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郑大头
正震哥冲在最前面，被一枪打中后，一下子就群情激奋了，年长的还想着赶紧把正震哥抬下去，看看伤到哪儿了，赶紧抢救一下。年青的就都一股脑的冲了上去！
幸好大爷爷老成持重，打架之前怕年青人冲动，那几杆老猎枪都给几位老人拿着了！
虽然没猎枪，那几号人被我们围着用锄头铁锹一顿敲，等大爷爷带着几个老成的人把年青人拦停之后，那一伙子古董贩子已经躺在地上只剩呻吟了，连惨叫声都喊不出来了！
幸好没有出人命，大爷爷让人把他们绑了，扔大车上，拉到乡里派出所，结果派出所人手太少，地方也不大，关不了这么多人，又领着我们送县里公安局。
打正震哥的那一枪，打在肩膀上，没伤到骨头，在医院取了弹头，养了一个月就好的。
然后是又过了一个月，公安局的民警，带了一个胖胖的光头中年人来村里，说这个人是那伙古董贩子背后的老板，来村里谈赔偿的。
那个胖光头好像叫郑玉锦，但大爷爷他们都叫他郑大头，语气里很看不上这个人！
郑大头自称是个台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九零年左右嘛，是我们最崇洋媚外的时候，从各级政府到普通百姓，要是谁能扯上海外关系，马上就会变成人上人，有一个笑说是说那时候大城市里的孩子回到家就翻家谱，希望能找到建国前逃到海外的亲人。
所以那时候从南方来的商人或者从大城市里到下面乡镇上的商人，都自称是港商或者台商，马上就会更受人尊敬嘛！
郑大头操着一口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一到村里见了大爷爷，就是一连嘴的又是道歉又是鞠躬，态度极是诚恳，大爷爷说一开始他都有些被这个郑大头的态度感动了，一个老板，为了自己的伙计而卑躬屈膝，足见这个老板是仁义的！
他解释说，他本意是让那些伙计来老乡家里收些老乡们用不到的老东西，然后拿到海外去卖，一方面是赚些外汇支援国家建设，一方面是帮老乡用没用的东西换些钱，让老乡们生活宽裕一点儿。
还解释说老外都是脑子不对的，咱们老乡家茅厕里人看着都嫌臭的夜壶，老外都愿意拿美金卖！
他说他本来是一片好意，只是下面的伙计太冲动，太不懂事儿，竟然跟老乡们闹出了冲突，他愿意赔偿！
然后他先拿出五千块钱，说这是赔给正震哥的医药费。还说这钱一定要大爷爷收下，这是单独赔给正震哥的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之类的，即使我们不谅解他们，这钱也是我们应该收下的！
至于怎么赔偿我们村子，只要我们能够谅解他，让我们提条件，他肯定尽量满足我们！
这一下，连一直稳如泰山的大爷爷都惊了！
五千块钱，现在看起来不多，但在九零年啊，我们全县都没几个万元户，有个万元户马上立即要上报纸当楷模的！
正震哥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总共也没花五百块钱！
我大爷爷当时就觉得这郑大头虽然长的满脸横肉，脑肥肠满的看着不像好人，但心底里是真仁义。
倒不只是因为这五千块钱，也是他对我们的这种恳切道歉态度的背后，是他对他的伙计们的仁义。
要我们签了谅解书，他的伙计们才能减刑或者不判刑嘛。
就冲他的这个仁义劲儿，大爷爷心里已经同意谅解了，但要跟村里量商一下嘛，就让郑大头第二天再来，再给他答复。
晚上跟村里人商量，那时候七太爷爷还在呢，商量的结果呢，按七太爷爷的说法：“这位郑老板虽然看似诚恳，但眼神里藏着东西呢，这种人是好是坏呢，咱们也说不准，最好不要跟他打太多交道，他已经给了五千块钱了嘛，剩下的赔偿就不要了，让他把偷咱们家门口的陶罐子还回来，就给他签了谅解书，把他打发走就行了！”
之所以要让他们把陶罐子还回来嘛，倒不是那些陶罐子多么贵重，那就些常见的陶罐子，大家应该都见过，九十年代左右，每家应该都有那么一两个，就是那种高约半米，直径也大概是半米，外面有一层黑釉，内里面是陶的，说是罐子，其实就是半大的缸，或者叫做陶瓷盆更合适些。
之所以要要回来呢，一个是这都是摆在每家门口种花树的，虽然没人说跟风水有什么关系，但是从建国以前，都是这么摆家门口的，摆了五六十年了，村里人已经习惯了，一下子没有了，每次回家看见就觉得闹心。
二一个呢，是因为这些罐子有些来历，据老人说，还是建国前的时候，王家人改建老宅的时候，在老宅后院儿书房的下面，发现了一间很大的秘室，当时人们还很高兴，都以为是找到嫡支藏的那几十车金饼子了！
但是下到秘室里，却什么也没有，只堆放了五百多个这样的陶罐！
人们失望之余都猜测这些陶罐儿是干什么用的？
有人猜是盛金饼子用的，但是这陶罐子都是空的，里面连一枚铜子儿都没找到。
最后就是每家搬走了两三个，因为不知道它们原来是做什么用的，放家里腌咸菜也觉得心里膈应，也说不清是谁起的头，还是中间有什么讲究，反正就就都放门口当花盆用了。
所以，这些陶罐虽然看起来都是破烂儿，但终究是王家老宅的密室里发现的，对我们村里人来说，终究还是有点儿念想的！
大爷爷他们本来以为这事不会有什么曲折了，陶罐也不值什么钱，明天跟郑大头一说，他准没话说，这事儿就能完结了。
结果呢，第二天跟郑大头一说，郑大头竟然满脸为难的表示，他的那些伙计运走罐子的时候，慌里慌张的，在路上全摔碎了，他愿意每个陶罐做价二十块钱，赔偿给老乡，算是他把那些罐子买走的！
全摔碎了？
大爷爷他们听了心里是不太相信的，他要说碎了一部分，那倒有可能，搬动的时候手轻手重的，碰碎几个，那也正常。但全碎了，这明显是假话嘛，就算运输时车开沟里了，也不可能全碎了嘛！
但是要说郑大头说谎吧，但他后面要每个罐子做价二十块钱，赔偿村里，又很诚恳，甚至有点做冤大头的意思了！
一个陶罐二十块钱，在当时算肯定是很高了，要知道当时呢，去市集上买一个新的样子跟我们那种样子差不多的陶罐也就一两块钱。
他们当时偷走了我们村二百一十六个陶罐（我们村子那时候不大，只有九十九户人，再加上九间没人住的老房子，每家门口两个陶罐，一共二百一十六个），郑大头愿意每个陶罐二十块钱买走，就是总花要四千三百二十块钱啊。
要说这郑老板仁义，这也太仁义过了头了吧，仁义跟冤大头是两个样子的好不好，先是拿五千块钱赔偿王正震的医药费，这还能说是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但再掏五千来块钱买那些破陶罐，这就有些仁义过头了吧？
不合人之常情啊！难道真是钱多的不拿钱当钱了？
或者是这些陶罐有我们不知道的价值？
但是，这也不可能，这些陶罐从老宅地下室拿出来，已经在各家门前放了四五十年了，两代孩子都长成大人了，谁也没有发现它们有什么特别的，而且，四五十年这么长时间了，又都是在家门口放着的，那批真从地下室里拿出来的陶罐，最少有一大半都已经碎了，然后各家后来在集市上买来同样的后补到家门口的，它们要真值二十块钱一个，那集市上买陶罐的赵老三不早发大财了？
要么就是这郑老板有别的算计……
那，他算计我们什么呢？
要说我们老王家人的啊，往好了说可能是启蒙教育教育的好，都是冷静性子，往贬了说是底层人的谨小慎微，因为力量弱，所以害怕矛盾，而根据他们的生活经验，占便宜的事后面往往跟着的就是麻烦，所以一遇见便宜事，就先在心里防着了。
大爷爷跟七太爷爷他们商量了一下，七太爷爷也说老实本分保平安，横财拦路要人命，郑老板给的这钱，不管他里面是好心还是坏心，我们都不要！大爷爷就对郑大头说，那些破陶罐，碎了就碎了吧，也不值什么钱，要是郑老板实在过意不去，就去市集上买些新的还给我们，也就几百块儿，这五千块钱就算了！
然后又表示，村里也没有什么损失，赔偿王正震那五千块钱就够了，村里就不需要另外的赔偿了，谅解书也签了，让郑老板去忙自己的大事儿，不用再来我们这小地方了。
总之的意思呢，就是这件事已经了了，以后各走各的路，郑老板和他的伙计别再来我们村子搅扰就行了！
郑老板却大为感动，夸我们村里人纯朴厚道等等，然后表示，现在像我们这样老实善良的人太少了，他就看不得善良人吃亏，无论如何也要补偿我们……
一番推来让去吧，他说他决定给我们村里修一条路！
要想富，先修路！这口号应该就是那些年喊出来的，村村通工程好像也是那个时候搞的，那些年，政府也没钱，但是砸锅买铁的也要给下面村镇修路！我记得我们村通往乡上的路，是九三年修的，那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动员了全乡人的大运动，一条路上，好几万人送土平路。
那场面，真是热火朝天，虽然那时候我只有七八岁，但却记忆深刻！
之后，就再也没有能动员全乡人一起活动的大场面了！
幸好大爷爷老成持重，打架之前怕年青人冲动，那几杆老猎枪都给几位老人拿着了！
虽然没猎枪，那几号人被我们围着用锄头铁锹一顿敲，等大爷爷带着几个老成的人把年青人拦停之后，那一伙子古董贩子已经躺在地上只剩呻吟了，连惨叫声都喊不出来了！
幸好没有出人命，大爷爷让人把他们绑了，扔大车上，拉到乡里派出所，结果派出所人手太少，地方也不大，关不了这么多人，又领着我们送县里公安局。
打正震哥的那一枪，打在肩膀上，没伤到骨头，在医院取了弹头，养了一个月就好的。
然后是又过了一个月，公安局的民警，带了一个胖胖的光头中年人来村里，说这个人是那伙古董贩子背后的老板，来村里谈赔偿的。
那个胖光头好像叫郑玉锦，但大爷爷他们都叫他郑大头，语气里很看不上这个人！
郑大头自称是个台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九零年左右嘛，是我们最崇洋媚外的时候，从各级政府到普通百姓，要是谁能扯上海外关系，马上就会变成人上人，有一个笑说是说那时候大城市里的孩子回到家就翻家谱，希望能找到建国前逃到海外的亲人。
所以那时候从南方来的商人或者从大城市里到下面乡镇上的商人，都自称是港商或者台商，马上就会更受人尊敬嘛！
郑大头操着一口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一到村里见了大爷爷，就是一连嘴的又是道歉又是鞠躬，态度极是诚恳，大爷爷说一开始他都有些被这个郑大头的态度感动了，一个老板，为了自己的伙计而卑躬屈膝，足见这个老板是仁义的！
他解释说，他本意是让那些伙计来老乡家里收些老乡们用不到的老东西，然后拿到海外去卖，一方面是赚些外汇支援国家建设，一方面是帮老乡用没用的东西换些钱，让老乡们生活宽裕一点儿。
还解释说老外都是脑子不对的，咱们老乡家茅厕里人看着都嫌臭的夜壶，老外都愿意拿美金卖！
他说他本来是一片好意，只是下面的伙计太冲动，太不懂事儿，竟然跟老乡们闹出了冲突，他愿意赔偿！
然后他先拿出五千块钱，说这是赔给正震哥的医药费。还说这钱一定要大爷爷收下，这是单独赔给正震哥的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之类的，即使我们不谅解他们，这钱也是我们应该收下的！
至于怎么赔偿我们村子，只要我们能够谅解他，让我们提条件，他肯定尽量满足我们！
这一下，连一直稳如泰山的大爷爷都惊了！
五千块钱，现在看起来不多，但在九零年啊，我们全县都没几个万元户，有个万元户马上立即要上报纸当楷模的！
正震哥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总共也没花五百块钱！
我大爷爷当时就觉得这郑大头虽然长的满脸横肉，脑肥肠满的看着不像好人，但心底里是真仁义。
倒不只是因为这五千块钱，也是他对我们的这种恳切道歉态度的背后，是他对他的伙计们的仁义。
要我们签了谅解书，他的伙计们才能减刑或者不判刑嘛。
就冲他的这个仁义劲儿，大爷爷心里已经同意谅解了，但要跟村里量商一下嘛，就让郑大头第二天再来，再给他答复。
晚上跟村里人商量，那时候七太爷爷还在呢，商量的结果呢，按七太爷爷的说法：“这位郑老板虽然看似诚恳，但眼神里藏着东西呢，这种人是好是坏呢，咱们也说不准，最好不要跟他打太多交道，他已经给了五千块钱了嘛，剩下的赔偿就不要了，让他把偷咱们家门口的陶罐子还回来，就给他签了谅解书，把他打发走就行了！”
之所以要让他们把陶罐子还回来嘛，倒不是那些陶罐子多么贵重，那就些常见的陶罐子，大家应该都见过，九十年代左右，每家应该都有那么一两个，就是那种高约半米，直径也大概是半米，外面有一层黑釉，内里面是陶的，说是罐子，其实就是半大的缸，或者叫做陶瓷盆更合适些。
之所以要要回来呢，一个是这都是摆在每家门口种花树的，虽然没人说跟风水有什么关系，但是从建国以前，都是这么摆家门口的，摆了五六十年了，村里人已经习惯了，一下子没有了，每次回家看见就觉得闹心。
二一个呢，是因为这些罐子有些来历，据老人说，还是建国前的时候，王家人改建老宅的时候，在老宅后院儿书房的下面，发现了一间很大的秘室，当时人们还很高兴，都以为是找到嫡支藏的那几十车金饼子了！
但是下到秘室里，却什么也没有，只堆放了五百多个这样的陶罐！
人们失望之余都猜测这些陶罐儿是干什么用的？
有人猜是盛金饼子用的，但是这陶罐子都是空的，里面连一枚铜子儿都没找到。
最后就是每家搬走了两三个，因为不知道它们原来是做什么用的，放家里腌咸菜也觉得心里膈应，也说不清是谁起的头，还是中间有什么讲究，反正就就都放门口当花盆用了。
所以，这些陶罐虽然看起来都是破烂儿，但终究是王家老宅的密室里发现的，对我们村里人来说，终究还是有点儿念想的！
大爷爷他们本来以为这事不会有什么曲折了，陶罐也不值什么钱，明天跟郑大头一说，他准没话说，这事儿就能完结了。
结果呢，第二天跟郑大头一说，郑大头竟然满脸为难的表示，他的那些伙计运走罐子的时候，慌里慌张的，在路上全摔碎了，他愿意每个陶罐做价二十块钱，赔偿给老乡，算是他把那些罐子买走的！
全摔碎了？
大爷爷他们听了心里是不太相信的，他要说碎了一部分，那倒有可能，搬动的时候手轻手重的，碰碎几个，那也正常。但全碎了，这明显是假话嘛，就算运输时车开沟里了，也不可能全碎了嘛！
但是要说郑大头说谎吧，但他后面要每个罐子做价二十块钱，赔偿村里，又很诚恳，甚至有点做冤大头的意思了！
一个陶罐二十块钱，在当时算肯定是很高了，要知道当时呢，去市集上买一个新的样子跟我们那种样子差不多的陶罐也就一两块钱。
他们当时偷走了我们村二百一十六个陶罐（我们村子那时候不大，只有九十九户人，再加上九间没人住的老房子，每家门口两个陶罐，一共二百一十六个），郑大头愿意每个陶罐二十块钱买走，就是总花要四千三百二十块钱啊。
要说这郑老板仁义，这也太仁义过了头了吧，仁义跟冤大头是两个样子的好不好，先是拿五千块钱赔偿王正震的医药费，这还能说是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但再掏五千来块钱买那些破陶罐，这就有些仁义过头了吧？
不合人之常情啊！难道真是钱多的不拿钱当钱了？
或者是这些陶罐有我们不知道的价值？
但是，这也不可能，这些陶罐从老宅地下室拿出来，已经在各家门前放了四五十年了，两代孩子都长成大人了，谁也没有发现它们有什么特别的，而且，四五十年这么长时间了，又都是在家门口放着的，那批真从地下室里拿出来的陶罐，最少有一大半都已经碎了，然后各家后来在集市上买来同样的后补到家门口的，它们要真值二十块钱一个，那集市上买陶罐的赵老三不早发大财了？
要么就是这郑老板有别的算计……
那，他算计我们什么呢？
要说我们老王家人的啊，往好了说可能是启蒙教育教育的好，都是冷静性子，往贬了说是底层人的谨小慎微，因为力量弱，所以害怕矛盾，而根据他们的生活经验，占便宜的事后面往往跟着的就是麻烦，所以一遇见便宜事，就先在心里防着了。
大爷爷跟七太爷爷他们商量了一下，七太爷爷也说老实本分保平安，横财拦路要人命，郑老板给的这钱，不管他里面是好心还是坏心，我们都不要！大爷爷就对郑大头说，那些破陶罐，碎了就碎了吧，也不值什么钱，要是郑老板实在过意不去，就去市集上买些新的还给我们，也就几百块儿，这五千块钱就算了！
然后又表示，村里也没有什么损失，赔偿王正震那五千块钱就够了，村里就不需要另外的赔偿了，谅解书也签了，让郑老板去忙自己的大事儿，不用再来我们这小地方了。
总之的意思呢，就是这件事已经了了，以后各走各的路，郑老板和他的伙计别再来我们村子搅扰就行了！
郑老板却大为感动，夸我们村里人纯朴厚道等等，然后表示，现在像我们这样老实善良的人太少了，他就看不得善良人吃亏，无论如何也要补偿我们……
一番推来让去吧，他说他决定给我们村里修一条路！
要想富，先修路！这口号应该就是那些年喊出来的，村村通工程好像也是那个时候搞的，那些年，政府也没钱，但是砸锅买铁的也要给下面村镇修路！我记得我们村通往乡上的路，是九三年修的，那是我记忆里，最后一次，动员了全乡人的大运动，一条路上，好几万人送土平路。
那场面，真是热火朝天，虽然那时候我只有七八岁，但却记忆深刻！
之后，就再也没有能动员全乡人一起活动的大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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