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好久不见

    记忆中,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像是涓涓细流,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很远了。

    犹如在雪地漫步。

    重复的景色,重复的记忆。

    神经在雪白一片中被寒冷麻木,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

    飞雪如永不停歇的琴音,覆盖在一无所有的大地上,而我只是前行,前行,不断地漂泊,不断地流浪。

    而当神经感到疲惫,不由得伫立在原地歇息时,回过头望去,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了。

    脚印被大雪淹没。

    而我只能前进。

    什么都看不见。

    上半年是怎么度过的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在考虑家具换新,或许奔波于工作,又或许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只是荒废时间,这一周我也同样没有感觉地度过了。

    与魔女的初遇仿佛就在昨晚,但其实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了,自从第二夜的袭击,以及第三日与魔法使的相遇后,世界已经无声无息地运转了十来天。

    两周后的当下,魔女仍然住在家里四楼,并不常下来,但每天总归还是有闲聊的机会。

    根据妮穆艾偶然透露的只言片语,我得知她并非生来就是魔女,而是在经历一系列转折后才变成如今这样,至于具体遭遇了什么,她没有细讲。

    我也仍在平常地上班,潜伏在暗处的专家,对魔女展开的猎杀,这一切都没有影响我在小镇上的日常,生活就这样在平淡中日复一日。

    不过今天有点特殊。

    “......简而言之,今天我妹妹要过来。”

    餐桌前,我再三考虑,做足了心理准备后,虽然还是有点难以启齿,但毕竟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所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妮穆艾这件事。

    今天是九月一号,距离立秋已经过了二十来天,夏日的余热也已彻底消退,气候正在转凉。

    为此我在内衣与外面的大衣之间加了层卫衣以求保暖,而眼前的魔女,其装束并不随时间而改变,仍是那套斗篷似的黑袍,衣角镶着花边。

    “你还有个妹妹?”她看上去有点惊讶,但也只有一点,“为什么今天过来,能说说吗。”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却用着不容反驳的语气。

    不过我也正准备解释这件事,所以就顺着话题继续说明了

    “今天是九月一号,她所在的初中开学的日子,你知道的,总有一些初中生因为家离学校太远而选择住读,我妹就是这之中的一员,”我摊开双手,摆出无奈的模样,“其实这里离她所就读的中学不算太远,只是我没车送不了她上学,虽然也可以坐校车,但老妈说太费钱了。”

    “而且就二老和我妹的态度来看,他们不想我妹住过来,我妹她也不愿意......”

    “可以理解,”妮穆艾轻笑了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你这里太乱了,和其他成年男人在外租的出租房没什么两样,说明你连自己都很难照顾得好,令尊和令堂自然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而对年轻活泼的女孩子来说,与其和你这种无趣的社畜一同起居,她更愿意和同年龄的学生们处在一块——我猜得对么?”

    “喂喂,我好歹是她哥啊,而且也能独立生存了,不至于这么损我吧......”有些难堪地移开视线,我嘟囔了几句,“嘛,就结果而论,是这样没错。”

    “然后她现在不想住校了,或许是反悔了,又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继续这种模式,所以就只能找上你,在这里安居。对么?”

    时隔两周,妮穆艾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闲聊起来语气也缓和不少。

    我点点头。

    “就像你猜的那样,我妹暑假回乡下两个月,每天都在跟爸妈吵着开学要来街上住,再也不要回宿舍去。”

    我回想起昨晚老爸在微信里下达的命令,以及老爸反复叮嘱的‘出了什么事要你好看’,长叹了口气。

    “然后昨晚我爸就让我今天晚上去接老妹过来。”

    “那么,也就是说?”

    “嗯,我下班回家后,等几个小时就要再骑车去初中那边。”

    这才是我想说的关键。

    “哦。”妮穆艾的反应很平淡。

    现在我哪怕回家稍晚一点,或者去哪里买点什么,她都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大的反应了,或许是觉得危险已经远去,又或许是想通了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斜着瞄了眼时针,妮穆艾又开口询问。

    “嗯,接下来这个问题单纯基于我的好奇,如果不想回答也罢,我不会追问——是关于你的家庭情况。”

    这是妮穆艾第一次对这种事表露出好奇。

    家庭情况?她想知道什么?

    “什么问题?”

    “你的父母,对你和你妹的态度分别如何?”

    我出生在这座平静的小镇里,虽然家庭并不算富裕,但也并不悲观,相比起绝大多数外地的打工仔或公司的社畜,我的父母活得还算不错,主要是因为有从爷爷那一辈传承下来的家产——一座历经数十年岁月的老加工厂。

    所有的生活来源基本都倚靠这家老加工厂,因为双亲的学历并不高,拿着本科辍学的学历不管去哪家公司都很难通过面试,与其在外受苦不如继承家产,就这样,我爸接过了加工厂,开始了广销薄利的经商生涯。

    也正因为如此,我中学时代那会,双亲总是叮嘱我一定要拿个好学历,远走高飞过自己的生活,我也曾如此期望,结果一切都毁在我的一时冲动上,十来年的投资和心血随着一张退学申请化为乌有,如今的生活可说是一种幸运,但也可说是一种惩罚。

    毫无疑问,双亲曾是期待过我的,主要是初中时代,那时我将学历视为一切,起早贪黑地追逐着那张名为学历的纸,亲戚们也都对我赋予期待,不过却总是拿我的表哥们说事,因为他们都考入了闻名全国的重点大学,而我尽管很努力,距离那种高度却始终都欠缺点什么。

    渐渐的,我跑累了,在歇息的途中也有了自己的追求和梦想,并尝试向那个方向进发,然后失败了,败得一塌涂地,毁掉了自己的生活和梦想,曾以为不甘平凡是很浪漫的一件事的自己,最后也还是选择了接受了生活,我接受了这种不上不下,无可挑剔和抱怨,但也无法令人满意的生活。

    双亲是如何看待我的呢?一个看似理智实则很容易冲动的忘恩负义的混小子?还是始终都没长大让人放心不下的孩童?抑或是满脑子只有幼稚的思考从不瞻前顾后的差生?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只有,他们不再对我报以期待,而将这种期待转移到了我妹身上。

    与头脑愚钝的本人不同,我妹从小就很老成,也天资聪慧,父母对她的要求从来都是年级前十,但凡退步都会以冷暴力对她,在这种环境下,她的性格也变得极其刁钻,为了成功会不断苛刻自己,难以想象这是初中生会有的精神状态。

    我无意批评这种态度,每个人都有追求自身目标的自由,无论这个目标源于自身还是他人,但我妹却貌似极其厌恶只想着混日子的本人,那种厌恶或许还胜过妮穆艾对魔法使村的嫌恶,所以我很难理解她不惜来街上与我同居也要摆脱住读的束缚。

    “不过真是感慨啊......明明我读高三那会还是那么可爱的小姑娘。”

    现在却对谁都一副敌视的样子,不允许有别人超越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扭曲成了这样呢?

    我扶着车头,停靠在初中大门旁的大理石石柱边上,望着前方人满为患的家长们,想着无聊的事情。

    下班回家后,和妮穆艾共进完晚餐,我就坐在餐椅上掏出手机玩了会,接着看了眼时钟,便急匆匆地下楼骑上脚踏车赶往中学的方向,因为我看到时针正指向九点。

    但中途骑着骑着就感觉不对劲,拿出手机再看了眼时间,原来才七点多,距离初二八点半下晚自习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二楼餐厅的钟大概是坏了。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对自己的慌乱哭笑不得。

    不过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也很难堪,搞不好会被妮穆艾嘲笑,哪怕口头上不表现出来,也大概会被在心里嘲笑。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只好在附近驻留,顺便买了根热狗,一边咀嚼着一边等待时间流逝。

    如今已是八点二十五,学生的家长们也都纷涌而至,或许是因为这是开学第一天,家长的数量远超出我的想象,稍走远一点回来就没有位置了。

    实在是夸张的人数啊。我不由得想到,这种规模的架势在我学生时代那会也是闻所未闻,是生育政策起作用了吗?无论如何,这一届学生的竞争想必也会闻所未闻的激烈吧。

    时间来到八点二十九,距离初二放学仅剩一分钟不到,我关上手机,没有再多瞎想,在路边锁好脚踏车就往人群里挤进。

    “让一下,谢谢。”

    “不好意思啊,借过一下。”

    “女士抱歉,让我过去一下。”

    ......

    好不容易挤到稍靠前一点的位置,我透过拉伸门的缝隙,观望着老妹所在的教学楼。

    这也是我当年所就读的初中,和高中用着同样的前缀“藤武”,全名“甫香市藤武初级中学”,二年级在哪栋楼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一分钟后,拉伸门打开,度过了煎熬的开学第一天的初中生们飞奔着朝大门涌来。

    我那时好歹还排队了。吐槽着眼前的混乱,我努力想在人群中辨认出那道熟悉的娇小身影,视线不断在那些初中生中寻找着。

    五分钟过去了,有将近一半的学生出了校门,家长仍是人潮涌动,现场一度混乱,还有一些教师和交警出面管治秩序,我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十分钟过去了,此时身后的街道上已排起了长龙,小轿车和摩托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真是有够夸张的,大部分学生都已和家长碰面,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人还在后面慢悠悠地走来,那些人当中有她吗?我努力搜寻着,但没有结果。

    十五分钟过去了,堵车的状况似乎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周围的人群也逐渐从拥挤变得稀疏,周边的小吃店还能看到有不少学生家长在驻留,但校门口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我仍在等待。

    第二十分钟,我已经近乎要放弃了,校内的地面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学生,只有路灯和望不到头的黑暗,远处的操场上似乎有身影在移动,但并不朝着这边,那是她吗?

    我想进去确认,但据保安说,校外人没有得到校内教师的同意不给放行,而我又没有我妹班主任的电话,于是只能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等待着。

    又过了几分钟,我都想打电话确认我妹现在在哪了,或许我和她走散了?或许她跑到哪里玩去了?或许......我想不出为什么,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是我爸的。

    “陆平,你在学校门口吗?”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在,怎么了?”

    “赶紧去教学楼三楼的办公室,你妹在那边等你。”

    然后就挂断了。

    没有说更多的,像是安排任务一样。

    不对,这就是下达任务吧。我对这敷衍的态度有些无语,连发生了什么都不讲么,微信里还有一条“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听老师说”的消息。

    现在是晚上九点,也就是说老爸八成已经回到乡下新家,躺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看着欧美大片,把妹妹的烂摊子一股脑推给我。

    我叹了口气。

    对门卫说明入校理由后,那个靠在门卫室的木椅上玩抖音的老大爷不情愿地打了通电话,然后打开拉伸门,叫我赶紧进去。

    校内的一切都和初中那会一模一样,时过七年,我再一次踏入这间校园,尽管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但看着和七年前别无差别的景象,我还是有些唏嘘。

    听从印象踏上阶梯,我又再一次站在久违的教师办公室前,回想着中学时代有多少个中午是在这里度过的,便忍不住感慨造化弄人。

    推开大门,第一眼没有看见眼熟的教师,最显眼的自然是双手插兜,偏着头,靠在墙上,一脸凶恶模样的我的亲妹妹——陆露,哪怕我走进办公室也没有看我一眼,反倒是旁边投来了几道好奇的目光,然后又露出饶有兴趣的笑意,简直像在说“好戏开场了”一样。

    “怎么了?”因为不认识其他人,我只好先向老妹搭话。

    但她仍没有搭理我,倔强地偏着头,仿佛谁也不想看见。

    表情凶狠,眼中却并无仇恨,仅有混乱到不知所措的情感,尽管如此却仍然保持凶狠的模样,宛若搭建防线保护自己。

    这种模样——我并不陌生。

    应说是深有体会。

    啊,果然是这种事情。我脑子里只剩下一句后悔,看来接下来将是很麻烦的展开。

    当然后悔也无济于事,实际上也不是我想来才来的,来接陆露说到底不过是父母的强求,我的意志并不参与其中。

    “您是......陆同学的哥哥,对吧?”

    旁边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教师站起来,朝我走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心中不妙的预感在加强。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切入正题,没打算多浪费一点时间。

    教师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今天班上稍微出了一点事......”他偏过头看了眼陆露,语气加重道,“陆同学打伤了另两位男同学,我本想找陆同学的双亲来讨论下这件事,不过既然他们在忙,就只能找您来谈谈了。”

    不,其实他俩一点都不忙,估计老夫老妻正靠在一块看电影。为了避免麻烦,我没有将这句话道出。

    接着陆露的班主任向我一五一十地道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简单来概述就是体育课上陆露和别人起了争执,还动手打伤了人。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因为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让对方家长也过来理论理论,这还真是谢天谢地,但也因为不算小事,所以留下了她准备和我一起好好教育一顿。

    但实际上只是他一个人演独角戏罢了,班主任在那里苦口婆心地给我灌输他的教育理念,并称这件事对陆露的前途和他的教育事业有着怎样的影响,以及为了更好的教育效果以及为了陆露的将来他想和我共讨怎样的教育方式等等等等。

    全他吗废话。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时不时出声附和一下,再看看陆露的状况,她正靠在窗边,一言不合地低垂着头,看表情不像是在认错,我只能祈祷她别出声让事情更复杂。

    “......陆先生您也是上过初中的人,想必您也经历过这些,或许没有,无论如何您也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对一个孩子的未来有多么严重,现在班上已经有很多同学在冷落她了,她又这么做,不是在损害自己和同班同学的关系吗?她还年轻,才十四岁,不懂这些也很正常——”

    我看见陆露咬了下嘴唇,表情的凶狠更添了一分,又像是在哭泣,声如蚊呐:

    “明明什么也不懂......”

    貌似是对那句“十四岁”起了反应。

    班主任没有听见,只是尽情大谈自己的想法。

    “......总之,我想说的只有这些,陆露接下来要和您同居对吧?”

    “啊,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就请您对令妹多加管教,毕竟——”

    毕竟出了这种事,我们也很头疼。

    他的表情间夹杂着不耐烦。

    像是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真实的情感流露,真实的话语,但陆露在那之后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曾在意,就像没听见一样。

    我敷衍着答应了几句,然后就拍拍陆露的肩膀,对班主任示意离开。

    陆露一言不发地跟着我,直到坐到脚踏车的后座上,才低声说了一句。

    “......我就是最讨厌你这点。”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我也没想好怎么回应,开始骑行后,我沉默了一会,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如是回答:

    “和我没关系吧,刚才听起来像是你做错了。”

    陆露“哼”地冷笑了一声,背后传来她愤愤不平的声音。

    “我做错了?我不过是对挑衅我的家伙施以惩罚,用肢体去告诉他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已,我有什么错?难道不是他们先挑起矛盾的错吗?”我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虽然没有后视镜,但我仿佛再次看见了那副凶恶的表情,“你只会附和别人,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什么都不管不问,一直都是这样——”

    恶心死了。她环抱着我的腰的动作加大了力度,好像要以此宣泄不满。

    “你动手了就是你的不对,这还用说吗?”用着过去别人教训我的话教训着陆露,我没有回头对上她的视线,“事实怎样我的确不关心,我又不是自愿要来管你的事的。”

    “那就赶我下车啊,我会跟妈妈说是我自己不想坐的。”她冷嘲热讽的声音再次传来。

    ......叛逆少女真麻烦。

    我自然不会赶她下车,至于原因?都骑了一半了不如直接骑到家?抑或是对她的遭遇有所感触,因为我自己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我不知道,心情被这档破事搅成乱麻,所以我只是沉默地骑行。

    “真是......恶心死我了,那个斯文败类,”她的动作又加大了一分力度,恶狠狠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你们都一样,什么都不关心,也根本不关心都发生了什么。”

    “谁对谁错,为什么会这样,只在乎能不能平稳解决,真是......你们全都是混账!”

    “不想理我就不要理啊,不想管就别管啊,干嘛要那么多事,教育,教育?这是教育吗?教育就是这样吗?”

    她抽噎着,话连不成一气。

    “......要是全都去死就好了。”

    “......”

    我没有接话,只是背着抽噎的她,骑行在回家的路上。

    再次路过那个拐角,我放慢了速度,头也不回地问。

    “热狗,要吗?”

    如果世界上存在一种最蠢的哄伤心的女孩子的办法,大概就是我当下的这句话了,不过我既不觉得愚蠢,也不把对方当成女孩子,只是觉得吃点热乎的食物对心情比较好。

    顺便还能带一份回去给妮穆艾,她吃过热狗吗?

    我停下车,回头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珠,娇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的她。

    陆露无声地点了下头。

    给陆露买了一包热狗,自己再揣着另一份放进前面的篮子里,我继续带着陆露在夜晚的街道边骑行。

    昏暗的夜幕下,源源不断的车流,街边的店铺,与稀疏的路灯照亮了这片街区,背后传来夹着呜咽声的咀嚼声,我转过几个拐角,来到距家不足百米的最后一条小街。

    “喂,哥。”

    陆露含糊不清地发声,接着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轻咳了两下。

    “你之前退学之前那会......是怎么想的。”

    “像我这么......愤怒吗?还是说......”

    那已经是将近三年前的事情了,老实说我并不愿意提及,某种意义上那是我的心理阴影,我或许将一辈子都活在此阴影之下,但看现状,或许接过话题才是比较好的选择。

    “愤怒么,或许有点。”

    “只是有点吗?”

    “大概,不过我当时大概什么都没想。”

    像个白痴一样。我自嘲着低语了一句,家的位置就在眼前。

    “怎么会像白痴一样呢?作为人感到愤怒,因为原则被践踏所以发火,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或许是被那两个字刺激到,陆露忍不住开口反驳,接着又忍不住提起自己的事情,“所以说......我没有错,我的做法是合理的,只是那个斯文败类像猪一样不听人讲话而已。”

    “不,是像白痴一样没错,不符合将来利益,仅凭冲动行事的做法蠢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许是被唤醒了惨痛的回忆?“而我冲动的结果——如你所见,就是我的当下。”

    “因为我不计后果地还手了,然后又因为我那愚蠢又自大的自尊心,就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被困在小镇动弹不得。陆露,看看我,这是对我的任性的惩罚。”

    “违规了就得接受惩罚,谁都逃不掉。”

    我又想起前阵子,那个神秘的魔法使,村对我说的话。

    ——哪怕掌控超凡之力,也并不等同可以随心所欲。

    ——无论是普通人,雇佣兵,杀手,魔法使,还是其他被预设好身份的人,我们都必须遵守规则,非遵守不可。

    因为违背规则,我丧失了进入体制的机会,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学历,因而只能这样活着。

    “激情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因为冲动而毁掉自己的前途,实在是太蠢了。”

    说这句话的同时,我感觉心如刀绞,这是为什么呢?有种压抑,沉闷,某种重物压在心头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人熟悉。

    到家了,我下了车,可陆露仍旧抱着那份热狗,坐在后座上,低垂着头。

    正当我想告诉她已经到了的时候,陆露开口了。

    声音微如蚊呐。

    “所以......我才讨厌你。”

    那对眼睛没有直视我,但不知为何,我感到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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