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

    “姐姐,陛下仿佛在说些什么。”

    闻言我抹了一把眼泪,盯着诸康寿颤动的嘴唇,云姚说的不错,确有呓语的迹象,于是赶忙附耳探听。

    “……天……㹮……”

    诸天㹮?他最惦念的原来是太子么。

    “云娍……姐姐……我来寻你了……”诸康寿忽而大叫,最后一丝的声音几乎用了所有力气,我们几人都听得清楚。

    一旁的云姚云妙闻声在震惊中同时往前而来,而我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灵魂瘫坐下去。

    空气中久久回旋的寂静,诸康寿彻底没了气息,我的眼眶酸涩,再也抑制不住悲痛,哭出了声。

    积年的片段里,闪过我与小康寿最后相处的时光,那日诸子烟拥着我乘辇同行,诸康寿从长廊另一边迎面走来,深切地望了我一眼,遂恭恭敬敬地侧立于旁行礼,长袖遮住下半张脸,唤我淑妃娘娘。

    当日的他没有一丝情感,我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再想见到我,如今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内心酸楚怎么也抑制不住。

    “姐姐,莫要伤心了。”云妙蹲着身子为我擦眼泪,她不了解我与诸康寿之间的往事,只是同我一道难过。

    “阿姐,眼下处处危机,我们离开罢。”云姚道。

    望着诸康寿僵白的遗容,我明白到此刻我已不能置身事外——“陛下临终之愿,岂可推辞。”

    【世易•时移】

    外面的天仿佛更暗了,黑云压境,狂风大作。

    “整个皇宫的龙气已然耗尽,韩丹再无国运。”云姚望着我,像是预言,又像是宣誓结果。

    伸手难见五指,拉着二人往黑雾里走,步步艰难,云姚云妙一齐发力,凝聚出一团照明的亮光,可是目光所及里也只有冰冷的深红色宫墙。

    “阿姐。”云妙忽然拉住我。

    她也感知到了,前方那股子肃杀之气,再往里,便不再是观局人,而是真正的参与到政变当中去。

    “别怕,我们跟随姐姐进去吧。”云姚握紧云妙的手,安抚她。

    短短几步,便是亮堂堂的了,院内的花草树木都清晰,波光粼粼的水池中央伫立着一座巨大的假山石,像是另一个世界。

    忽而一群太监宫女模样的人从门廊里跑来,打破了这份平静,这些人皆携着包袱细软,神色慌张,我拉住姐妹二人避开他们,许多人慌不择路地逃走,甚至扑通扑通跳进池子里,水花四溅。

    不过须臾间后面的追兵也步步逼近而来,但那些人面上并不急迫,仿佛在戏耍猎物,有个人拉起了弓向池子里的人一个个射去,有的人便当场毙命,血水翻腾触目惊心,宫人们逃去的方向不过片刻亦是惨叫连天,一切来的太突然。

    “姐姐,我害怕。”云妙惊恐地缩在我身边,拿我的袖子遮着面。

    他们的刀剑之上尽是血迹,早不知在宫中杀死了多少人,我心中一慌,不禁将云姚云妙往身后护了护。

    “你是哪宫的?!”

    是在问我。

    看他们的行装,似是皇城禁卫军,却这般肆意屠杀,分明是奸邪之徒。

    鬼使神差,我竟然脱口而出:“我等皆系重阳宫人。”

    他们听罢一愣,互相对视了几眼,已然证实了我的猜想。

    “太子殿下密令,不必杀绝宫人,留几处活口以用。”话语间,继续观察几人面色。

    官兵们神情晦暗地走来,我发觉他们在逐渐围住我们。

    这里是大妖灵力笼罩下的世界,云姚云妙都无法施展术法,更何况我,只能眼看着刀兵起,等待着尘埃落。

    “几位姑娘请。”

    难以看出他们是否信了我的话,只是此刻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将姐妹二人挡在身后,一步步跟随,期间逢上逃窜的宫人,那些人便眼都不眨地举刀砍死,我们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被一路护送到了重阳宫。

    与其说是护送,其实更像是押送。

    重阳宫,不再是记忆里烟雾缭绕的模样了,巨大的香鼎倒在地上,没有一丝残余的香灰,雨后微微的仍有些许余味。

    宫门大敞,我们进入殿内的时候,雁太子正着一袭白衫坐在书案前,他如今的样子全无病态,提笔蘸朱墨在折子上批写,俨然是掌控全局的气派。

    “尊者来的正是时候,方才还在担忧几位的安危,想来这区区迷障,不足以入尊者的法眼。”

    看他这般虚伪的言行,我不愿顺着他的话再继续下去:“囚禁国君,构陷南王,殿下好生狠厉的手段。”

    诸天㹮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投向我,冰冷彻骨。

    “尊者参悟大道,克制己欲,自然不会明白权势近在咫尺而不可得之感受。”

    皇室纷争,血流成河,不死不休,我虽不受那个位置的诱惑,却也曾被它的光辉照耀过,也曾见过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扑向它,如飞蛾扑火。

    “既然近在咫尺,又何必急于这一时,陛下驾崩,禅位的旨意此刻正在路上,殿下又怎知陛下属意的不是您。”

    诸天㹮蓦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尽是震惊:“父皇……驾崩了?”

    他想从我们的脸上笃求答案,可答案是确定的,于是手中的笔就那样落下,将白袍晕污了一片,宛如朵朵血莲。

    “掌兵权,夺王位,每一步都在计划之内,只是母后看不到这一切了,”诸天㹮面如死灰,仿佛只有一口气吊着,“演得太久,也许真的病了。”

    诸天㹮的生母容皇后,是大族的女儿,多年前便逝去了。

    “陛下顾念旧情,多年来始终不曾立新后,殿下如今却联合容氏一族发动宫变,于晚年将他逼入绝境,为何要残忍至此,”若不是有云姚云妙在,我怕我早已控制不住情绪冲上前去,“还望殿下能明白,您身上流淌的不止是容家的血,更是皇室的血脉。”

    “皇室血脉……呵……真是讽刺,”诸天㹮伏在桌上低沉地笑了起来,似有癫狂状,“二十年前,对外界称皇后已死,实则将母后幽禁掖庭,终生不得出的,尊者不妨猜一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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