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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清贫寒士尽享哀荣

    “起~”一声沉重悠长的口号响起,惊飞几只看似凑热闹的麻雀,视线之下一条素色长龙蛰伏在东胡南都的长街中。

    周琅身穿素衣头戴白帽腰间外套粗制的麻衣手中擎着招魂幡,走在一辆黑色马车之前缓缓而行,车上停放着一口厚实的黑棺,那是东胡藏书楼中的老吏厉子明的棺椁。

    厉子明逝去,周琅执子侄礼为没有一个亲人的厉老伯送终,家中的众人只留下了刘全恩独守安王府邸,皆来此处陪着周琅处理厉子明身后事务,擦身、换衣、守灵、回礼,寿材、寿衣等等一切物件皆由东胡安王府邸置办妥帖。

    由于周琅的关系,东胡朝堂追封厉子明翰林出身以示褒奖,东胡礼部派出官员现场照应,登记吊礼,布置规礼,巡防司专职人员巡街守护。

    这些时日,乌浚、韩德才两人始终陪在周琅身边,东胡北南两院各部各司派出吊唁官员络绎不绝,北南两院各部各司纷纷送来挽幛由灵堂起叠叠层层一直摆放到了巷口的长街,东胡权贵大臣子孙更有许多出入厉子明的小院。

    周边的街坊邻里只知道姓厉的老人是宫城中的一个小吏,却未想到身后事竟会惊动东胡南都上至皇族下至臣工的劳师动众。了解实情的人偷偷的打量双膝跪在灵堂前面容哀伤的宁国安王,皆是心中感叹厉老头一生孤独清苦死后尽享哀荣。

    今日是东方安夏占卜的吉日,万里无风无云,骄阳照洒着秋日独有的和煦温暖。

    出殡的队伍延绵一里有余,最前撒花郎,不时掏出大叠的白色值钱,高高抛起空中散开犹如天女散花般,鼓吹手丧乐哀伤闻着触动心弦,十二少男少女一身素衣手擎幡幌低头而行,乌浚韩德才与东胡北南两院众多子弟即随其后,灵车后大队的人手持挽幛、纸人、纸马等亦步亦趋。

    周琅眼中净是白色茫茫,白色的衣衫白色的幡幌白色飞舞的纸钱。守灵夜间周琅拿出厉子明留下的批注文本和书写手稿翻看,其中的精辟论述和精妙言语令周琅耳目一新豁然开朗,其别出心裁的济世之法像是对宁国凉州的有的放矢,周琅手指轻拂那墨香犹在的字迹,对厉子明的离去更感痛心疾首。

    南都北门郊外高岗之上,背山面水,新土坟茔高高隆起,青石碑正面镌刻着“先师厉公子明之墓,宁国安王周琅立”的字样,背面空白无一文字,如同厉子明低调无为却胸有沟壑世事洞明的一生。

    周琅跪在坟前,三洒酒水,抱拳悲声:“厉老伯,周琅与老伯相识近十年却未全知生平,请恕周琅不敬。听闻老伯教诲颇多,又与我留着这一生所学,周琅铭记于心。再有些时日我便离开东胡,恐不能亲自祭扫,望老伯勿怪。”说完三个重重的响头磕了下去,兀自一阵微风拂过,招魂幡微微摆动,似是厉子明的回应。

    东胡南都安王府邸。周琅坐摆满书籍的书案后,静静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不时仰头思考,不时在线本上誊抄。

    从厉子明的坟茔归来,周琅将厉宅中的书籍全部搬回了安王府邸,厉子明头七之后将旧宅赠予了时常帮衬厉老伯的邻居。这几日除了练功便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日夜翻看厉子明留下来的手稿手迹,看的越久越是触目惊心,里面的内容着实有些惊世骇俗,若是按照厉老伯所述实施那便是人人皆善的大同世界,周琅认真阅览仔细誊抄,将一些超人的见地细加剖析,日后回到凉州希望能够投入到施政治理中去,大同世界不敢奢望,凉州民丰政和无庸置疑。

    “哆哆”敲门声响起,周琅未抬头,只说了声“进”,继续手持狼笔书写。

    过了多时,不见来人说话,周琅抬头见到安夏委屈的站在书案前,目光幽幽的看着自己。

    周琅疑惑道:“安夏,有事?”自从那日茶馆之后,安夏将自己便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除了周琅出殡时间和坟茔择地,貌似安夏没有主动来找过自己。

    安夏喏喏道:“琅哥哥,你什么时候去见珠珠?”安夏倒不是有意不理周琅,实在是那时周琅对乌萌雅说的话太过气人了,什么风言风语,什么夫家嫌弃,她暗暗的替乌萌雅和周琅着急。

    周琅目瞪,又恍然,幽幽问道:“珠珠几日没来了?”自那次与乌萌雅茶馆谈天之后,虽然衣物还在房间,但再没有来过安王府邸,周琅想想依着乌萌雅的脾气,应该不是在赌气,不过这时候一直忙着厉老伯的后事,而后又翻阅厉老伯留下的书籍,倒是疏忽了乌萌雅那边。

    安夏道:“已经十几日了。我今天去宫城中见到珠珠,她还在问我你在干嘛呢。”小姐妹如今在宫城中,性子不像以前那样的活泼,见到她也是身姿款款细言细语,如同换了一个人般。

    周琅想想,仿若自言自语道:“十几日了,该入冬了吧?”

    安夏见着周琅心不在焉,有些着急道:“琅哥哥,你到底是如何想和珠珠的事?”安夏都要被周琅气的背过去了,这个时候怎会想到过冬的事上。

    周琅尴尬笑笑:“嘿嘿,如何想的,前几日不是有信说官家派礼部和太常寺过来和东胡商议么,要他们商议好,我依照行事便好了。”厉子明后事结束后刘内侍刘全恩便将东胡礼部的规仪交给了周琅,他没有看告诉刘全恩负责,那份呈文已六百里加急送到了宫城,前两日说是礼部那边会派使团到东胡磋商,宁国安王东胡公主毕竟不是小事,没有三两个月估计不会有什么结果,乌萌雅还需要四五年才到出嫁的年纪,周琅也不着急。

    安夏跺着脚转身离开,道:“算了,我不理了,反正是你们自己事情。”安夏本想劝着周琅去宫城中看看乌萌雅,她实在受不了乌萌雅比她还乖巧比她还斯文的怪样子。

    周琅挠挠头,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周琅实在想不通乌萌雅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不过想想没有乌萌雅在这府邸中,好像确实缺少一些活泼的氛围,前院那些少年少女虽是和自己毫无芥蒂,但有种刻在骨子中的尊卑之分,不敢像乌萌雅那样的肆无忌惮。

    周琅低头拿起书继续翻看,这些时日都看一些,待下一批宁国官员返回时要他们带回清淼雅筑。

    清淼雅筑,宁国安王府邸。秋日的艳阳温暖依旧,香盈穿着襦裙,和春烟一起看着院中年少的侍女打扫着院子,现在香盈身边只有春烟一人,夏锦在东胡,秋桂冬瑞嫁人离开了清淼雅筑,官家周贺要内侍丞秦洵由掖庭选了四名家底清白可靠机灵的内侍入了府邸。

    香盈褪去了青涩,更显明艳动人,目光温柔的扫过四个清扫的侍女,对春烟轻声道:“你那是进入寝殿旁院也是,她们那般年纪,那时你总是闲不住,院中花花草草不知道被你祸害了多少。”香盈看着对面已过花信年华的女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她若早知道和秦铠两人情投意合,定会想办法要秦铠留在清淼雅筑,看着两人成婚生子,这个院子最贴心最亲近的唯有自小跟着自己的春烟。

    春烟笑道:“那时娘子倒是安然,日日看书插花针黹也不觉得腻。”春烟对香盈一种依赖的亲密。

    香盈不以为意的轻笑,性情使然,她也学不会吵吵闹闹的去争一些无所谓的东西,轻声问道:“厉先生的牌位可做好了?”香盈得知东胡的厉子明对周琅有育人之恩,嘱咐春烟去做了牌位供在敬忠堂中。

    春烟回道:“早已做好了,没用娘子吩咐,我将他暂时放在了主位。”春烟明白香盈的心意,总是一个不愿亏心的人,对自己对安王有恩有情有义的人便要放在心上。

    香盈轻轻点头,这些年周琅在东胡唯一一次要自己揪心便是战场受伤,不过香盈没有去责备,男人总要经过捶打才会成长更快,只是捎去书信要兄长肖墨寻照顾的更谨慎些。

    春烟想起了一些事情,凑近香盈打趣道:“娘子,那个东胡的小公主你便这样认了?”眼神中无尽戏谑。

    香盈笑笑,轻轻捶打了一下春烟,无奈道:“不认又如何,官家已经命礼部侍郎和太常寺卿出使东胡,商议他们的婚事,现在已不是我这做阿娘的能管了,关系着宁国和东胡的国策。”随即有些懊恼道:“琅儿做事也是孟浪,这些事情哪是能够当面和人家女子提起的,看来自小太过宠溺他了,回来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肖墨寻的书信中将周琅当着众人在茶馆中和东胡公主说的那些简略的复述一些,香盈看的都是脸色发赤,更不要说那东胡的小公主。

    春烟捂嘴笑道:“对一定要给他些教训,还像小时候那样扒裤子打屁股。”春烟咯咯娇笑,周琅外面惹事别人找进院来,总会被香盈打一顿屁股,只是手掌虚空,打声甚响,伤痛却轻,每次看到娘子与郎君表演这出娇娘教子的好戏,春烟都会控制不住的无声笑的哆嗦。

    春烟也想起了周琅的幼年趣事,与春烟一起咯咯娇笑。

    秋日明媚,秋水流觞,清淼雅筑不久将会迎来周琅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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