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旧事

    就在架子床又一次被撞的大角度向东倾斜，东边两条腿撑着，西边的顶角直指着天，立在那里竟不动了，似乎再加一丝微风，床就向东倒了，我和良儿虽然抱着横梁不敢动，但心里全力往西边使劲儿……

    就在这里，又一阵狗叫声由远而近，那条大黄狗竟也从草丛里冲了出来！

    “别来！快跑！大黄！别来！快跑！“我和良儿连忙冲它喊！

    两条腿立着的床，在空中晃悠了两下，终于又落了回去，终于还是没有倒，我和良儿又一次松了一口气！

    大黄狗自然是听不懂我们喊的什么，它冲出来之后，就也疯了似的，连蹦带跳对着床下狂叫！

    它这么疯似的叫，床下那东西似乎又潜伏起来不动了，不再撞床了，我和良儿简直是有种渡过大劫得生还的感动！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正想着还能怎么办？

    良儿突然兴奋的大喊道：“大爷爷！大爷爷！“他用力拍着我叫道：”大爷爷来了！“

    我连忙抬头一看，就见角门处冲出来好些人，大爷爷，五爷爷，大爷爷的两个儿子，我和良儿要叫三大爷和七大爷的。

    还有刚刚缩回去的王正恢，他原来是去喊人了！

    我想也是，他就是跟我爸和良儿爸再有怨气，也不会看着我们死了也不救嘛！

    他们手里拿着大镰刀或柴刀，在草丛里劈砍出一条路，向我们这边赶来！

    我和良儿都松了口气儿，心里的劲儿一泄，就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疼的！

    黄狗还在冲床底下狂叫，或许它比大黑聪明，离着床远远的叫。

    床下面没有了一点动静，既没有大黑的呜咽声，也没有了娃娃鬼的动静！

    不知道大黑是不是还活着，我心里很难受的想！同时又有些不安的想，娃娃鬼怎么也突然没有动静？别是又有什么阴谋吧？它要是还在一次一次的撞击架子床，我心里会很紧张，但现在没一点儿动静了，我心里反而更紧张了！

    大爷爷他们都是干惯了活的，人又多，砍草刈草的速度极快，眼见他们几乎是用慢跑的速度向我们这边赶来！

    我和良儿冲他们大喊着救命！

    大爷爷连连挥手，让我们安心。

    但是咋能安心呢，受了一晌的委屈，终于见着大人了，没嚎啕大哭已经算是我和良儿能忍了！

    王正恢年青力壮，手里拿的又是一把比铡刀小不了多少的大刈草刀，左一下右一下，一刀下去就是一米见方的草倒下！

    他脚下几乎是用跑的向我们接近，我第一次觉得他竟然这么可亲可爱！

    我是后来才知道啊，我爸良儿爸揍王正恢那一次，其实是大爷爷让揍的！

    那一次是他犯了村里的大忌讳，大爷爷气的差点儿不认这个孙子，差点儿把他赶出村去！

    这事儿讲起来呢，话也挺长的！

    建国之后呢，虽然我们王家不再是大家族制了，也没有什么族长了，但是在王家人心里，其实还是过着大家族的日子，心里还是有一个默认的族长的，往前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最先的族长是七太爷爷，七太爷爷走了之后，就是大爷爷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九二年，从建国之后，人都换了好几代了，大家族和族长那种观念着，也渐渐淡化了。族长呢也不像旧社会里那么有权威了。

    所以现在的族长呢，从七太爷爷开始，已经不管各家的什么事儿，他唯一没有放手的事儿，就是帮村里人带带孩子，给孩子们讲故事，主要是给我们做启蒙教育。所以每天都是几十上百的孩子在他家院子里跑！

    七太爷爷走后，大爷爷就接手了孩子启蒙教育这事儿。

    就我来说啊，大爷爷的故事没有七太爷爷讲的好！

    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那几年，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样，我们村子附近，突然来了很多收破烂儿的陌生人。

    别的地方不知道对他们有没有好感，但我们村里对他们的印象特别差，很差！就直接把他们当贼了！

    现在已经知道，他们都是大城市的古董贩子假扮的，他们穿着破衣裳，骑着破摩托，专门往下面村子里跑。

    特别是像我们王家铺子这种的，有古老传承的，又在大山里，没有被日本鬼子屠杀洗劫过的老村子！

    他们在这些村子里几块几毛钱收的陶器瓷器老东西，到了城市里一转手就能卖几百几千甚至几万。

    因为这里面的利润太大了，所以这些人的心啊都是不被良知束缚的，他们一到村子里，就借着东家讨碗水，西家问个路，反正就是挨家挨户的进，一到家里眼睛就挨个东西扫，一旦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先当破烂收，你要是不卖，他就招呼他的同伴过来设局骗，你要是还不上当，他们就趁夜里来偷，或者干脆就抢！

    我们村子嘛，还是那句话，一是王家在清朝是大豪商，二呢，因为在深山里，小日本来抢的时候又没有找到这个村子，所以家家户户老祖宗留下的老东西特别多！

    那些藏在箱子底儿的，阁楼里的老宝贝不说，那些像这古董架子床似的，当破烂扔在墙角的也不用说。

    单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每年都要拿出来用的，一套过年祭祀时用的金银餐具，就很珍贵了！

    那一套餐具里面，有三只馒头大的金碗，三个金质的长条鱼盘子，八个金质圆盘子，两个银酒壶，三十六个银酒盅。

    前面的家家户户都是齐的，最后的银酒盅，大都凑不齐了，我记得我们家只剩下十三个，良儿家只剩下十个……

    之所以知道是三十六个，是大爷爷专门跟我们说过，就是穷到饿死，这一套祭祖的餐具也不能卖了！

    所以，我们村被那群江湖人发现之后，就被他们特别惦记上了！

    他们最开始几乎是成群结队，跟疯了似的往我们村里跑，挨家挨户的往我们家里挤，死缠烂打的要买我们院子里的东西，院子外面的东西，更是问都不问，几乎就是拿了就跑！

    我们村子里的人啊，有一种风气，每家都会用老陶罐子在门前种两棵花树，结果就是有一天，一夜之间，我们村里人家门口种花树的老陶罐全被偷走了，花树扔的满大街都是！

    全村人都被气坏了，大爷爷在大喇叭里喊叫，让村里人不要招惹来村里收破烂的陌生人，遇见了就先喊人！我爸和良儿爸干脆带着民兵队伍白天黑夜满村巡逻，见到收破烂的进村，就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打出去！

    就这样强硬，也没有压住那些人的贪财心，可能是看着我们村子小吧，觉得好欺负，那时候才刚九零年嘛，地方政府也没有钱，一个乡里才两三个警察，遇到事儿根本管不了，我们村又在深山里，离乡镇特别远，所以这些走江湖的贼们胆子大的很！

    见我们直接不让他们进村，又因为我们村里的好东西太多了，他们不舍得撂开手，竟然组织了二十多人，突袭进我们村子里抢东西！

    那一次是九零年左右，我还不怎么记事儿，这事儿也是后来听老人们说的。

    那一次的故事啊，被大爷爷当一次惨痛的教训，没少给我们讲！

    我们是九六年才正式禁的枪嘛，九零年左右，我们村里有七八把老猎枪，那次打起来之后，村里人还是太老实，虽然有猎枪，但都是枪口冲天放的，想把那些人吓唬回去。

    但那群走江湖的古董贩子，早就被钱迷了良心了，心黑手狠，他们竟然也有两把手枪，也不知道是被我们的朝开打的猎枪声吓慌了神，还是他们本来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悍恶之人，竟然冲我们人群里开了一枪！

    我们这边一百多人挤在一起，根本没地方躲，这一枪正好打在王正震身上！

    王正震啊，我和良儿叫它正震哥，我们村里啊，其实都是一家子，每一辈的兄弟都太多了，所以称呼呢，一般都是在这一辈的前十里，不称名字，叫大哥二哥三哥一直往下到十哥，十哥往后呢，就在前面加上名字，比如修善大爷，正震哥之类。

    正震哥呢，是我和良儿小时候的偶像，他虽然比我们大十多岁，但却不像其他的哥哥们，觉得自己是大人了，不愿意带着我们这些孩子玩。

    比如七哥是老猎人了，我们都想跟他去打猎，但是他打猎去，无论我们怎么恳求，都不带我们去。

    正震哥却喜欢带着我们玩，他带我们在山坡上掏斑鸠窝，支网网麻雀，云雀，杜鹃，下河里捉鱼摸螃蟹，有一年还带着我们捉了几只白头山鹰，像模像样的熬鹰，差点儿就成功了！

    现在想想啊，儿时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在他后面玩，比听七太爷爷大爷爷讲故事都快乐！

    那时候农村种地不像现在都是机械化了，种地呢还是靠的大牲口，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养头大牲口，要么是大黄牛，要么是灰驴子，要么是大白马（或许是骡子，我们村里那里都叫它们马，我现在不确定它们究竟是骡子还是马了，因为听说马很娇气，我们村里那时候养的马就太贱养了，都是拴在场坪的柴草垛边儿上，就不管它们了）。

    但我们村里没人有敢骑这些大牲口，只有正震哥，每天早上都骑着他们家的那头棕色的马往田里跑一圈！

    那嗒嗒的马蹄声，还有那风驰电掣的身影，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么帅！

    正震哥九零年大概才十八九岁，身体正壮，精力也正旺盛，跑的快性子也冲，跟古董贩子冲突的那一次，他拿了个粪叉跑在我们村队伍的最前面！

    结果被一枪打在肩榜上！

    我们那些人啊，都是老实本份的，跟邻村关系也都不错，没有械斗的传统，所以这次打架，也都是抱着吓唬的心思，想着把那群古董贩子吓唬跑了，不再来骚扰我们就行了，所以猎枪是冲天上放的，拿着叉子，锄头，铁锹的也都是举着冲天摇晃，喊的声音很大，但都是跺着脚，没怎么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