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庙后荒园

    我把所有的零食都吃完了，撑的扛着肚子依着红墙想睡觉，就不知不觉的倚着红墙睡着了。

    阴历三月初，有太阳的时候，会很暖和，但是一旦没了太阳，冬天残留的寒气就会返上来。

    我睡了一会儿，天渐渐就阴了，风也渐渐冷了起来！

    我觉得手脚有点儿冷，猛然醒了过来。

    胡同外面的街上依旧很热闹，买卖的吆喝声，讨价声……

    胡同里面却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闹和静的差别，又或者是身上冷，让我的心里有一点儿说不清的情绪……那种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的那种感觉！

    记得谁说过，好像所有的人都会在睡醒时有一瞬间的灵明，感觉到一些特别的预兆。

    有时候是莫明的欢喜，莫明的期待。有时候却是莫明的悲凉，莫名的沉重。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经验，但就我的经验来说，我的这种预兆，却是惊人的准确的！

    当时呢，只有八岁的我，自然不知道灵明时的这种感觉预兆着什么。

    但是呢，就觉得心里不高兴，心里高兴不起来，就想起良儿了。

    良儿怎么还没回来呢？我睡了好久了吧？

    我就往娘娘庙里去找他了。

    娘娘庙啊，前面是唱大戏的舞楼，舞楼的下面是庙门，进了庙门是前院，左右呢是配殿，正面是神殿。神殿的右边跟右配殿之间，有一扇小木门，通往后院。

    后院呢，原来是个十亩大的花园……

    十亩！差不多一个正规足球场那么大！在田野里感觉不大，但在院子里看着就特别广阔了！

    这里以前是一个大花园，院中间有一个半亩大小的池塘，后面还有一座假山，周围都是曲径花林什么的……

    以前，园子后面还有一个大门楼，门楼的对面，就是我们王家的祠堂，现在呢，祠堂改成了学校。门楼也早就拆了，这座门楼上原本有我们王家最有出息的一个祖宗王至仁的题字，王至仁是乾隆晚年的进士，嘉庆帝的时候做到道台的。

    这座园子据说是他起的名字，叫做‘熟人园“。

    这个名字很怪，我问了村里的很多老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而且我记事儿的时候，这个门楼早就拆了，长辈们都快不记得这个名字了，后来我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有找到这名字的出处，就只以为是王至仁这位老祖宗，随便起了一个俗名……

    直到长大后，在某本书里看见里面说，某个地方，把人死了，叫做人熟了！

    这时候，我心中就猛然一寒，突然想起来我们王家的熟人园，不会就是取的这个意思吧？

    但是，这只能是一个悬案，王至仁是乾隆年间的进士，现在都新世纪了，问谁去呢？

    这个园子也早就荒了！

    八零年前后呢，村子的里大开荒，在村子东面的山坡上，以前那个地方叫庙岗，是一座很大的石庙的遗址。长辈们在那里挖出很多石碑石像，都被风雨侵蚀的不成样子的。还有一些没有腐烂的棺材之类，村里人觉得这些东西不吉利，就都堆到这后院里了，大概意思是让娘娘镇着，免得他们做祟。

    再后来呢，村民家里觉得不吉利的东西，也都扔到了这里。

    九零年以前啊，村里迷信残留还很多，有很多忌讳，所以，让他们觉得不吉利的东西也就很多……

    这后院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村里人觉得这里晦气，也就不愿意来了，加上园子太大，庙里的人也打理不过来，这个园子就彻底荒了。

    蒿草，雁麦，野高梁，苇子，都长的跟小树苗似的一两米高，孩子一钻进去，就看不到影子，原本的桃、杏、梅树都被草压死了！

    我在娘娘庙前院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良儿，就问老奶，老奶说良儿跟明儿他们刚一起跑出去玩了！

    我一听，就暗叫糟糕！

    明儿叫做王诚明，比我和良儿小一辈，但小孩子可不管这些，我们跟他是有仇的，小时候还一起玩，上了学之后，就看不对眼儿了！

    就在前几天，明儿打破了学校玻璃，是良儿告的老师，明儿就扬言要让他哥揍良儿！

    那个时候啊，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风气，学校的孩子们特别喜欢拜把子结义，我们那时候的偶像或者说全县中小学生的偶像是城关镇的七虎——就是县城里七个初中毕业的混混。我们经常谈论的都是他们中谁最讲义气，谁最勇。

    明儿的哥哥王诚天，已经初中毕业了，去过几次县城，不知道怎么的认了七虎中的一个当大哥，回到我们王家铺子开始收小弟当大哥，他是大孩子，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但他弟弟王明儿跟我们差不多大，是一个班的，他一到学校里，就成天欺负人讨人厌。学生们怕他哥，都讨好他。

    我看不惯他趾高气扬的样子，良儿又会讨老师的喜欢，明儿做了坏事良儿就给老师打报告。

    一来二去，仇就越结越深，同学才两年的时间，见了面就要相互瞪两眼的那种！

    现在啊，想来觉得可笑，但是当时啊，那小心眼儿里这是不可解的仇怨！

    我心里猜测是明儿把良儿抓到后院要揍他，连忙往后院跑去，后院里是高高的草丛，去年一米多高的枯草还没倒下，今年的青草又从底下长了出来，良儿他们也才八九岁，这青黄色的草丛里根本看不见他！

    我大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没听见回应，就顺着墙根，往园里面找去！

    跑到西墙根堆石像的地方，十几尊面目全非的石像堆在这一角，在两个石兽的后面，看见明儿跟连青儿，连红儿，三个人把良儿围在中间，像推皮球似的，这个推过去，那个耸过来！

    连青儿和连红儿跟我们也是一个班的，但他们不是我们村的，是后面高庙村的，我们村子比较大，那时候呢，附近四五个村子的孩子都是在我们村子上小学的。

    我大叫了一声就冲了过去，借着冲劲儿一头撞在明儿的后腰上，明儿被撞飞了出去，一头磕在石像腿上，流出了血，他一摸到血，吓了转身就跑，连青和连红也跟着他跑了！

    我小时候长的壮，跟小牛犊似的，比我大一两岁的孩子也没有力气大，良儿又聪明，会说话，明儿他们打架打不过我，告状也告不赢良儿，心里也是怕我们的，刚才把良儿推来推去，也是吓唬居多，没敢动拳头揍。

    不过良儿心里还是屈辱在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哭出来！

    我抱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正在这时，眼角看见刚才明儿撞到的石像腿上，有个黑影在动！

    我以为眼花了，转头看过去，一看，就吓了一跳！

    确实有个黑影，但我一转过脸去看，那黑影就嗖了一下，钻入了草丛中，那地方只留下明儿的一小片血迹，那黑影似乎在舔那片明儿的血！

    它的速度很快，我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看见是黑色的，很大，像半大的儿狼狗似的！

    我以为是只大兔子！

    连忙叫良儿追！

    良儿一听是兔子，也顾不上委屈了，跟在我后面，扒开草丛就追！

    兔子等于一锅肉，对于九二年的我们，一年吃不了几次肉的我们来说，是极有诱惑力的！

    草梗子比我们还高，喇叭花藤和拉拉秧把草梗子缠绕在一起，像一面柔软却坚韧的草墙，我们追进草丛两三步，就被草抰子缠住怎么也扒拉不开了！

    那黑影早没踪迹了，我们只好退了回来，一边扯掉扎在身上的拉拉抰。

    良儿突然扯住了我！

    他指给我看一个东西！

    草丛里面的草是连枝连叶缠在一起的，但是良儿指给我看的地方，上面的草叶还缠结在一起，但下面的草根处却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一条草窟窿！似路非路，明显是什么东西经常往来，在草丛里压出来的！

    我心中一动，这肯定是那只大兔子踩出来的道儿！

    我们趴在地上，我在前，良儿在后，顺着草窟窿往里面爬！

    刚开始没什么，爬了几分钟，我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这个草窟窿很大，我和良儿爬进去，我抬头往上看，上方已经全被草叶子遮蔽住了，看不见天空。

    刚才天就已经阴了，在这草洞里，隔了一层层草叶，就更觉得阴晦了，就像黄昏时候，白天黑夜相交时候的光景！

    我们爬着，上面的草叶离我们头顶还有半尺来远，这草洞太大了！我心里有点儿不安：这草洞这么大，不像是兔子爬出来的，别是野狗爬出来的吧？要是野狗的话，我和良儿未必打的过它，就算能把它打趴下，也免不了被它咬几口。

    而且那个黑影，我虽然没看清是什么，但也比兔子大的多，别真的是野狗吧，但那速度太快了，也太灵巧了，跟飞似的，嗖就没影了，野狗好像没这么灵巧。

    越往时面爬，光线越暗……

    “簌簌……簌簌！“

    前方传来什么东西擦动草叶的声音，我连忙停下！

    这声音很大，我心里越发怀疑是野狗了！

    我和良儿连忙想找根棍子防身！

    却找不到棍子，倒是有很粗的看着很硬的草梗子，但是内里都是虚了，轻轻一掰就掰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