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惨案

    即使是多年走南闯北的茅知春,也难以直视眼前的景象,尤其是这副惨象的主体是自己的义弟。

    使雷坊的右千户茅知秋仰面倒在地上,张开的嘴巴和睁得老大的双眼令人好奇他生前所见,而最恐怖的是,一根木制圆棒自他的上颌进入,贯穿了整个头部,并且卡住了下端的牙齿。凶手似乎是在对方张嘴的一瞬间,将圆棒从嘴里捅了进去,在场的人光是想想那种感觉就牙齿发酸。

    伴随着恶寒扩散开来的,还有愤怒,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握紧了拳头。木棒上端天灵盖自伸出的部分粗而平滑,没有法术的加持根本不可能刺穿坚硬的头盖贵,凶手仿佛故意在用这个工具和死法告诉他们:我要用你们羞辱妖怪的死法来羞辱你们。

    “三师叔,这群畜生太过分了!”有人忿忿的说,在场的二三十名道士纷纷附和,众人的愤怒像是加水的油锅一般炸开。下手的不可能是别人,正是今日实行绑架的劫匪的同伙。

    这股沸腾很快被茅知春的沉默吞掉了,左千户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风把他的袍子吹得上下翻飞,他本人却仿佛冻结一般纹丝未动。

    “老马。”

    “在。”马七向前一步,淡漠的表情让人怀疑他是否认识茅知秋。

    “处理一下,叫人把他送回去。”茅知春转身面对着一众弟子,脸黑的叫人看不清,慑于他的威望,大家不再开口,只是看着马七拔出背上的大剑,用大幅度而精细的动作将木棍多余的部分砍去。

    马七在沉默中合上茅知秋的嘴,将流出来的血与脑浆的混合液体擦拭干净,随后向队列中的两个年轻道士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将尸体抬走。

    “你们四师叔呢?”他的语气正常地令人发寒。

    “似乎是和人出去喝酒吃饭去了,还在路上。”一个伶俐的小伙子答道。

    “叫他快些过来,其余人警戒周围,凶手可能还没走。”

    众人无声地应下,除开之前的小伙子,都沉默而有序地以尸体为圆心展开阵型,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茅知春用只有马七能听清的音量骂了句脏话:“这群妖怪在此处肆意妄为,我们竟然连它们的行踪都找不到!”

    “我以为你会把叶松雪当作主谋。”马七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不会主动告诉我这里的事情。她有自己的想法,又不希望使雷卫司太过被动,我只能这样去解释。”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作为当下的门派指挥,他不能展现自己的软弱,只能把这些情绪憋着,只有在和马七独处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显露。

    “我们不该单独行动,这样只会更乱。”

    “或许吧,但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尝试过编排合作时的阵型吗?让道士在捏着符咒打头阵,枪手在后面掩护,那个时候使雷卫司刚建起来,我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彼此不顺眼,甚至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守好这里。”

    “然后他们觉得我们挡了枪线,我们怀疑他们借机报复,隔阂只是越来越深,那个开始是我们对彼此最友善的时候。”

    “好在并非没有收获。”茅知春看着马七腰间的手枪说道,用符咒为动力的枪,这是茅知秋捣鼓出来的新玩意,不过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道士都厌恶这种西式风格的武器,目前唯一使用的只有马七,“但我想说的是,我们每一次合作都只是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将这个过程演绎一遍罢了,不如干脆就把所谓的指挥权让给他们,我们有我们的方法,他们也是。”

    “不纠结指挥使的位置了?”

    茅知春觉得他有些明知故问:“让大哥头疼去吧,至少茅山派还是茅山派,对我而言就足够了,所以我们不会和他们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就当这是一场狩猎吧,谁先找到猎物谁就是赢家,好了,你有搜出什么线索吗?”

    “那木棒没什么特别的,但有别的东西。”马七拿出一个红色的大葫芦,看起来能装十两好酒。

    这个葫芦的形状茅知春再熟悉不过了,符咒虽然是向神祈求力量的道具,但真正的能量来源还是妖怪的血液,如果是符咒是道士的枪,那么这葫芦里的血就是枪里的子弹,更具体一点,就是子弹里的火药。只有妖怪血画的符咒才能使出法术,茅山派的道士每月都能领到一个葫芦的量来画符,如果用完则需要写报告申请。

    “满的?”

    马七拔开塞子,倒出一点鲜红的液体作为回应。

    “这……”茅知春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茅知秋身上会有一个满满的血葫芦,尤其是他为了研究符术,消耗量比同道快不少。

    “发葫芦的日子应该是下周才对。”马七说。

    “整个使雷卫司的武器装备都归他管,多一葫芦又何妨,大概是叶松雪拿给他的。”茅知春很快想明白了,“最奇怪的是,现场几乎没有任何法术痕迹,难道他就傻站在这让妖怪杀了他吗?”

    “像刺杀。”

    “遁于无形的法术?那他还得会一种加固物体的法术,这根木棒怎么看都不像能刺穿头盖骨,难道是符咒加法术……”

    “在这干猜没意义。”马七说。

    “嗯……”茅知春环顾四周,那些石柱的窗口就像巨人的眼睛一样,给人以被监视感,但他不想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不安就坨在这,至于去向,他已经有了答案。

    “你对准它没有?”卡尔问。

    “对准了。”莫迪说。

    “我怎么看着这么迷糊?”

    “我也是。”

    “见鬼的,这东西失效了?”卡尔困惑地看着叶松雪腕上的钢针,他其实不是很明白这东西的具体原理,只知道把这个插进妖怪的脉搏处,就能封住它们的法力,令这些家伙的用不出哪怕一丁点的法术,但此时的情况却和标准流程有些许的不同,她本来见到的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大波浪美女妖怪,把这针一插,这妖的五官都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他们甚至分不清额头在哪。

    即使是他这种对法术一窍不通的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视觉被干扰了,一想到这是插了钢针后的效果,卡尔很想违反上级抓活妖的命令直接毙了这只妖怪。

    “我的手是举起来的,能看见吗?”面前的女妖怪的声音比他和自己半个大陆外的家人用电话传过来的声音还要模糊。

    “能,但我建议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需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卡尔说道,同时在心里抱怨杰瑟•虞怎么还没回来。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长官,但我对你的影响就像口臭一样无法控制,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除了模糊我的面孔外它没有任何的危害性。”

    “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们就把你打成筛子。”卡尔恶狠狠地说,莫迪很配合地拉了一下拉机柄,这种声音往往能吓到那些不了解枪械的妖怪,从而达到威慑的效果,可惜的是现在他们看不清这女妖的表情,也就无从得知他的反应。

    “面朝墙站着,手举在我看见的地方。”卡尔说,叶松雪照做了。按正常流程,他们应该在支援达到之前粗略地了解情况,但卡尔一点也不想这么做,这女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比指甲挠玻璃还要难以忍受,他宁愿把这吃力不讨好的活留给后面的人,或者万年冤大头杰瑟•虞。

    他警戒地打量着这个房间,这群大明人简直是疯了,让一个妖怪给他们看家和提供施法用的妖怪血,他平日里对这个点子敬而远之,可真看见他们捅了篓子,再想想他们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便不免惨了点看热闹的心态在里头,这下他们都指挥使的面子可挂不住喽。

    这间破屋现在四面漏风,外面汽车的声音在屋内的二人听来再清楚不过,卡尔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杰瑟•虞和麦克,然而从不存在门扉的门口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大明人。

    “你认识杰瑟•虞吧?”这人满身酒气,走路一步一晃,像个迷路的醉鬼,“你们说英语还是什么语言?我就会英语,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用汉话交流了。”

    “英语。”卡尔呆呆地答道,竟然有学西大陆语言的大明人?

    “啊,那我运气不错,不过也是,一个巡逻队不应该出现两个国家的人,这样交流多不方便啊,自我介绍一下,百户茅知夏,你们叫来的支援。”

    “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整个使雷坊的无线电都被屏蔽了,指挥使很担心巡逻队被一个个干掉,留守的都出去找人了,我过来一是为了你们的两次求援,二是为了这个。”茅知夏指着面壁的叶松雪,“要恢复使雷卫司的指挥网,只能靠这只妖怪了。”

    “可我们只求了一次援。”卡尔说。

    “你们的队长杰瑟•虞说自己的车被偷了,他用敌人偷走的车又求了援。”茅知夏边说边大大咧咧地走近叶松雪。

    “你别动。”莫迪沉着脸说,他的枪口指向了茅知夏。

    “我想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两位先生,我来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同时恢复使雷卫司的指挥,你们不该拿枪指着自己人,尤其是自己的上司。”他的语气不似刚进来那般轻松愉快,脸也拉了下来。

    “你疯了!”卡尔踢了莫迪一脚,“你想上军事法庭吗?”

    “恐怕这时候信任妖怪的人才是疯了,这个女妖的法力连钢针都镇不住。”莫迪的枪口纹丝未动。

    “老四啊,你要给他们靠谱的承诺,不然这些西方朋友可不会安心。”叶松雪插嘴道。

    “它说得对,除非确信拿掉这根钢针不会有任何危害,我们是不会松口的。”卡尔紧张兮兮地打着圆场,就他自己而言,他一点也不希望茅知夏拿掉叶松雪的钢针,一旦它取回自己的力量,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眼下他更担心这两人打起来,如果给那女妖可乘之机,那他们三个都会葬送在这。

    “我还是先从常识讲起吧。”茅知夏示好地后退一步,“法术的实质就是一种能量输出,就好比你们发明的电池,装在不同的仪器里就能做到不同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妖怪的血都可以混合,而且从化学成分来看,它们是一种液体。”

    “你在说什么?”

    “一些只有你们教会才掌握的知识,换句话说,一只妖怪就像一台家电,能做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中的一种,但也只有一种,譬如你们眼前这位,她能侵入你们的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虽然听上去很可怕,但最多也就是让你们头晕目眩,至于寻常妖怪的那种身体素质,她根本没有。”

    “没准它能把我们弄瞎呢?”卡尔说。

    “她没有那么强的力量,你们或许觉得现在这种视觉干扰很可怕,但其实这就是她被削弱的结果,否则你们看到的就是一个自己眼中的最美女子,她可能是金发,可能是银发,可能是异色瞳,可能不是,可能纤细,可能粗壮,全看你自己想象。”

    “莫迪,你之前看她是什么样?”卡尔说。

    “银白色的头发,红色的瞳孔。”

    “我看到的是金发。”二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互相赞同。

    “这是她最开始运用自己力量的方式,直到后来才开始掌握这种用于探查的法术,她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让你看到她所看到的景象,我以茅山派的名义向你保证她的安全。”

    “百户先生,我们相信您的说法,但这满屋狼藉并不能叫人安心。”卡尔抓着莫迪的手臂把枪口别过去,这回没有任何的阻力。

    “一楼的现场我看到了,我的建议是在这把她审一通再下定夺,在场有三人,程序上合理吧?”

    “合理。”卡尔答道。

    “先把针拔了。”莫迪说道,随后又掩饰般地补充道,“它现在的声音我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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