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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树梨花开 1

    沈玉舒看着古朴的门梁感慨,这一个多月来她每日精心煎药,可是听风苑里的人什么时候听话的好好吃过一次药呢。不是嫌弃药太苦,就是说药太烫,要么就是必杀技用那种摄人心魄的目光盯着她,但就是不肯碰药碗一下。

    沈玉舒不明白一个病在床上的人怎么可以任性到这个地步,可是她又答应了颜风要照顾好他,因此每次都是硬着头皮进去,垂头丧气出来。

    沈玉舒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出脑袋,心想算了,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给颜风惹麻烦。于是她长呼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做足了思想建设,在脸上堆上违心的笑容后,一手端着药,一手推门。

    迎面飘来一阵淡淡的鹅梨香,让人顿觉清爽。难得今日顾曦延的屋子内并没有浓重的药味儿。看来昨夜她走后,荣楠特意用熏香将药气散了不少。

    因是春季,千树万树的梨花桃花开满了整个丞相府,煞是好看。顾曦延好梨花,梨花初开之时便着人折了许多放在屋里供他赏玩。

    虽也是春季的花,可在沈玉舒心中却不及桃花显得那样温暖人心春意盎然。她正想着,突然一个慵懒的又带着丝憔悴的厚重之声传进她的耳中,“把药端进来吧。”

    听见有人说话,沈玉舒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拔了出来,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狗腿的将药端了进去。

    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份跟个狗腿子也没什么区别,她很没出息的想着。

    顾曦延的声音已经听了一个多月,可是现在每当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还是让她从心底发憷,后心发凉,那真是比夏日里的冰块还有效。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说的那句,“颜先生,你这个徒弟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吧。”

    那个时候起,她对他就没有好印象,更遑论上一世她的离世完全拜他所赐。顾曦延在她眼里完全就是一个剥削者,资本家。

    因着那次见面,沈玉舒暗下决心,也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想要努力去做成一件事。不论怎么说曾经的沈玉舒也是如今赫赫有名天机道人的关门弟子,凭着记忆里那些残存的医药知识怎会照顾不了他区区一个腿疾,不出三个月绝对让他活奔乱跳的站在大家面前,那样方显她师门威严,医者本色。到那时也算是给这个顾曦延好好上一课,别如此戳人心窝说话。

    沈玉舒想通后的第二日,便信心满满的检查了顾曦延的腿疾。只是她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自信,却被现实打的体无完肤,那时她才明白,再好的药,再有用的针法,遇到一个跟你对着干的病人,什么都是无效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心理大夫见到她的时候,都很无奈。原来在他们眼里,她也是那个跟他们对着干的病人。

    沈玉舒不知试了多少回,想尽一切办法使出浑身解数劝他吃药,可结果只是,每次都是她灰溜溜的从他屋后的花园里将辛辛苦苦熬的药浇了花儿,或是偷偷倒进院里的碧波池喂那些金灿灿的鲤鱼。

    施针之事就更不用提,她按照颜风制定好方案为他施针的第一晚,拿出银针之时,他半卧在床上歪着头用他迷惑的眼神望着她道:“你可记清楚穴位了,别一针扎下去本来见好的伤又恢复到以前或是不如从前,你倒是先告诉我你要扎的是腿上哪一个穴位,好让本公子有个准备,否则一针被你扎死了可如何是好。”

    沈玉舒拿着针在他满目疮痍的膝关节上摸着穴位并自信的指给他看道:“二公子莫怕,按照我师父的施针指南上写的便是曲泉穴,不会错的。”之后还不忘投给他一个确信的笑容。

    他不紧不慢的看了看沈玉舒的手势,用迷茫的目光望着她瞬间让她的心率乱了一个节拍,“哦,你确定?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要扎的地方是阴谷而不是曲泉,你到底确不确定?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

    沈玉舒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像是一汪天边被遗漏的黑夜,心跳的越来越快,自己不禁也开始怀疑起来,到底要扎的是曲泉还是阴谷。为什么她连这么简单的事情,此时此刻竟也起了怀疑。尽信书,书本里的知识难道会有错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他泰然的钻进被窝,“本公子要睡觉了,等想好了穴位再来。”

    就这样沈玉舒颓废的出了院门,望着天上一轮圆月,仰天长叹,更是深深的觉得自己的读书能力在这个世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分明她才是拥有现代科学知识,站在古人智慧肩膀上眺望宇宙的人啊!

    从那以后,沈玉舒知道了顾曦延的厉害,便不敢在随意与他的目光对接,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沦陷在他的深邃幽暗的目光中不能自拔。那时的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命运冲击。

    想到这里沈玉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有些东西真的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

    她小心的将药端进内室中,内室与外室是用双层的月胧纱帘隔起来,隐约间能望见纱帘的后面坐着的单薄身影,她单手撩起纱帘时那个玄色的身影便立时出现在了眼前。

    顾曦延正神色如常,坐在床前看着一本曲谱,手中还不时的敲打着床沿,发出有规律的响声,要不是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青,根本看不出他还是一个昨夜咳血的病患。

    沈玉舒就算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顾曦延绝对称得上是男子中长得好看的,而且如今已二十三岁的他还未成婚,这在古代社会下的京都城里是极少数的存在,大部分男子都会在十五六岁定亲后的一到两年里成婚。而在战乱年月里,这种早婚的婚姻制度甚至会将成婚的年纪提前到十二三岁。

    想想现代社会十二三岁的孩子还在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海洋中畅洋,体会着青涩的少年时期带来的各种三观的建立,再看看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下人们的生活也被烙上了等级的烙印,底层贱民几乎沦为上层当权者的玩物时,沈玉舒心里就是一阵恶寒。

    如今再看顾曦延,想到他没有议亲的原因,沈玉舒更是浑身一颤。

    沈玉舒将药放在桌上,小声恭敬道:“二公子,药煎好了。”

    书后之人慢慢将书放在一旁,手下的节拍也停了下来。她心想,完了,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动作,每次都这样,用那种让人摸不透的眼神望着自己,看久了就会觉得不管他说什么都是真的。

    望着他,沈玉舒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在不停乱打着鼓点,一声比一声大,而且还是七八个鼓在一起敲击胸口,凌乱的心跳声让她感觉要是在这样下去心非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不可。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再被他的眼神迷惑!沈玉舒你要保持清醒,绝不能怂,他只是一个封资修,是被劳动人民唾弃的剥削阶级!

    可惜,这一场无声的对峙中,沈玉舒很快便败下阵来,开始慢慢的向外室挪了挪步子,一边挪一边斜眼瞟了一下门外阳光灿烂的景色,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道:“公子,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这药您要是不喝的话,就像往常一样处理吧。我,我还有事,告辞!”说完掀起纱帘拔腿就跑,还好,她庆幸这个剥削阶级腿上有伤追不上自己,还好还好。

    沈玉舒正自我宽慰,身后的人却突然发声,“谁准你走的?”

    老天,您就不能多怜悯一下我吗?沈玉舒心中那开始埋怨起苍天无眼,她已经快跑到门口了,听到那个慎人的声音突然感觉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挪不动步子,她明明离光明只有几步之遥。

    沈玉舒站在原地不敢回头,是的,从第一天来这里照顾他时看过他的眼神听过他的声音后就很怕他,他的一双眼睛摄人心魄,语气和行为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整个人都待在冰窖里一样。

    沈玉舒上一世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现真是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才是最好。

    她很怕他,怕到每次跟他说话都舌根打颤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语,怕到一听到他的声音自己自觉就变成了一只蚊子,只懂得夹着声音说话。

    她犹记得来丞相府不到五日丞相便派人来药房帮忙,那人便是小惠,当日小惠一边收拾药材,一边惋惜,“可惜二公子了,好好一个人髌骨就被人给剜了,病治好又有什么用,以后还是走不了路啊,一辈子都得瘫在床上让人伺候了。”

    她当时听着心中一惊,最初给顾曦延检查病情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髌骨有任何问题,除了严重的腿部刀伤以外,骨骼完整并无任何床上,并不影响正常的走路。如今下不了床,也是因为腿上的刀伤伤及了腿部的经脉,导致一时经脉不畅无法直立行走,但只要连续施针按摩,假以时日甚至不出半年就可恢复。

    听完小惠的话沈玉舒敏感的察觉出这里面的隐秘,看了一眼满脸天真的小惠识趣的选择了沉默,当权者的秘密不是她这种路人甲可以窥探的。但这个问题却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终是在入夜后忍不住跑去问了颜风。

    颜风闻言只是静静的看着沈玉舒,良久,道:“这件事你既然没有跟小惠说破,就不要再声张,把它咽进肚子里去。”

    沈玉舒看着颜风的目光疑惑,却又不知该不该再继续问。

    颜风看着她如此,想了一番措辞,道:“公子的腿伤,是刑罚更是惩戒。之前丞相是不让治的,若不是前些日子西柔突然来犯,公子给陛下呈奏了一份边关防御的折子,只怕我们也不敢给他医治。”

    沈玉舒了然,“师父的意思是……”

    颜风带着暗含深意的目光盯着沈玉舒道:“治伤是陛下的恩赐,但我们也要把握这个度,至于如何把握,舒儿,你该明白这其中意思。”

    颜风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袖口衣襟,“丞相府里并不缺可以养着二公子一辈子的银两,也不差那些药钱。不论二公子好与不好,丞相作为父亲都不会抛下这个脑子比腿好用的儿子。”

    沈玉舒知道颜风是因此事来的丞相府,诊脉后给丞相的说辞是顾曦延不单是伤了腿,内脏也有损伤,今后也无法再动武,只能这般将养着。

    顾德听了后只说了一句话:“这个儿子就交给你,治得好就治,治不好也不会怪你们。”可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顾曦延变成这样,颜风却只字不提。

    沈玉舒想起这些旧事,自我分析,一个人的性格与原生家庭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生活在家庭关系和睦的环境里,顾曦延不可能有这样沉默寡言的个性,可能就是因为这座丞相府里诡异的家庭氛围,顾曦延的性格才会变的如此让人难以捉摸甚至乖张,所以顾曦延缠绵病榻顾德才会不闻不问。

    所以似乎整座丞相对于顾曦延的事情都讳莫如深,没有人敢私下里过分议论,也没有人愿意去听风苑里伺候他。

    也是那次之后,沈玉舒再没有听过颜风说顾德过问顾曦延伤情的话语,更没有见顾德派人来问询过顾曦延的病情。

    而她更是有着一大堆疑问,没有解答。再问颜风,他却只教训自己问得太多活不长,不如安心照顾顾曦延。

    沈玉舒立在门前紧咬着下唇不敢回头,恍然想起第一次单独见到顾曦延时,他泰然的坐在床边。

    初春的房中还架着炭盆,可他只着不厚的青色长衫半卧在床边看着书。

    那时的他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时,缓缓放下书,静静地盯着她许久,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之后沈玉舒便开始逐渐的躲避他投过来的目光,尽可能的不跟他有眼神接触。

    只是,就目前来看,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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