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星不喜欢东南王府。
或者说，她不喜欢一切带着王权和野心气息的地方。
所以在用过晚餐之后，她随意披散着还带着水汽的头发，在王府的后花园里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颗巨大的桂树，一跃上了树顶。
如霜的月光洒落下来，铺陈在南星的身上。
这样的月光，她年幼之时也是见过的。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是和同门的姐妹兄弟们一起，欢欢喜喜围坐在师门长辈身边，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师门中，也有这样一颗桂树。
桂花开出满枝碎金，香飘十里的时候，师兄师姐们会呼朋唤友在桂树下举办小宴。她们这些年幼的弟子就在这种时候混迹其中，乘年长的弟子们欢歌痛饮之机偷尝一两口桂花酒。哪怕不小心饮醉了，耽误了第二天的功课，也不会挨师父们的骂——只有前一日小宴的主人会被拎过去挨罚。
南星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还没散去，心底的酸涩又弥漫了上来。
如今，再想偷一口桂花酒，挨一顿师父的骂也不能了。乱世危亡之下，师门风流云散，满门弟子只剩下她一个，因一桩奇遇而在不知名的时空之中奔波流离，寻一个缥缈的可能。
南星拿出一管竹笛，低低吹奏起来。
正是，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秋风满羊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一曲终了，南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树下忽然响起了掌声。
从桂树阴影遮蔽住的回廊下，有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赞叹之情，高声赞道：“今夜得闻此曲，方知古人闻歌断肠不是虚妄。”
南星皱了双眉。
她夜奏折柳，是偶遇桂树，被触动情肠，思故人。这人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偷听了她的笛声，还作出这样一副情态——讨打不成！
南星本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当下拨开枝叶，就要跳下树去打人。
可这一低头，在枝叶掩映间，月光将树下那人的面目清清楚楚映在了南星的眼睛里。
那是一个骄傲又尊贵的年轻人，英俊，面色苍白，带着一丝冰凉的黑。
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长袍，金冠、玉佩等表现身份的佩饰一件不落，整整齐齐挂在该挂的地方。腰间还佩了一柄精美的长剑。
可是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南星突然觉得，整件事情变得有趣又恶心起来。
“你是什么人？做什么偷听？”南星也不下去，就在树上兴师问罪。
那年轻人笑眯眯地道：“我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出来透气，正好听到了你的笛子，就被吸引了过来。”
他又道：“我在这里寂寞极了，连个朋友都没有。你为什么不从树上下来呢？我们可以聊聊天。”
“我从没听说有人居然连朋友都没有，”南星道，“你如果说的是真话，那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花满楼不让我和坏人玩。”
年轻人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极了。
今日之前，他只知道小神医孙南星有神鬼莫测的医术，从不知道她有这样精妙的笛声，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
他知道父王命金九龄将小神医孙南星请进了王府，没有任何一个权贵愿意错过和这样一位神医拉进关系的机会。
所以在属下来报，说孙小神医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他并没有发怒令人将她引开，而是带上了自己的佩剑，亲自出来看看这个在传言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听花满楼的呢？”年轻人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不下来亲眼看一看呢？”
树影一动，树上的小姑娘翩然而下，落在了月光中。
她身上穿的是莲青色同色暗纹满绣的衣裳，一件衣裳就要花去江南顶级的绣娘半个月的功夫。腰间佩的是几百年前唐代宫廷贵女才有的宫制金玲。耳垂上坠着的一对镶宝金耳坠，单只其中一只就可以换京城宣武门外一套三进的宅院。
可是她手持一管竹笛，站在月光里，年轻人只恨自己不是那管竹笛，不能被她拿在手心里，捧在唇边，细细吹奏出心中悸动的乐曲。
南星五指一转，竹笛在她掌心飞快旋转又被握住，发出小小的一声轻响。
她道：“中元刚过不久，我夜奏折柳以祭亲眷，却被你打扰，”小姑娘歪一歪头，瞧过来的眼神比月光下的清池水还漂亮，“打你这无礼之徒一顿，不过分罢？”
话音方落，秋夜之中就起了一道轻啸。
那管竹笛眨眼间已经逼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年轻人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动手就动手，顿时往后急退，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去挡。教他剑法的师傅本事高妙，但是他自身与人打斗的经验实在是少得可怜，又自带满腔的拉拢之意与怜惜之情，三招两招就被南星点中穴道，定在树下动弹不得。
南星双手背在身后，笛尾绑着的白玉芙蓉花坠子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像条得意地小尾巴。
“就罚你这个无礼之徒在这里罚站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转身就走。
她已经听到了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是花满楼见她久不回去，出来找她了。
可不能给花满楼看到她在外面欺负人撒气玩。
足音渐渐远去，南星和花满楼撒娇打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一个穿着雪白长袍的人缓缓走了过来，走到年轻人的面前。他也佩着剑。
年轻人转动眼珠子瞧见他，唤了一声“叶师傅”。
那人给他解开穴道，“那就是小神医孙南星？”
年轻人点一点头，活动着手脚，闲聊一样随口道：“叶师傅，这是我看上的。”
他这个师傅素来眼高于顶，寻常人就是跪在他面前也不见撩一下眼皮子。小神医前脚走，他后脚出来给自己解穴，怕是一早就在旁边瞧着了。
这会儿主动开口问，是见猎心喜，想试试人身手了。
但是他不许。
他不许，别人谁都不许动。
那人瞧了他一眼，也点一点头，转身走了。
或者说，她不喜欢一切带着王权和野心气息的地方。
所以在用过晚餐之后，她随意披散着还带着水汽的头发，在王府的后花园里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颗巨大的桂树，一跃上了树顶。
如霜的月光洒落下来，铺陈在南星的身上。
这样的月光，她年幼之时也是见过的。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是和同门的姐妹兄弟们一起，欢欢喜喜围坐在师门长辈身边，嬉笑打闹，无忧无虑。
师门中，也有这样一颗桂树。
桂花开出满枝碎金，香飘十里的时候，师兄师姐们会呼朋唤友在桂树下举办小宴。她们这些年幼的弟子就在这种时候混迹其中，乘年长的弟子们欢歌痛饮之机偷尝一两口桂花酒。哪怕不小心饮醉了，耽误了第二天的功课，也不会挨师父们的骂——只有前一日小宴的主人会被拎过去挨罚。
南星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还没散去，心底的酸涩又弥漫了上来。
如今，再想偷一口桂花酒，挨一顿师父的骂也不能了。乱世危亡之下，师门风流云散，满门弟子只剩下她一个，因一桩奇遇而在不知名的时空之中奔波流离，寻一个缥缈的可能。
南星拿出一管竹笛，低低吹奏起来。
正是，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秋风满羊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一曲终了，南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树下忽然响起了掌声。
从桂树阴影遮蔽住的回廊下，有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赞叹之情，高声赞道：“今夜得闻此曲，方知古人闻歌断肠不是虚妄。”
南星皱了双眉。
她夜奏折柳，是偶遇桂树，被触动情肠，思故人。这人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偷听了她的笛声，还作出这样一副情态——讨打不成！
南星本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当下拨开枝叶，就要跳下树去打人。
可这一低头，在枝叶掩映间，月光将树下那人的面目清清楚楚映在了南星的眼睛里。
那是一个骄傲又尊贵的年轻人，英俊，面色苍白，带着一丝冰凉的黑。
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长袍，金冠、玉佩等表现身份的佩饰一件不落，整整齐齐挂在该挂的地方。腰间还佩了一柄精美的长剑。
可是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南星突然觉得，整件事情变得有趣又恶心起来。
“你是什么人？做什么偷听？”南星也不下去，就在树上兴师问罪。
那年轻人笑眯眯地道：“我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出来透气，正好听到了你的笛子，就被吸引了过来。”
他又道：“我在这里寂寞极了，连个朋友都没有。你为什么不从树上下来呢？我们可以聊聊天。”
“我从没听说有人居然连朋友都没有，”南星道，“你如果说的是真话，那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花满楼不让我和坏人玩。”
年轻人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极了。
今日之前，他只知道小神医孙南星有神鬼莫测的医术，从不知道她有这样精妙的笛声，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
他知道父王命金九龄将小神医孙南星请进了王府，没有任何一个权贵愿意错过和这样一位神医拉进关系的机会。
所以在属下来报，说孙小神医走到这附近的时候，他并没有发怒令人将她引开，而是带上了自己的佩剑，亲自出来看看这个在传言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听花满楼的呢？”年轻人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不下来亲眼看一看呢？”
树影一动，树上的小姑娘翩然而下，落在了月光中。
她身上穿的是莲青色同色暗纹满绣的衣裳，一件衣裳就要花去江南顶级的绣娘半个月的功夫。腰间佩的是几百年前唐代宫廷贵女才有的宫制金玲。耳垂上坠着的一对镶宝金耳坠，单只其中一只就可以换京城宣武门外一套三进的宅院。
可是她手持一管竹笛，站在月光里，年轻人只恨自己不是那管竹笛，不能被她拿在手心里，捧在唇边，细细吹奏出心中悸动的乐曲。
南星五指一转，竹笛在她掌心飞快旋转又被握住，发出小小的一声轻响。
她道：“中元刚过不久，我夜奏折柳以祭亲眷，却被你打扰，”小姑娘歪一歪头，瞧过来的眼神比月光下的清池水还漂亮，“打你这无礼之徒一顿，不过分罢？”
话音方落，秋夜之中就起了一道轻啸。
那管竹笛眨眼间已经逼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年轻人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动手就动手，顿时往后急退，反手抽出腰间长剑去挡。教他剑法的师傅本事高妙，但是他自身与人打斗的经验实在是少得可怜，又自带满腔的拉拢之意与怜惜之情，三招两招就被南星点中穴道，定在树下动弹不得。
南星双手背在身后，笛尾绑着的白玉芙蓉花坠子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像条得意地小尾巴。
“就罚你这个无礼之徒在这里罚站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转身就走。
她已经听到了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是花满楼见她久不回去，出来找她了。
可不能给花满楼看到她在外面欺负人撒气玩。
足音渐渐远去，南星和花满楼撒娇打诨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一个穿着雪白长袍的人缓缓走了过来，走到年轻人的面前。他也佩着剑。
年轻人转动眼珠子瞧见他，唤了一声“叶师傅”。
那人给他解开穴道，“那就是小神医孙南星？”
年轻人点一点头，活动着手脚，闲聊一样随口道：“叶师傅，这是我看上的。”
他这个师傅素来眼高于顶，寻常人就是跪在他面前也不见撩一下眼皮子。小神医前脚走，他后脚出来给自己解穴，怕是一早就在旁边瞧着了。
这会儿主动开口问，是见猎心喜，想试试人身手了。
但是他不许。
他不许，别人谁都不许动。
那人瞧了他一眼，也点一点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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