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随着渭河电厂建设进入高峰期，大批支援人员，从广东，山东，江苏等业已完工的项目，陆续撤到渭河工地。当时搬家主要靠火车，一列列车皮推入电厂专用线。林枫和班组的小青工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和车队的卡车一起去给新调入人员搬行李。电建人常年流动，行李很简单。每人几个大木箱，所有东西都装在箱子里。床都是钢管的，和床板一起用铁丝捆扎在一起，桌子都是铁皮和角铁焊接的。这样的行李粗笨而结实。除了单身工人的行李，还有很多双职工，在电建工地两口子在一起是很令人羡慕的。生活区除了单身宿舍，给双职工分有专门的双职工房，和单身宿舍的区别就是门口搭一个四五平方的石棉瓦棚子，算是厨房了。双职工也是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过日子，但是他们都是从广东等改革前沿回来的，打开厚重的木箱，松下或者日立的录像机，索尼爱华的音响，全画质的东芝彩电等高级原装电器，也是让简陋的平房一下子有了新的风采。而且他们除了带回最流行的唱片外，据说还有形形色色的录像带，什么日本的，西欧的都是妖精打架的内容。这些人还带回了十几辆最新潮的摩托车，有本田的CG125，铃木王，野狼125等。瞬间提升了生活区大院的档次，有点改革开放的景象。大院里弥漫着立体音响播放的最流行的，齐秦，王杰，童安格，林忆莲。叶倩文的歌。马路上突突突摩托车过来过去。刚从南方回来的青工们穿着瘦腿的小西装，头上摩丝打的滑溜，嘴里叼颗箭牌，或者三五烟。见了工友远远丢颗烟过来，眉飞色舞谝谝南方发达地区的见闻。他们年轻的小媳妇，也穿着新潮的毛衫，留着俗称“招手停”的发型，那是九零年代初最时兴的发型，穿条踏脚的一枝花牌的紧身裤。有了这些潮流元素的加持，原本土里土气的生活区一下子热闹起来。

    电建公司是流动单位，工作繁重危险。所以男青工和女青工的比例，大约是8；2吧。物以稀为贵嘛，女工们也傲娇的不得了。年轻的电建女工就像春天的小树一样，有了阳光雨露的滋养，也出落得淳朴可爱。每天能和女工们见面最好的时机就是大食堂。公司的青工们打完饭，端着饭盆，就在大食堂对面的阳坡里蹲上一大排，边吃边看。女工们下班回来总要洗漱一下，因此来食堂晚一点。这帮坏小子们蹲在阳坡里，目不转睛的行着注目礼。个别年龄小，腼腆的女工。被这帮坏小子叮的，窘迫的都不会走路了。林枫他们这伙技校学生初到单位，找对象的热枕程度还不高，很多新进女工都是自己的技校同学，在学校三年也没擦出火花来，在单位也就没有什么进展。直到过了多半年，技校这些青涩的女同学工作后，突然好像变得成熟有味道。每个人身边都不乏追求者。技校这些傻小子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开始去追自己的技校同学们。

    当时的文娱活动比较单调，电建工地都在远离城市的偏远之地。千余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何疏导减压？公司工会就在大食堂举办舞会。空阔的顶棚上装上几盏彩灯，扯上红纸拉花，再装上几个镭射灯。气氛不就有了吧。舞会牛逼的还是乐队，正儿八经的鼓手，贝斯，电音吉他，小号手。乐队这玩意的效果，可不是弄个音响放个磁带所能达到的高度。主音吉他手是修配工地的铆工，留着齐秦样式的头型，轮惯大锤的手挥放自如，弹得激情澎拜。弹电子琴的是科班出身的工会小干事春阳，据说是西安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整个乐队都要靠他铺垫。林枫再一看戴墨镜的鼓手，我去，这不是自己班组的青工傻强子嘛，这货这两下可以啊，时不时还抛起鼓锤，整个花活。乐队先来个热情彭拜的“红梅花儿开”烘托一下场子里的气氛，男青工们围坐在一端，脸上都是激动兴奋的神情。盛装出席的女青工们坐在食堂的另一侧，说是盛装，其实就是换下工作服，穿上件鲜艳的毛衫，要说年轻真好，略施粉黛的女工们在彩灯的辉映下，也显得楚楚动人。工会的女工委员苗姐看大家拘谨的还放不开，都在旁边观看。一挥手，招呼油漆班长大老杨来做她的舞伴。一曲快三舞曲“情深意长”奏响，两人翩翩步入舞池，这台架，这步子，这配合的丝滑的程度，太精彩了。林枫一看，行啊，电建公司真的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啊。随著苗姐和大老杨的示范，众多舞伴也步入舞池了，不过跳舞这玩意得有艺术的熏陶，林枫这伙小年轻就会搓个二步，逼格上就差点意思。一曲终了，乐队又奏响一曲“映山红”。工会苗姐示意男青工去请女职工们跳舞，大家也就壮着胆子冲过去，拉起自己心仪的女孩，来舞池里扭扭捏捏的开始跳舞了。舞池外也有围观的青工，看着自己暗恋的女孩，被别人拉着跳舞，妒忌的眼里都冒火了。要说这电建公司老一辈的还是出彩，林枫看班组里的师傅建国和长顺，平常穿上工作服挺平淡无奇的，这一到舞场上这舞姿，没谁了。特别是建国，今天穿这燕尾服呀，要不是在生活区简陋的食堂里，林枫都以为自己整穿越了。舞会气氛逐渐进入高超，乐队奏响了一曲华尔兹，建国躬身去邀请刚进场的一个挽着发髻的红裙女士，两个人一下子成了舞池中最耀眼的一对，随著音乐的起伏，他们翩若游龙，步伐细腻，旋转有力。表现的浪漫而热烈，这氛围真的令人陶醉啊。林枫再看这女舞者，咋这么面熟呢，对了，这就是他初来报道那天，和他一起坐公交车来的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妇。林枫赶紧问身边的大军子，这女的是谁，大军子说；“她呀，咱们公司的广播员舒怡文，你不认识她吗？每天高音喇叭里念广播稿的就是她呀”。林枫说；“是吗？这么优秀的人才，会留在咱们公司”。大军子笑笑；“咋啦，把你迷上了，哈哈哈，人家年轻那会，有机会去陕歌的，可能是政审有问题，才在咱这小庙里容身的。”林枫被大军子看穿了心思，脸红红的辩解道；“迷上谈不上，只是觉得她长的好，很有气质，优秀的很，咱是啥身份，敢和人家往一起想”。大军子笑了笑；“那有啥呢，看你班师傅建国，就是她最好的舞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