片红霞。

    片刻后她轻啐了一声,与叶榕错开视线:“走了这么些路,灰头土脸的,还不喝口茶润润喉咙,光是盯着我作甚?”

    “不急。”叶榕缓缓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眼前人这一颦一笑虽然有些在他看来有些落入俗套,但若坐在此处的真是个陌生路人,怕不是已色授魂与只顾着点头了。

    见叶榕终于开口,她应声转回头,扑闪着大眼睛讶然问道:“为何不急?”

    “我只是好奇,为何姑娘会把我认作小货郎?”

    虚掩住嘴巴咯咯笑了两声,弯成月牙似得眼睛中尽是叶榕的倒影,那姑娘笑够了才放下手,隔空虚点了下叶榕脑门:“好你个不老实的小家伙,上回与你三叔来时还是开春时节,满口答应这回过来帮我带些针头线脑,怎么这次因为忘带就装作不认人了?”

    “难道是......因为我那招呼,让你心里不快了?”

    说话间她语气不觉低落了些许,幽幽叹道:“也是,连人家这碗茶都不舍得吃了,上回还说甜到心里呢,也不知这半年过去是在哪里悄悄吃了谁家姑娘的茶水,开始嫌弃起我这水涩口了。”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