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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公子钟情衣太太

    衣传广正了正帽子,跳上马车,带着两个儿子,一路奔波,坐车骑马乘船,折腾了近两个月才到了湖山省顺昌府汉南县。路上衣传广问两个儿子的平生理想。

    世琦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把手里的铜烟袋放到一边,拍了拍袖子上的土,坐正,想了想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父亲和世珍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世珍不由将两手背转,摸着辫稍,扬了扬他浓黑的眉毛说:“我的平生理想是‘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而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衣传广点点头,说:“照你二人所言,世琦飘逸,世珍老成,此去可功成!”

    谈起要找伯玉垒,世琦问父亲,为什么伯玉垒爷爷自称歪嘟泥钱。

    衣传广解释说,伯玉垒不让别人坐他家房后的石磨盘,别人才送他这个绰号。这其实是个歇后语,歪嘟泥钱——难轱辘,形容一个人太难斗。聪明如伯玉垒,早就知道自己这个绰号,不但不回避,不厌恶,还经常自称歪嘟泥钱。

    世琦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佩服,一个人直视别人的取笑,并以此自嘲,是有多么强大的内心,多宽容的态度。

    清时的汉南,为九省通衢,南来北往的中心。一到汉南,世琦恍如重回京城,只见到处人烟密集,叫买叫卖,热闹嘈杂。

    他们先在木器口一家客店落脚,次日一早,到酒槽坊林立的关帝庙码头附近,打听钱竹坡。

    运气很好,刚问到第一人就问着了,此人正是钱家的伙计,他挑着担子要去给人送酒,听到问自己东家住处,就用手指着不远处彩石巷,说一直走到巷子南头,靠西那家就是。

    父子三人走到酒槽坊门口,看到门楼子上挂着大大的匾额,上写“钱生益”三个大字,门旁斜插一杆酒旗,门口排了长长一队人,等着打酒。

    人群里有个中年男子,尖声尖气用满带口音的方言说:“据说,顺昌府一百单八县,县县都有土音,只咱汉南县么得。就算有,也只是巴点巴点。”

    这人浓重的口音,使得他刚说的这句话不攻自破,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此人还以为自己说得好,脸上现出洋洋自得的表情。

    旁边一个伙计,笑嘻嘻地招呼路过的人:“这里有米酒、烧酒、葡萄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看到世琦他们就问:“几位客官,打酒么?”

    世琦用袖子掩着嘴,忍者笑,跟着父亲径直走进店面。

    只见正对门口是柜台,柜台前摆了一溜酒瓮,几个伙计忙着给客人打酒,这人问衣传广:“客官,打酒么?”

    衣传广赶忙正了正帽子,拱了拱手说:“我不要酒,要找人,请问贵处有没一个直隶府人,叫伯玉垒?”

    正在这时,店里走出一个人,个子不高,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小酒盅,里头有半盅酒,酒香扑鼻。衣传广眼见这人长得跟伯玉垒一模一样,刚要喊伯叔,又发觉不对,这人年轻多了,只有三十多岁,这不立身嘛!

    就在他愣神的当儿,立身也认出了衣传广,赶忙施礼:“衣老爷!见到你们真是喜出望外,您来找家父,请稍等。容我进去先告个假,就带你们去找他。”

    伯立身进院里告了个假,随即将衣传广三人带往附近酒楼,一路走,他一路转着手里的酒盅说,父亲年纪大了,东家虽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愿收留,所以没多久,父亲就离开钱生益,到吉庆街摆个摊儿,给人看些小病。父亲叮嘱我,再苦再难,都要挣钱养家,他是靠祖辈遗留财产混了多半辈子,到老了,两手空空,没有什么留给后代,他的儿子,再没有老底去混了,只能靠自己。

    衣传广听了,不住叹息。

    立身一路走,一路讲,去年将两年多的年俸拿出,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一套四合院,连门楼、板房、客房一共有15间,将妻子儿女都接了来。当晚,伯立身将衣家父子三人请至自己宅中,与伯玉垒相见,衣传广分外高兴,俩人诉说别后思念之情。

    伯玉垒告诉他们,不管做什么,都要留心学习,以后才有机会自立门户,开酒槽坊,谋得东山再起。

    立身说,明天他就带衣传广父子三人去见钱竹坡,不过这个人,把钱看得很重,疑心也重,背后别人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钱痴,说他钻到钱眼里了。自己能长期在此,是因为自己有武功,现在一下子添三个人,钱痴不见得能容。

    第二天,立身带着衣家父子,到了钱生益酒槽坊内院,他们见到了传说中的钱竹坡,此人是个七十来岁的高瘦老头,浓眉小眼睛,额头的皱纹像用刀刻的一样,双颊塌陷,嘴巴说话扁扁地,穿一身石青色缎缀八团添寿灯笼景纹长袍,出人意料地,他将衣传广父子三人全部收留,衣传广做账房先生,世琦、世珍做苦力调配药酒。

    钱竹坡年轻时低价从伯玉垒手里买入酒槽坊,并没有自己酿酒,做的是转手买卖,从当地人手里买过原酒,加工成五加皮酒、佛手酒、茯苓酒等等再卖给客人,生意颇兴隆。

    结发妻子孙氏,同是直隶府安禄县人,随同钱竹坡一起在汉南打拼多年,俩人结婚以来,膝下无儿无女,二十几年前冬天,孙氏偶感伤寒,不久去世,剩下钱竹坡孤身寡人一个,虽然酒槽坊生意不错,但家里没有了女人,不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后来有媒婆做媒,钱竹坡又娶了本地人巫氏,婚后只生下一个女儿钱丽娘,现在刚刚十九岁,生得肌若白雪,目似秋水,唇红齿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刚刚好一个标准美人。走起路来轻轻盈盈,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风范。

    钱丽娘隔着屏风,见到世琦的第一眼,心就不由颤动了。只见世琦身材挺拔,浓眉大眼,着一袭青色库缎长衫,正弓着背,一手拎着称,一手拨秤砣,量取药材,神情的专注,手法的娴熟,都让丽娘心上喜欢。

    父子三人很是奇怪,明明立身告诉他们,钱竹坡钱心重于人情,可是对衣家父子,却格外热情。

    后来,才渐渐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钱痴一家三口,都看上了世琦,首先一表人才,二来聪明能干。钱痴跟妻子一商量,觉得把丽娘嫁给世琦天作之合。一来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一直想招个上门女婿;二来偌大的家业也有人支撑,世琦是个绝佳的人选。

    但问题是,世琦已娶妻生子,他们不想自己女儿做小,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劝世琦休掉现在的妻子,反正他们夫妻也不能长相厮守,现在也只是个名义罢了。

    钱痴找来心腹管家,让管家媳妇儿去给世琦透透口风,劝世琦休掉结发妻子,在这里找个当地人的女儿为妻,最好是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想招上门女婿的,既可以娶一房美太太,又可以继承家业,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世琦态度坚决,说妻子贤惠豁达,温文尔雅,决不能休妻,也不会娶小。

    劝说几次,无果。

    丽娘得知此事后,对世琦又爱又恨,她如换了个人一样,白日里提不起精神,没人的时候就暗自垂泪。

    丽娘的娘巫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有心想打发世琦走,又碍于同乡情面。跟钱痴说了她的想法后,钱痴说这个想法他也有,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找到理由。

    衣传广父子住在钱家东厢房一个连间里,晚上三人躺在床上,聊起白天情景,说钱竹坡虽表面看起客客气气,但神色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淡,因是世琦拒绝了他女儿婚事的原因。

    世琦说,因了此事,每遇到钱痴,就倍觉尴尬。

    衣传广也说,这不是久留之地,钱痴把钱看得太重,一分一厘都看在眼里,对伙计们又过于刻薄,甚至于他要怀疑衣传广的账目是否做过手脚,在外收酒的师傅有无吃回扣。

    世琦从踏上汉南那块土地的第一天起,就在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做一番自己的事业,也不枉来世上一遭。

    因了这个想法,他常利用做工间歇,跟调酒师傅们请教品酒方法。活计不忙时,他要关注酒水品质鉴别技术,有时候会跟送酒师傅谈酿酒技艺,钱痴看到过几次,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咯噔了几下子。

    自此之后,钱痴对世琦有了疑心和戒心,让他兄弟两个挑酒送酒,只干苦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世琦兄弟俩却借此机会,认识了不少商户,结识了朋友。

    世琦想离开钱生益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苦于没有找到容身之处,他跟立身说了自己的想法。

    立身转着手里的小酒盅,说,我又何尝不是,耐心等待吧。

    机会终于来了,一年过后,隆德利酒槽坊向立身抛来了橄榄枝,开出了年俸银五百两的高价,而且还有分红,立身开出的条件是,如果自己的三个朋友愿意,要带他们一起去,隆德利的东家花利仁也爽快答应了。立身想了一想,干一年就够买一套好房子了,晚上他回到住处,约上世琦父子吃饭,询问他们是否愿意一起到隆德利,衣家三人兴奋不已,满口答应下来。

    隆德利的老板是汉南本地人,世代做白酒槽坊,在当地极有根基。汉南县白酒槽坊里,排名第一的是福贵成,第二就数隆德利了。

    立身和衣家父子三人在隆德利干了一年后,花利仁果然兑现承诺,支给立身俸银五百两。衣传广父子各四百两。

    衣家当即在关帝庙附近买了一套四合院,花了六百两银子,一共有18间。余钱都让票号汇回安禄县。

    世琦世珍翻过年就都把家眷接了过来。

    世琦的夫人叶秀敏,比世琦大三岁,风姿绰约,比年轻时还要更有韵味。穿一身蓝色细布绣四团蝴蝶纹大褂,头戴银钗,双手腕上各戴一只祖传黄玉麻花手镯,这是母亲送给她的。

    世琦这一年多来与太太聚少离多,此次能够长相厮守,甚是欣慰。夜里他悄悄跟叶秀敏说,少奶奶年轻时青涩如一只苹果,让人看了顿觉清新畅快;如今成熟似红桃,看到了就惹人眼馋。秀敏捂着他的嘴说,这么大人了说这些话不害臊。

    世琦终于合家团聚,且丰衣足食,可谓幸福美满,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完美,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叶秀敏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夏天的中午,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气喘吁吁跑来,说是隆德利的伙计,管家让来给太太报信,世琦身体不爽,衣传广和世珍出去收粮食了,也不在跟前,请太太尽快去看。

    叶秀敏听说让自己过去看,就知道不妙,来不及收拾,赶紧带着个贴身丫头随小伙计到隆德利的店里。

    秀敏刚到店里,世琦就醒了。医生说,世琦因为天热,略有中暑,是暂时晕厥,没事的,注意保养就是了。听医生这样说,大家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世琦这一中暑,祸患就来了。可是中了祸不单行这句话。

    世琦中暑这天,花利仁的儿子花满楼刚好来到槽坊里。

    这个花满楼,二十多岁,矮个子,皮肤白皙,长相清秀,已娶妻生子,有个儿子叫花锦程。乍一看,花满楼也一表人才,可实际上,公子哥的毛病他占全了。平日里逛戏园子,听说书,看唱戏,不学无术,混迹花丛。

    花利仁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深知自己儿子的秉性,整日为他长吁短叹,说他不读书也就算了,只希望他能用点心思在酒槽坊上,以后好光宗耀祖。

    这天花满楼随父亲来店里,花利仁本意是让儿子学些为人处世的本领。谁知错打了算盘,这个逛遍花丛的浪荡公子,只见叶秀敏高挑身材,脸若银盘,眼似流星,眉如远黛,头戴珠宝春蟠步摇,耳上一副翠玉耳环。穿月白缎上衣,下穿白色暗花绸彩绣花草纹百褶裙,脚踩素缎面绣花小弓鞋,外套青灰色折枝梅竹灵芝暗花缎褂襕,双手腕上戴一对黄玉麻花手镯,温文尔雅。

    花满楼一眼看到叶秀敏,艳羡不已,恨不得马上搂在怀里。他平日里都是跟年轻小姑娘们耍耍闹闹,叶秀敏身上的优雅、成熟,处变不惊,是他从来没见到过的,这种美,深入骨髓,跟那些年轻女子的浓艳、露骨完全不同。

    自此之后,花满楼就惦记上衣世琦的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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