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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审判自己

    命运之神让他偶遇了年轻的妈妈,他的心从此以后难以平静。

    当他再一次从冰冷的院子走进厢房的时候,他不再害怕躺在地上的死人,他揭去了床上洁白的床单,他害怕他污垢的身体弄脏了床单,他爬上床,开始反省和思索自己。

    他是一个无知的人,但他不是一个坏蛋,他如此认为自己。他身上自有自己的自然之光,就像不幸也有属于自己的光芒一样,就像蜡烛在自燃中会散发出光芒一样,但他不是蜡烛,他甚至有点害怕光亮,他喜欢黑夜。

    他从来没有如此静静地想过自己,今夜,他愿意静下心来,为自己建立了法庭,他要审判自己。

    他承认他不是被冤枉的无辜者,他承认,他为了凑够给母亲看病的钱,他偷过别人,可就是因为偷来的这些钱,救了母亲也害死了母亲。当母亲知道他用偷盗来的钱财救活了她时,母亲感到绝望、伤心,母亲觉得她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村里人也故意疏远母亲,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小偷的母亲来往,孤独的母亲以上吊自杀,求得村里人能够接受她。

    有时候他会想是村里人逼死了母亲,他恨村里人,那些熟悉的面孔对他并不友好,在监狱的日子里,没有人来探监他,当别的犯人的家属来探监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渴望和羡慕,他渴望着能够有人来探视他,那怕只是隔着铁栏相互凝视片刻都行。没有人会来看他,真的没有人来看他,连他爱着的父亲也故意不来看他。

    人为什么要活着?以前他想过这个问题,觉得就是为了吃饭而活着,现在当他再一次想起这个问题时,他突然觉得,他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他是微不足道的,就像漫山遍野的野草一样。他紧紧地依附在社会的地表,想通过盗窃摆脱贫困,那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行动,也是一个充满惊险和刺激的行动。不管怎么样,他由此投入到卑劣中以摆脱贫困,那是一道邪恶的门,最终,他做错了,他以五年的青春岁月在赎罪,以后他还要为此而背着包袱前行。

    他承认错了。

    首先,如果她的母亲能够看得起病,他当初就不会走上盗窃这条路,在让母亲活下来和盗窃这两道选择题中间,他会毫不犹豫去选择盗窃。母亲给与了他生命,让他长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的怀抱里。

    为了母亲的病,他曾经跪在医院手术大夫的面前求过主治医生,也求过院长,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没有钱就得出院,下跪磕头也没有用,真的没有用。真的,他不说谎,没有钱真的就得出院,那怕病人急需要救治。

    为了母亲的病,他曾经求过那些穿着时髦开着豪车住在富人区的富人,他放下所有的尊严,低声下气述说着母亲的病情,他拿着病历,想博得富人的同情,可是那些富人就像驱赶苍蝇一样驱赶他,没有人愿意听他述说,更没有人愿意拿过他手中的病历去浏览。

    为了母亲的病,他曾经求过那些住在乡下的贫穷人,他放下所有的尊严,低声下气的去求他们,他们会说一些安慰的话,会从发旧的衣服兜兜里面拿出来一些毛毛钱施舍给他,他怀揣着那些满是汗水的毛钞,翻山越岭,精疲力尽,满满一个星期凑来的钱却不够母亲在医院一天开销的二十分之一。

    医院就是一个烧钱的地方,贫穷的人住不起。

    他为什么要走上盗窃之路?他仇视这个人间,富人麻木不仁,贫穷的人贫穷到了看不起病。

    他心里在想,美丽的人间是不是应该让每一个人都有享受医疗的权利,能够看得起病,不能因为贫穷而被医院所拒绝,不能因为交不起医疗费而失去生命。

    他心里在想,美丽的人间是不是应该充满友爱,富人不因为拥有巨额的财富而继续剪穷人的羊毛,当社会大部分的财富集中到富人身上的时候,富人能不能想法给这个社会给一点给贫穷的人给一点,而不是想着继续去剪穷人身上的羊毛或者变着法子把财富转移到国外。

    这些问题提出来后,他开始重新反省自己。

    在他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和人间对他造成的伤害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最后他下结论:他不应该去盗窃和他一样贫穷的留守老人,他的手如果伸向富人,那他就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

    贫富不均,让问题变得狂躁和荒唐,人可能因为贫富不均愤怒而犯错误。当贫穷的人有一天觉醒的时候,就会铤而走险。

    说起来悲凉,他在审判了造成他犯错误的人间后,又开始审判命运之神。

    他的心灵就像太阳升起,又像月亮落下,一边进来的是光明,另一边进来的是黑暗。

    他是一个邪恶的人吗?

    命运之神创造出人类的时候,人类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呢?心灵会不会在整个成长期重新塑造?会不会变得丑陋和无药可救、残缺不全,就像小草在头顶的岩石下压迫下不得不弯弯曲曲生长?善良能不能在生活的土壤中生长、拔节、出穗?邪恶能不能在阳光雨露下慢慢消失?

    这些问题严肃而晦涩,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可自从他遇见了年轻的妈妈后,他仿佛遇见了一位天使,他感到了自己的丑陋,他想逃离,不想让天使看见他衣衫不整的外表和丑陋的内心,可他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能够留在年轻的妈妈身边,能够目睹那纯和美丽的容颜,能够倾听那宛如溪水般的说话声。

    当年轻的妈妈从他的心底退去后,他重新走进了黑暗,他为黑暗而煎熬。他就像一个瞎子和梦中人一样,不停地在探索,只不过,他时不时会从自身和外部感到一张张愤怒的颤抖,一阵阵剧烈的短暂疼痛,他正走在命运可怕的悬崖边沿。

    迷茫让他变得没有了方向,他的心中时常有一种冲动的野兽,让他失去了人性,暴露出了兽性。那个钻在他身体里面的野兽就像一只野狼一样,他能够看见它尖锐的牙齿,疯狂的反扑。快逃命呀!当他看见那只狼要逃出来的时候,他的理智也被那只狼吃了,只剩下了与狼为伍的本能。

    母亲出院后,他之所以还要盗窃,就是因为他体内那只狼冲了出来吃了他的理智,当他被抓获的时候,警察消灭了那只狼,他感到了格外的惊慌失措和害怕。

    在监狱的那些日子,他的体内没有了那只狼,他沉默寡言,没有一丝的笑。他开始羡慕苍蝇和飞鸟,它们是那么的自由,能够看到蔚蓝的天空,能够沐浴温暖的阳光。那些日子,连平时从来都不在乎的蓝天白云,也成了他心中的渴望,他无数次在心中想象着外面的世界。

    在那些混沌的意识里面,他每次都能够清晰地想象出来乡下爱叫的蝉、在风中摇曳的狗尾草、在雨中落下的大虫、在河水中游泳的蛇,它们是那么的可爱,是那么的自由。

    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的想法,包括不接纳他的生活和充满现实的幻想,最后都为他创造出一种自我审判的情景。

    他开始思索,他的理智比以前更加成熟也更加混乱,他遇到的一切,他觉得诡异,他心里想,这只是一个梦,浮现在他眼前的那位年轻妈妈,是天使还是诱惑?他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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