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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入丞相府 2

    “舒儿!”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低沉沙哑的喊声将沈玉舒从梦中叫醒。

    她揉了揉眼睛向窗外望了望,天微亮。又做了一夜有关于曾经沈玉舒身世的梦,她不由长吁一口气,抬手擦了额间冷汗。梦境真实,有时她竟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她所经历的,还是曾经的人所经历的。

    若说不是自己,可她分明能感受到曾经沈玉舒心里的痛苦和挣扎。那些痛苦和她如今的抑郁慢慢融合,像是一张透不过气的网,一直压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受到窒息和说不出口的无助绝望。

    她撑起疲惫不堪的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中哀叹,又是一个忙不停的白天。叶知秋不在,冯玉华似乎与她不怎么合拍,这药庐的活计全压在她一人身上,只要府里有人头疼脑热的都会叫一声,“舒儿,快来帮着看看,我们请不动你师父,只能请你这个小徒弟啦!”。

    每每这一句出来配上那些仆人殷切的目光,她便将冯玉华的叮嘱抛在脑后,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好医术是从实践中得来,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天下人一律平等,她不能因此失了公平,因此她总是会有求必应的去看病。

    可是她开张第三天,就因为脑袋里复杂的记忆探错了脉开错了药,差点要了某个仆人性命。至此大家终于明白青出于蓝的只有她师兄和师姐,至于她,那个被她差点治死的仆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向管家告了假,回家养病去了。

    因为这件事,冯玉华责备她不知轻重乱治病,她却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一直等到所谓的师父前来。

    可没想到一派仙风道骨的师父,张口就是,“舒儿还是得多历练,玉华,你以后就不要留在这里帮她了,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认药分药,磨磨性子。”

    沈玉舒以为颜风怎么说都该宽慰她几句,只是没想到他撂下这句话,便又匆匆离去。

    而自那第二日,冯玉华自是满心欢喜的离开了丞相府,偌大的药庐便就此剩下她一个。因此她理所当然的开始怀念起青月山上的日子,虽然也是一个人但却没有困于这四方天中,心是自由那便都是自由。

    曾经的沈玉舒可以上树掏鸟蛋,下湖捉青鱼,可以山间追野兔,可以院中烤山鸡。只可惜那样有趣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的她每日里只有成堆成堆的药物要分拣,每日每日的药要煎,满眼的只剩下挥散不去的孤独。

    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颜风在这一日午后突然来了药庐,给了沈玉舒一个新的任务。

    颜风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自己面前垂眸捏着衣襟的沈玉舒,心中长叹,“舒儿,抬起头来。”

    沈玉舒听话抬起望着颜风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他长得很像自己曾经的历史老师,眉目间自带一抹历史的厚重感,却又有着这个时代修士们特有的出尘仪态,比起她,颜风更像这个时代的局外人。

    “这几日药物和穴位可辩清楚了?”

    沈玉舒生活能力虽然差强人意,但二十几年应试教育残存的底子还在,尤其文科生的背功可谓是首当其冲,这几日她将记忆中沈玉舒的那些微末知识汇总,早已将药物认的差不多。但是对于颜风冰冷的语气,她只是下意识的默默点点头。

    颜风见她如此胆怯,心中有些急躁,便又问道:“若是你如今给人施针,可能辩的清穴位?”

    沈玉舒想起人体纷杂的穴位猛然抬头,拼命摇头!她如果可以,就不至于从医科换成文科多读了一年大学了。

    颜风却像是没看到一般,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无妨,今日我带你去见见丞相府的二公子,他那里缺个熬药施针的药童,你刚好合适,至于这施针嘛……边施边学吧。”

    好一招“实践出真知!”。

    沈玉舒怎么也没想到,颜风居然敢让她这个菜鸟糊弄这丞相府的第三把交椅——二公子顾曦延。

    颜风见沈玉舒沉默便率先起身出了门。

    “二公子发现我是骗子怎么办?”沈玉舒忙跟在颜风身后,突然问道。

    颜风脚步一滞,沈玉舒险些撞在他的后背上。

    颜风甩了甩手中拂尘,望着被廊檐遮挡了一半的天空,长吁一口气,“他不会。”

    沈玉舒仰头看了看颜风面不改色的表情,又将头低了下来,“哦”了一声。

    沈玉舒低着头一言不发,颜风却有些吃不准如今这位小徒弟心里在想什么,便只能没话找话道:“顾二公子有腿疾,且中过毒,为师之前已替他去了毒,但是体内毒素依然还有残留,所以需日日服药才能压制毒性反噬。他腿疾源自髌骨被毁,日后都无法直立行走,所以为了不让他双腿经脉萎缩须得每日敷药施针。为师已拟好了药方,就放在药庐中,届时你按照方子抓药。按照为师写的穴位替他施针即可。记住,切不可像之前那般自作主张……”

    沈玉舒听着颜风的话,心思却已飘到九霄云外。如今她的注意力是越来越无法集中,脑袋里每日嗡嗡的蜂鸣声近乎让她日日都无法安睡一个时辰,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如今这副身躯才十四岁,可她的心却像是被蹂躏到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听风苑里,颜风带着沈玉舒来到门外,荣楠早已恭候多时,领着他们进了屋。

    屋中,浓郁的草药味儿遮盖了所有香薰的气味,沈玉舒不由微微蹙眉胃里一阵翻腾。颜风却已自顾自的入了右侧隔间,“老夫见过二公子。”

    里间有一低沉且极具磁性的声音传来,“颜先生来了。”

    颜风笑笑,“老夫此次来,带来一位药童,之后她会负责公子所有的敷药熬药施针等事宜,舒儿来给二公子行礼。”

    颜风伸手望旁边一捞,却捞了个空,转而才发现沈玉舒依然立在门边。

    他忙又上前将她拉到了隔间中,小声叮嘱,“舒儿,行礼!”

    沈玉舒哪里知道这古代人行礼是怎么行的,她只在一些电视剧里看到过,幼时回老家过年倒是见过小辈给晚辈磕头祝节,脑子一热心想奴才是给主子磕头的,于是扑通一声跪下用力磕了个头,直磕的她脑袋嗡嗡响,“奴才给二公子请安,二公子吉祥!”

    还未等对方发话,沈玉舒又自顾自的站了起来退到了颜风身后,直让颜风目光震惊,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万里山河图的屏风遮住了里面人的真实面容,却听他忽而一笑,说出了让沈玉舒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句话,“颜先生,你这个徒弟怕是脑子不太好使。”

    沈玉舒脑袋里的嗡嗡声更大,脑子不好使,她怎么会脑子不好使,她这辈子能向他人吹嘘的就只剩下这个受过高等教育洗礼的脑子!

    “荣楠,把屏风撤了。”

    荣楠依言撤去屏风,而一旁颜风却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弥补顾曦延对沈玉舒的看法,此刻他也只能撇撇嘴,默默的立在当下做个木头。

    沈玉舒此刻倒是忘了低头,只见雕花木床上一位男子着一身玄色无花纹长袍,腰间并未季腰带松垮的吹落在床沿上,头发也只用一根青玉簪在后脑上挽了一个松散的发髻,看着慵懒无比。

    清俊的脸上透露着些许疲惫和苍白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坐在床沿边用一种沉静如月般的目光望向她,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

    沈玉舒看着他的面容,只觉的无比熟识,她在纷乱的记忆里搜寻了许久,忽然回过神来。

    他!眼前的顾家二公子顾曦延,不就是当日跳楼砸在她身上的男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命,前一世他自杀却误杀了她,这一次她竟然还要伺候他,天底下哪来这样的道理!

    顾曦延根本不知道此刻沈玉舒心里对他的暗骂,他轻咳一声,淡淡道:“既是如此,就让她来吧。人我过目了,你们没有其他事就退下吧。”

    颜风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的沈玉舒冲她使了个眼色,沈玉舒觉得纳闷却还是退了出去,在门廊下等着自己师父。

    听风苑里有一株巨大的梨树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树龄,春日里浅白色的花朵争相开放,她不由抬眸望着一树繁华。原来心里放空是这种感觉,不用再想自己研究的论文结构,不用去担忧相亲对象对自己的成见,不用隔三差五就去心理医生那里报到自己的情绪变化。

    原来日子可以这般宁静美好,她可以静静的站在无人烟处,欣赏一株梨花的灿烂,亦可哀叹落花后的悲凉。只是,不过一瞬间的安宁,曾经沈玉舒的记忆便又接踵而至。她不禁蹙眉抬手抱住了头,那些记忆血腥又恐怖,她不愿多想,却总是在午夜梦回折磨着她,梦中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更是让她浑身不适。

    就在她痛苦间,颜风已出了门,轻拍她的肩头唤道:“舒儿,你怎么了?”

    沈玉舒猛然回神,大喘着气转身望着目光关切的颜风,该怎么说,该怎么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位师父又能为她做多少?

    她微微摇了摇头,“可能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儿有些困。”

    颜风见她不愿多说,叹息一声,领着她出了苑门,边走边道:“自你从树上掉下来后,我听玉华说你就不怎么说话了。平日里本来话就少,如今更是不说,为师只怕你郁结在胸恐有大患。”

    沈玉舒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没事。”

    颜风无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你既不愿多说,为师也不逼你。我先回丞相那里了,你自行回药庐吧。”

    沈玉舒茫然的点了点头,正抬脚准备离去,颜风却忽然唤她,“舒儿。”

    沈玉舒回头,颜风淡淡一笑,“你是平民不是丞相府的奴才,按照大安礼节给二公子行礼服身即可不必叩首。”

    沈玉舒目光一滞,眼珠子转了转,这不是丢大人了吗?她怎么知道安国礼节和普通历史书立的不一样,平民,奴才,她怎么都无法带入自己去想这一件事。

    只是她看了看颜风探究的目光,只能点了点头掩饰了自己的心虚,转身自顾自的向药庐行去。

    颜风看着沈玉舒颓丧的背影,心中无奈,不由小声自言自语,“舒儿,但愿为师的决定是正确的。”

    自那日后,沈玉舒成了顾曦延的贴身药童,而她也才知道颜风不只是丞相幕僚门客这么简单。颜风懂得岐黄之术又精于堪舆,更懂修仙炼药,两年前被丞相顾德所赏识,跟着顾德出入各种宴席给自己赚名声。而她只能依着颜风的吩咐,边学施针,边照料顾曦延。

    上一世她从未做过饭,这一世她得学,上一世所有的家务都是父母包办,这一世无人相帮她还得学。

    她突然便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比读书容易,尤其是照顾顾曦延。这件事几乎是她这辈子领略过的最痛苦难熬的事情。

    顾曦延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而且及其挑剔,总是能在她的“照顾”中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决绝一切治疗和药物干预。

    他嫌弃她脑子笨,嫌弃她沉闷不说话,嫌弃她熬药把不准火候,更嫌弃她每次施针总要拿一本书在他腿上比划半天。

    就算是如此,顾曦延的身体却还是有了“好转”的迹象。

    正当沈玉舒窃喜,按照这个进度,离她申请离开听风苑的日子不远时。这位二公子“好转”的腿疾,以及中毒的并发症在病情稳定的一个月后开始恶化,且伴有持续性咳嗽。

    短短几日整个人虚弱的连出恭都需要下人在一旁扶着,因此沈玉舒离开这座院子的希望又一次落空。

    不到一个月,沈玉舒原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身心早已是疲惫到了极致,总想着能有个什么法子快些离开那座充斥着药味儿的院落。

    她不明白颜风为何要让自己悉心照料一个似乎命不久矣的药罐子,况且这个药罐子在京都的风评极差。

    可她更不愿意见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毕竟如果算上这一次,他这副面容就要在她眼前死第二次。别说顾曦延是不是受得了,以她目前的心理状况她是绝对受不了这个打击。因此,她也只能拼尽全力去照顾他,让他能尽快的好起来。

    有那么一刻,沈玉舒都觉得自己的命似乎和顾曦延的栓在了一起。

    这一日晌午,沈玉舒按照颜风教授的穴位不断施针控制住顾曦延腿部疼痛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药庐,想着稍事休息将清晨慢火熬的药端去给顾曦延,这次说什么都得逼着他喝药。

    怎料刚一踏进药庐,一股浓烟毫无预兆的扑面而来,沈玉舒咳嗽了几下,心中讶异好大烟!

    她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扇了扇眼前的浓烟,向屋里望去,隐约看见许久未见的颜风正在和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说话,那孩子的个头刚及颜风的胸口。

    她叹了口气,能来药庐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且颜风还没有出手阻拦的,应该就是荣楠口中那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丞相家三公子顾曦明。

    怪不得颜风今日会亲自来药房,定是这个成天只知道惹祸的顾曦明做了什么让颜风也头痛不已的事情。

    这浓烟的始作俑者定是这顾曦明。

    沈玉舒这般想着,目光不由落在他们身后的药罐上,果然顾曦明不但打翻了沈玉舒大清早文火慢熬的药,连熬药的火炉也一并打翻,引的旁边晒好刚收起来的药材也跟着着了火。

    而沈玉舒如今见到的便是火刚被扑灭后的场景,一些草药中还冒着小股火星,在药房里打杂的丫头小惠正在奋力将这些火星小心的逐个扑灭。

    沈玉舒无奈的耷拉了脸,径自去和小惠一起灭火。

    颜风见她如此正准备开口,顾曦明却抢着开了腔,带着嘲讽的语气对着颜风说道:“颜先生,这就是你交出来的好徒弟,见了本公子连句问安的话都没有?”

    颜风摸着自己的山羊胡赔笑,“舒儿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望三公子见谅别和她计较。还是快些去丞相那里吧,方才已差人催过了。”

    沈玉舒看着自己师父和顾曦明说话的样子,心里的火直往上冒,她平日里确实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那是别人没欺负到她头上来,如今听顾曦明调侃,她偏偏扭着来,你越这样说,我便越是一句话不说。

    颜风见沈玉舒如此,不由瞪了她一眼,复又拱手对着顾曦明道:“三公子见谅,还请快些去丞相那里吧,好让舒儿为二公子备药。”

    顾曦明冷哼,傲慢的看了沈玉舒一眼,煞有种你师父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架势,之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药房。

    沈玉舒微眯着眼气愤的盯着这个对方的背影,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可这只能是她的想象,要是真做了他们不单单要卷铺盖走人,封建制度下的等级律法就能要了他们几个人的命。所以她只能愤恨的看着顾曦明的背影,在心里咒骂他几句解气。

    “还嫌麻烦不够多?”颜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沈玉舒只能收起愤恨的目光转身回看。

    颜风今日身着一身灰色的道袍,上面肘部还带着一块新缝的补丁,那是冯玉华的杰作,但颜风如今在丞相府里地位崇高,这件带补丁的衣服也只有私下里是才会穿。颜风脸上挂着一丝疲惫想是这些日子跟着丞相东奔西跑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沈玉舒看着颜风这副模样,心中突然就有了一丝心疼,她知错的看着一地被火烧焦的杂物和药材,心中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早上的心力又白费了,还好做了备份要不真的要让那个顾曦明害死!

    颜风见她低头不语,反而笑着拍了拍沈玉舒的肩,“他本想亲自端药给二公子,却没想药罐子太烫,一时没留意才出了这样的意外地,你还是快去煎药吧,为师换身衣服去见丞相了。”

    颜风说罢,微笑着转身离去。

    沈玉舒不由转身看着瘦弱的小惠,长叹一声,拖沓着步子重新端了炉子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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