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断腿

    我爸和良儿爸回到村里的时候，大爷爷和三大爷他们正在审正恢哥呢，他身上已经挨了十几鞭了，问他郑大头要他干什么？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骂也好，打也好，讲道理也好，哄也好，他就是不吭声！

    大家伙都很奇怪，郑大头是给他吃什么迷药了？帮着外人瞒着自家人，图什么呢？

    再者说，正恢哥往常也不是这么硬气的人啊，以前被正恢嫂子拿巴掌一吓唬，连往城里洗头的事儿都能坦白出来！

    三大爷还要打，七太爷爷拦了下来，说今天就先这样吧，让大爷爷和三大爷冷静冷静，让小恢也自己好好想想，等你们消了气了，小恢心里顶着的这口气也消了，他想清楚了，明天就会说了。

    但又怕正恢哥又跑了，就在娘娘庙的厢房里，收拾了一间屋子，把他关了进去，娘娘庙的房子都是石头房子，门又结实，窗户又小，他跑不出去！

    大家伙不明白的是，正恢哥跟郑大头勾搭在一起究竟要干什么？

    这又不是阶级敌人革命斗争，就算是革命斗争，正恢哥这熊样也不是能当烈士的人！

    这会儿怎么这么嘴硬呢？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算是准备要把村里路上的青石板全卖给郑大头，这不是还没干吗？说了之后，保证以后不再跟着郑大头勾搭就行了嘛，最多再挨一顿鞭子，又不是没挨过！

    就这么死犟着，三大爷气的恨不得打死他，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后果吗？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

    白天没出什么事儿，吃过晚饭，我爸和良儿爸，带了点儿花生米和酒，又去正恢哥家拿了正恢嫂子给他做的饭，最后去庙里，开了厢房的门，陪他吃饭。

    这是怕正恢哥晚上跑了，大爷爷给我爸和良儿爸下的差事儿，让他们也住这厢房里，守着正恢哥！

    俩人白天挨了郑大头的伙计一顿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晚上还不得好好休息，也是满肚子怨气，到厢房里一坐下，就开始埋怨正恢哥！

    俩人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正恢哥的罪过已经大到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家人的地步了，到了这点儿上，俩人也有些醉意了，本来三人好好的喝着酒，我爸突然发作起来，把正恢哥的酒杯抢了过来，不让他喝了，说给他喝了还不如喂狗，村里的野狗还知道护着家里人呢！

    正恢哥还是一句话不吭，不让他喝酒他就不喝！

    这装死的样儿，让我爸和良儿爸更生气了！

    其实一家人闹矛盾啊，不怕吵不怕闹，最怕的就是有人装死！

    吵一架，哪怕打一架，心里的气也就发泄出来了！

    但是如果无论你怎么骂，他就是一声不吭，打又因为一家人下不去手，那气就在心里越堵越多，最后在心里都掐死过他几回了！

    我爸和良儿爸当时就是这样，又加上喝了点酒，简直要被正恢哥给怄死了！

    俩人呢，不知道是太轻视正恢哥了呢，觉得正恢在他们俩人跟前跟跑不了。或者是根本就没防着正恢哥，觉得他们这么好的关系，正恢哥也不会跑，嘴里骂着，酒喝的就有点儿蒙了！

    他们呢，本来不是贪杯的人，主要是今天的事儿，把他们恶心坏了。

    喝的有点微醺，俩人就不喝了，准备把酒和花生米收起来。

    俩人低头收拾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谁也没想到的事儿，全村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都无法理解的事！

    一直没吭声的正恢哥，突然从门上抽出了门栓！

    现在估计没人见过那种门栓了，那时候都是木门嘛，没现在的精致和严丝合缝，但那时候的门都厚重，这娘娘庙里的门尤其厚重，门板都是词典那么厚的木板钉的，跟棺材板一般厚实，门栓呢，就是门后面插的横柱，庙门后面的门栓是榆木的正方形方木，成年人手臂那么粗，一米来长，又重又结实！

    王正恢抽出那根门栓，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竟然用方木的角棱照着良儿爸的后脑勺就夯了下去！

    到现在也说不清楚，王正恢那一夯，究竟是不是为了要了良儿爸爸的命？

    要说是下的死手吧，王正恢和良儿爸没有什么仇怨，而且关系还不错，没有理由下死手的！

    要说不是下的死手，只是为了把良儿爸打晕。但成年人都知道，后脑勺那地方特别娇贵，像电视里那样，一棍子下去只是把人打晕，那几率很小的，要手上很有轻重的人才能办到，一般的人一棍子打下去，要么人没事，要么人就死了！

    何况王正恢还专门用的方木的角棱！

    良儿爸爸惨叫一声，双手抱着后脑勺，一头栽在饭桌上，一叠声的惨叫了起来！

    王正恢又扬起方木，向我爸头上砸来！

    我爸恍惚了一下，喝了酒反应又有点儿慢，根本弄明白是什么状况，见方木砸来，只是下意识的用两个胳膊护住了脑袋！

    王正恢根本没收力，方木的尖棱狠狠的砸在我爸的右胳膊前臂上！

    前胳膊大家都知道，那里几乎没肉垫着，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这一方木就像是正砸在骨头上！

    我爸虽然在部队里操练的皮燥肉厚，但这一下也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感觉前臂里的骨头好像都被砸裂了！

    打架嘛，就是那一口气儿的事儿，一般人最多挨两下，谁先撑不住喊疼了，谁就趴下了。

    我爸虽然觉得胳膊骨头折了，但看王正恢那下死手的样子，也不敢喊疼，胳膊护着头没动，趁着他收回方木的当儿，矮了一下身子，两只胳膊护住头，用胳膊肘猛的向他撞了过去，全身撞到他怀里，撞的王正恢连退了两三步，脚后根儿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向后摔倒了过去！

    我爸这才有功夫连连吸冷气，用手摸了一下胳膊，知道胳膊没有断，这才开始喊疼！

    良儿爸这时才忍住了疼，回过神来，抽出板凳，就向王正恢冲去！

    王正恢这时胆气已丧，他本来打架就不好，这时爬起来，就只顾逃跑了！

    良儿爸跟在后面就追，我爸捡起他丢下的方木，也追了过去。

    两个在庙外面的大街上追上的正恢，把他一脚撂倒，两人拎着板凳和方木照着正恢身上就是一顿夯。

    俩人酒意加上身上疼劲儿和心里的怒意，下手根本没留劲儿，幸好还有一丝清明，没敢往正恢上半身招呼，主要是他屁股和腿上一顿夯。

    等村里人听到正恢的惨叫，跑出来把两人拦下之后，这才发现，正恢的右腿的小腿骨已经被两人敲折了！

    这下好了，把正恢哥抬回家去，连躺都不能躺了，只能趴床上，更不用担心他跑了，他连床都下不来！

    三大爷又是心疼，又是放心……

    不过，正恢哥还是什么也不说，他被打成这样，大爷爷他们也不好再逼问，好在，三大爷不用担心他再跑出去找郑大头了！

    郑大头到底要正恢哥干什么？

    这事儿到最后也没有问出来，正恢可躺床上养伤的时候，是什么话也不说，跟哑巴了似的，躺了两三个月，能下床了，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跟他聊别的，也能聊半天儿的，但一问到这事儿上，他马上就变脸，变成哑巴了。

    到了最后，人们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没有人再问他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他在家躺着养腿的时候，大概就是被打断腿之后四五天左右，郑大头带着几个伙计在村口鬼鬼祟祟的找人打听正恢哥。

    我爸和良儿早就想着他可能会再来找正恢哥，早就等着他呢！

    在县城他俩挨了郑大头伙计们的一顿揍，正恢哥的腿也得算到他们头上，一听人说他们躲在村外面打听正恢的信，带着人就冲了出去，大家伙心里堵着一口气，连大爷爷都心疼他孙子的腿，围上去就是一顿揍，这次下手狠，也没人怎么拦，最后还是我爸和良儿爸怕出人命把大伙拦了下来。

    郑大头的伙计伤的倒不重……

    郑大头的两条小腿都被打断了！

    这时候，大家气消了，冷静下来，反而用点儿麻爪了，就这样放他们走，怕郑大头回头再来报复！

    不放他走？总不能弄死他们……

    最后老奶出面说，把他们绑住了，扔到皇帝坟上伏魔庙里住一夜，保准以后没什么麻烦事儿了！

    大家伙虽然觉得这事儿不怎么靠谱，但老奶的威信再加上现在真不知道该拿郑大头这些人怎么办，只能按老奶说的，绑了，扔到了伏魔庙里。

    结果，第二天，我们去庙里给他们解绳子，就看见他们跪着挤着，缩在庙门里的一个角上，跟吓傻的鹌鹑似的，嘴里呜呜咽咽的，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说什么话。

    等我们把他们的绳子解了，他们跪地上，砰砰砰的冲缩在庙里的另一角的傻笑的疯老头磕头，连郑大头都不顾腿疼，挣扎着让人扶着磕头，磕过头他们扛着郑大头，就一溜烟的跑了！连让我们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给我们留！

    我们看的目瞪口呆，问疯老头昨晚怎么他们了，疯老头呵呵傻笑着，好像没听到我们说话。

    什么也问不出来，大家只能算了。

    到最后，大家也不知道郑大头勾引着正恢哥要干什么？正恢哥一直都不肯说，伤好了之后，也是一直都别别扭扭的，看见我爸跟良儿爸，更是扭头就走，连看见我和良儿也都没有好脸色，我爸就说他记恨我们两家人呢！

    ……

    不过，此时呢，我和良儿站在架子床顶上，看见他一马当先，奋力来救我们，倒觉得他不像是记恨我们，或许只是不好意思吧。

    等他们在草丛里割开一条路，我和良儿从架子床上跳到大爷爷怀里，我们的心才安稳下来，不等大爷爷吵我们，良儿就叫道：“是娃娃鬼，大爷爷！娃娃鬼要害我们，就在床底下！”

    大爷爷一听是娃娃鬼，立即没功夫骂我们了！

    他脸上神色大变！

    娃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