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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初现(下)

    也许是来自林嘉铭的悉心陪伴,也许是源自梦中父亲的感召,也许是昨晚放声大哭已将胸中的不快全部发泄干净。第二天醒来后,吴森只感觉自己全身轻松,就连思维都变得活跃了起来。

    茶几上昨晚的残局已经随着返回公司上班的林嘉铭,从这间病房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碗提前准备好的牛杂面,旁边还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面条是07:30泡上的,我在你的手机上定了07:45的闹钟,如果你在这之前醒来,记得关上闹钟。面条泡别放太久,不然又要和昨晚一样,坨成一大块儿。我先去上班,晚上见!

    吴森仍旧沉浸在林嘉铭对自己细心温柔的快乐中,给他回完短信后,便一屁股坐在茶几前,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条来。她刚吃了没几口,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阿迪力探进脑袋张望,并滑稽的说道:

    “我说怎么大老远就闻到这么熟悉的香味儿,原来是你在吃面啊?还有没?给我也炫一碗。”

    “想吃自己找老婆给你做去,都多大了,还单着呢?你们老伊明家指望你传宗接代,估计是岌岌可危了。”

    阿迪力见吴森已经能跟自己开玩笑,便松开了紧绷的神经,放松的说道:

    “还说我呢!你们家林嘉铭又不肯把他的哪个表妹或者堂妹介绍给我,那我可不就单着嘛?”

    说话间,阿迪力已经进了病房,手里还拿着一个快递包裹。吴森见他又要开始油滑,便马上把话题转正,说道:

    “打住啊!你这个话题回头去跟嘉铭说去,我跟他们家亲戚不太熟。说说从昨天中午到现在的情况吧!”

    “每次说到这儿,你都这么说。哎……我看我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阿迪力将脑袋探出病房门,确定没人后关上房门,才说道,“十国用存量的运载火箭和航天飞机组了个救援队,上去救人去了。我今天早上过来你这儿的时候,看了一下救援日志,36名幸存人员都已经救起来了,安东尼没事儿,你放心吧。”

    吴森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说道: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约翰和石原秀树都折在里面了,安东尼如果也折进去,损失就太大了。”说话间,吴森已经将面条吃完,她一边拿纸巾擦嘴,一边继续问道,“然后呢?损失怎么样?”

    “现在正在打捞没被炸毁的17个单元模块,按照李老他们连夜定下的计划,搜救队准备按照这些单元模块的受损情况,把它们拼成‘一字长蛇阵’,这样即使是一些民间天文爱好者们发现了,我们的外宣也好对外应付,不至于露出什么马脚。”

    “嗯!这么做没错,李老他们考虑得非常周到。损失的具体情况出来了没有?”

    “都还在打捞呢?哪儿能这么快啊。我想,估计得等上面的工作全部结束,才能出详细的损失明细吧。”

    “安东尼他们什么时候能返回地面?”

    “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按照计划,他们的航天飞机应该会在基地降落,然后这36人要全部送到空军医院养伤。我们到时候要不要去慰问一下?”

    “慰问的事,你来安排,把握好两个原则就行。第一,遵守救援原则,不做出格的事;第二,尊重伤者的意愿,不做强人所难的事。”

    “好的,我都记下了。”

    “然后,你这几天亲自去一趟集团总部,拢一下我们还能拿出多少钱。哎……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谷向明没那么好说话。”

    “吴董,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阿迪力小心翼翼地说道。

    “觉得当说就说,觉得不当说就别问,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吴森此时已经非常进入角色。阿迪力便大着胆子,将昨晚在林嘉铭面前表达出来的担心,重新说了一遍。他说道:

    “集团现在的财务情况,您和林董都清楚,我估计您就算是去找谷老,他也很难凭空给您变出多的钱来。国内、中亚和非洲是现在和平实业唯一能造血的地方,这每个月有多少流水,我感觉我现在比总部的财务都清楚。而且,那些三年前帮过我们的央企、国企,虽然是以购销协议的方式帮助的我们,这三年来也没提过让我们还钱的事儿,但我们彼此之间为还钱的事都是心照不宣,那些可都是国家的钱呐。我算过账,按照现在和平实业的资金流速,我们可以在20年之内,把钱还干净。所以……”

    阿迪力欲言又止,吴森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去他的‘保卫者计划’,我们先保卫了自己再说呗?”

    “您也这么认为的,是吗?”阿迪力有些兴奋地说道。

    “按道理说,应该是这样。但若和平科技退出,‘保卫者计划’的十国科学界将成一盘散沙,政界将会开始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军界将会独木难支,和平实业将会因为其在计划中表现出来的无能,而失去A国政府在国内带有倾向性的业务支持。你觉得那个时候的和平实业还能撑多久?你别忘了,我们身上都是挂有保密协议的,一旦我们失去价值,十国会怎么对待全身挂满机密的我们?”

    显然阿迪力没有想到吴森思考的这个层次来,面对吴森一系列的反问,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劝解之词来。吴森将茶几上的牛杂面碗收拾进垃圾桶,站起身来向阿迪力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你怕嘛?”

    “我……”阿迪力语塞了。这不仅是因为吴森的推算既贴近现实,又让他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我知道你像我一样无所畏惧,大不了不干了呗。大不了被软禁个十年八年的,出来后,你阿迪力依旧是个风光小伙,万千少女依旧会为你倾倒。是不是?”

    “嘿!我说吴董,你这住了一天的医院,怎么变得比我还油腔滑调了啊?”

    “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在等嘉敏的某个堂妹或者表妹,你刚进入和平科技知道‘保卫者计划’时,经常找我和嘉铭,并把自己灌得烂醉,是因为你打从那时起就对这场灾难抱着极其悲观的思想,不婚只是你不想有子孙后代而已,所以你像我一样一点都不怕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形势。尽管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我更愿意相信,你像我一样不甘心做了一半的事业就这么半途而废。说句矫情的话,我们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那些衷心拥护我们的科学家们、关爱我们的家人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们,我们也还得再搏一搏,对吗?”阿迪力笑而不语,吴森吩咐道:“今天说的有点多,咱们也别磨叽了。你去办一下出院手续。等我换个衣服,咱们这就回和平科技去。”

    “林董这是有什么魔力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你满血复活了。吴董事长,我知道啦,我这就去办。”阿迪力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将手里的快递包裹递给吴森,说道:“诶!差点忘了,昨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路过门卫时收到一个你的快递。说是昨天下午三点多时寄过来的,上面也没有发件人的信息。门口岗哨拿仪器扫描过了,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先放茶几上吧!”

    ……

    按照往日的习惯,吴森先回了一趟家,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把昨晚在梦境中收到的来自父亲的久违来信记录在了那本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笔记本里。然后,便返回和平科技,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神迹”初次降临吴森,是在这天的深夜。吴森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洗漱完毕后,她收到了林嘉铭打来的临时决定去欧洲出差的电话。看完第二天的日程安排后,吴森临睡前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她在卧室和书房之间来回踱步,发现中午随手放在书桌上的快递包裹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吴森撕开包裹,厚厚的珍珠棉中间放着两个信封,除了“1”和“2”的标号外,这两封信封上再没有其他的文字信息。拆封前,吴森认为这是“保卫者计划”某位科学界的朋友邮寄来的匿名投诉函之类的信件,这样的信件她之前曾收到过,内容无非是投诉某某组织或个人浪费经费的问题,吴森也曾因为这些举报信查处了不少浪费资金的问题。也正因如此,吴森此时才会在睡前一直惦记着某件事没有做完,毕竟现在正是财务危机的时刻,她要尽量节省每一分钱。

    第一封信是打印出来的文字文件,没有抬头和落款,内容写道:

    所谓的“保卫者计划”,从一开始便是五常新一轮的科技军备和资源储备竞赛。即使没有“粒子束核心”发动机,以现今人类的科技水平,想用40年的时间,在海王星部署核武器军事空间站,也绝非什么难事。“保卫者计划”多此一举的一系列操作,只是五常之间相互倾轧、相互消耗同为五常的竞争对手罢了。而五常的军方和科学界一定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并计算着时间,如果没有“粒子束核心”发动机方案,等到了时间的临界点时,五常一定会有人跳出来,掏出他们的B方案,用现有技术在海王星轨道上建立核武器军事空间站。并在1993RO脱离既定轨道前一刻,将其精准摧毁。

    林和平董事长在计划开始之初,便已经料想到了五常的真实目的,但迫于压力和对地球未来的强大责任心,他不得不赔钱、赔命地陪他们玩这场行走在刀尖上的军备竞赛。与“信鸽计划”的反战初衷背道而驰,这让他的晚年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和痛苦中度过。

    以上的叙述,是林和平董事长自知时日无多的情况下,吐露出来的箴言,我只是将其转述给吴森董事长您。我相信,在长期与曾经的五国、现在的十国打交道过程中,您也多少能够理解到林和平董事长对事实的参悟。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您以及您背后的和平实业显然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维系当前的局面。

    如果您现在就选择退出,只会遭到短时间内,来自所有人的谴责,熬过这些后,您和您的家人依旧是这个世界的顶级富豪,您仍旧可以完美地度过一生。至于地球和人类在未来可能会遇到的灾难,并不会直接降临在您和您女儿身上。

    如果您继续坚持当前的事业,就请您打开第二封信,并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这些内容可能会颠覆您长久以来的信仰,但我相信以您现在坚强的心智,一定能扛到下周一。无论第二封信里的内容让您觉得多么不可思议,也请您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保持冷静,下周一下午三点,请您单独一个人准时出现在和平实业本部大楼第13层的2号会议室内,我有办法能够帮助您。只不过,这需要您付出最珍贵的东西。

    吴森没有犹豫,迅速拆开第二封信。在林嘉铭昨晚帮他走出太空船坞事故阴影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下定要在“保卫者计划”这条路上走到黑的决心。即使现在拿她的生命做交换,她可能也只是会稍稍皱一下眉头,然后毅然决然地走下去。

    只看了第二封信的前三句话,吴森便惊恐地找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记录着梦中父亲给他的每一封来信的笔记本。她强忍住内心巨大的惊恐和不可思议,将这第二封信的内容,和自己今早记录下来的昨晚父亲在梦中的来信逐字逐句对比了一遍,发现除了个别用词略有差异外,所有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对比完后,吴森像触电似的,将手中的纸质信件仍在桌子上,自己则像闪躲空气中的幽灵一般,向后做出闪躲的姿势。

    极度的惊恐没有占据吴森大脑太长的时间,她马上开始飞速地转动自己的大脑,当年和平科技指挥部大楼的纵火事件,又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将刘礼杰当年在林和平的秘密文件中窃取到的吴宇轩的资料,与她此时收到的这封让人无法用常识来理解的第二封信联系在了一起。吴森曾怀疑过阿迪力是否真的在她参与太空实验期间一无所获,对多年老友的信任,以及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忠心耿耿,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不是如此,她此时可能会离这第二封信的真相稍微近一点点。不过,现实生活没有如果,截至目前,吴森始终没有机会接触到被林和平藏起来的秘密。

    一番相关联事件的思索无果后,吴森又开始试图用常理解决眼前的不可思议。她拿起被放在一旁的快递包裹包装,从快递单号检索出来的信息来看,这件包裹是昨天上午从鹏川市区某快递站点寄出的同城匿名包裹,签收日期显示的是昨天下午5点。吴森不甘心这样的检索结果,更加不相信这两封信件的成形日期,难道有人能够提前预知自己的梦境,并能一字不差地将父亲吴宇轩在梦里写给自己的信,提前至少12个小时写出来,然后再邮寄给自己?吴森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拿起手机,想向林嘉铭求助,可转念一想,此事本就荒唐,想要做出相关解释,可能又会牵扯出林和平的秘密,孙子之于爷爷,无论林嘉铭对这件事是否知晓,她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与自己之间产生任何嫌隙,毕竟她这些年来一直向林嘉铭隐瞒了林和平的秘密。

    “难道是有人知道我这本记录了父亲梦中来信的日记本,趁我今天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潜入房间,复刻了一封父亲的来信,然后把原来的快递包裹掉了包?”

    目前来看,这是吴森能够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她找到守在门外的保镖,以家中物品丢失为由,让其调阅自己家附近所有的监控录像。而她自己则独自一人驾车,前往快递门房确认快递签收的时间。门房内要连续上一礼拜中班的值班员还未下班,她直接找到了值班员本人问询这件包裹的签收和转交给阿迪力的时间。因为平时吴森的包裹极少,同时这又是董事长的包裹,值班员认定这里面一定是什么重要的物品,所以对这件包裹的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他详细的向吴森复述了一遍,自己将这件包裹递给从医院返回的阿迪力手上时二人的对话。

    毫无破绽的问询结果,让吴森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监控录像上。两个小时过去后,保镖向吴森复命,说道:

    “吴董事长,我们对您住宅附近的17台监控设备所记录的24小时录像全部翻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接近这套房子。您的住宅受到我们的严密保护,不仅是最先进的防盗报警系统,就连外围的这些监控都是无死角的。您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忘记放到哪儿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帮您找找。”

    吴森对这个结果仍旧不死心,她面露微微惊恐的神色对保镖说:

    “会不会……会不会是有黑客高手篡改了监控录像?”

    保镖见吴森面有惊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又返回监控室对那17段监控录像做起了技术分析。半小时后,李老打来电话,说道:

    “小吴啊!听说家里招贼了?”

    “嗨!怎么这点小事儿还到您那儿去了?”

    “你的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我跟他们说了,你和嘉铭有任何状况,都要第一时间通报给我,他们检查了监控录像原片,没找到什么问题。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吗?”

    “哦!没有,我刚刚已经找到了。您瞧我这记性,天天拿着东西找东西。”

    “没事就行。我估计啊!你这是太累了,搞得有点神经衰弱。不行的话,你休息几天。太空船坞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您这是要放我大假啊?我可不能休息,您不休息,我不休息。”

    “嗨……你啊,你啊!那行,先不说了,你早点休息。过几天等我回基地了再聊。”

    “好的。您也早点休息,拜拜!”

    “拜拜!”

    吴森已经无法再为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找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内心的惊讶,已经慢慢变成了恐惧。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人能够预知别人的梦境?即使是科幻电影《盗梦空间》,也不敢这么编啊!可事实确实就这么摆在眼前,又容不得她不信。

    经历了这些年锤打的吴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用“丑闻”就能将其轻易击倒的小姑娘。更何况她才满血复活24个小时,浑身上下充满了斗志。在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她眼神坚定地自言自语道:

    “哼……刚好还能帮我解决林和平的秘密,管你是个爷爷、还是个奶奶,下周一下午三点不就全知道了?尽管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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