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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别停下为我拭泪

    青年自称稽犁。他伸出右手示意艾达为他引路,艾达飘忽忽地领着他走到了家门口。

    这样光芒耀眼的马车和从车上下来的大人物显然都不属于鳄鱼街,街上静悄悄地,但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隔着窗户窥视。缪莎双手捏着围裙站在破烂的两房门口,连活动双手都让她感觉不自在,她轻声询问:“夜已经很深了,大人有何贵干?”,声音中有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警惕。

    自称稽犁的男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像春风吹融冰花:“是卓娅指引我来的,她说艾达就住在她隔壁的隔壁。”

    卓娅?怎么会是卓娅!

    艾达惊讶地抬头看他,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你认识卓娅?卓娅认识你?她从来没有说过。卓娅还好吗?她找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可以出门了吗?”

    稽犁站在和他极不相称的矮旧木门口,他低头看着艾达:“你问了好多问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缪莎再次露出一个强作镇定的微笑,她堵住门口没有移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不如明天早上再说。”

    稽犁的声音仍然好听,语言却开始有了轻微的不耐烦:“我可以让这孩子参加大选,我们进去聊,或者我现在就带走她。”

    大选?真理啊,艾达只感觉命运女神在对自己微笑挥手,她走上前去恳求缪莎:“姨妈,妈妈,好妈妈,你就让他进去嘛。”,缪莎不让艾达叫她妈妈,但艾达知道自己每次这样叫她她都很开心。

    艾达抱住了缪莎的腰,才发现她的身体抖得厉害,缪莎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到底是站在了一旁。稽犁的侍从带着点燃的照明蜡烛先踏了进门,另一个侍从则抱着一个红珊瑚腿的马扎进了门,等他们安顿好了一切,稽犁才弯着腰钻进了房门,作为主人家的艾达和缪莎却是最后进去的。缪莎一直牵着艾达的手,艾达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缪莎在紧张,所以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乖巧听话。

    红珊瑚腿软马扎被放在餐桌和厨房之间的一小片空地上,稽犁就在那里落座了。三个装着燃烧的鱼油做的蜡烛的雕花铁皮提灯被摆放在一点儿也不相称的老旧木桌上,缪莎牵着艾达站到桌子对面,隔得远远地看着稽犁,稽犁则挥手示意两个侍从退了下去,掩上了门扉。

    自称稽犁的俊美青年环顾四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声音平和柔软,缪莎知道那是中央行省的口音:“你的那位小朋友,卓娅,她为我讲述了你的奇遇,恰好,我又在寻找可能成为术士学徒的孩子。”

    “哪有什么奇遇,都是小孩子胡言乱语。”

    “缪莎!”卓娅急匆匆喊出声,她不明白缪莎在恐惧什么,她害怕缪莎把天大的好事给自己搞砸了,她努力地回忆自己在传奇故事里看到的说法:“大人可真是慧眼识珠!”

    青年似乎被逗乐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灵秀而迷人:“可不是嘛。我会资助你参加大选,不仅如此,一个无与伦比的机会摆在你面前。”

    “什么机会?”缪莎的嘴里急促地挤出这句话。

    名为稽犁的青年闲适地说道:“只要被选为学徒,你就可以成为我的家臣。”

    艾达疑惑地看了缪莎一眼,成为他的家臣似乎比成为学徒还要厉害。

    缪莎暂时顾不上艾达,她问稽犁:“那如果艾达没有被选上呢?”

    稽犁遗憾地摊开双手:“尊贵的女士,你看,我是稽犁,十七行省商会中最核心的中央行省的负责人,皇帝陛下的海洋财富代理人,未来术士的无私赞助人,稽婴后人,我暂时还不是一个慈善家。”

    他从镶着金边的玄色外袍内取出一块黄澄澄的牌子,缪莎警告艾达待在桌边,她自己上前查看了那块牌子,那是纯金打造的公验腰牌,手持这块腰牌的人可以在十七行省畅行无阻,腰牌上也的的确确写着“稽犁”两字。缪莎稍稍放下心来,她把腰牌递还给对方:“如果艾达没有通过大选,你必须送她回来。”

    稽犁耸耸肩:“我的商队每个月都要在中央行省和黑河州之间往返,她或许可以跟着商队回家。”

    真理呀!缪莎几乎答应了!缪莎同意让她参加大选!她就要成为术士学徒了!艾达兴奋得想要放声欢呼,她很艰难地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不行,不行,不能让缪莎生气。艾达的脸蛋憋得通红,她幻想着自己成为尊贵的术士的模样,把一切都忘到了一边。

    还是缪莎的疑问把艾达带回了现实:“你说,卓娅带你来找艾达?”

    稽犁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今天早些时候,我偶然地遇见了她,她恳求我在艾达身上押注。”

    “卓娅可以出门了?”

    稽犁点头:“可怜的姑娘,她为了面见未婚夫而向父亲绝食抗议呢,我在白鲸镇的会馆中会见她未婚夫的父亲,碰巧见到她。”。白鲸镇就在船坞镇的南边,是行商聚集的地方。对于稽犁而言,这就是一次巧遇。对于卓娅,却没有那么碰巧。连续三天,她以不吃不喝作要胁,终于使得父亲愿意带她出门面见她未来的夫家。

    被锁在暗无天日的阁楼里的那天下午,卓娅静静地想了很多。私奔的可能彻底断绝了,她反倒感觉轻松了起来。怎么做都不会比被关在长不及八寸的黑屋子里更糟了,她必须认命,但她是那样地不甘心。卓娅想了又想,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希望那个术士是假冒的,还是真觉得术士不可能为假,但她的人生已经看到了终结,卓娅决心为艾达赌一赌。

    卓娅又饿又渴,还被姨妈画上了浓厚的妆,戴了很重的发箍。她像个货物那样在父亲的监视下被带到未婚夫面前,他们仅见过一面,卓娅在未婚夫面前没有话语权,她只是温柔又奉承地售卖艾达讲给她的故事:“让未来的术士学徒跟随您的商队去到别日厝,想想吧,您的商队将会为术士学徒服务。”,间或夹杂一点作为未婚妻所能给出的暗示。未婚夫被她打动了,但他也不是做决定的人。为着这个会成为自己未来妻子的美丽又温顺的少女,他凭空生出一点勇气,就这样,他带着未婚妻和未婚妻的父亲一起去白鲸镇面见父亲赵显。

    卓娅的未婚夫在父亲赵显面前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要打动这个见多识广的中年人可比打动他的儿子难太多。站在白鲸镇的会馆中,卓娅说她是来找父亲大人谈生意的。打扮寒酸却不掩美丽的少女被心思各异的商人们团团围住,她成为了他们解闷的乐子。

    在嬉笑与不怀好意的注视中,卓娅把故事说完了。赵显微笑着反问卓娅:“有一位术士发现你的朋友可能成为一位超凡卓绝的术士,然后他放走了你的朋友。卓娅,我见过的术士大人可要求贤若渴得多。”

    “可是,大人,他有什么理由去骗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呢?而且,艾达看过一整本关于骗术的书,她不认为那位术士耍了诡计。”

    ”你被骗啦!可怜的女孩,那个艾达自己就是小骗子!”,说话的正是用戒指划伤艾达的那个富商。他接着讲到:“那个骗子还预言我会死呢!可是诸位,我正好好地站在这里,他是预言我会老死呢!”。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稽犁看得出来,人群中的少女已经耗竭了为数不多的勇气,她为朋友辩驳的声音被淹没在哄笑中,稽犁就是在这是走上前去的,商人们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打动稽犁的当然不是那个小孩子口诉的离奇的小故事,而是艾达看书识字,平民家连识字的孩子都不多。他本来也在扶持的边远商户家的孩子参加大选,因此不介意多带一个艾达。

    稽犁甚至动过带走卓娅的心思,他挺喜欢这个女孩的:“孩子,你也识字,你也想参加大选吗?”

    下午的会馆温暖又亮堂,但两个父亲就站在卓娅身后。卓娅用右手捏住棉织的襦裙,她低着头,为朋友说话的勇气似乎突然从她的身体中褪去了,卓娅的声音细不可闻:“我不行的。”

    她又没有术士为她预言。

    就这样,卓娅回到了家中,稽犁在忙完了自己的事之后,连夜来到了艾达住的船坞镇。从海边抵达朗格厝一般要费上半个月,但稽犁还要处理商队的事,因此一个月后才能抵达朗格厝。大选就在不到一个月后,稽犁挑中的孩子们已经随着前一批商队出发了,如果艾达要走,稽犁会连夜带上她。

    稽犁只能给缪莎一个刻着商队商号的木牌作为担保就要带走艾达,缪莎兀自犹豫不决,对方富有得毋庸置疑,似乎没有骗她的必要,但假如她做了错误的决定,艾达就再也回不来了。

    艾达不懂这些,从稽犁答应带她走后便兴奋得跟什么似的。临走前她唯一能想到的事是:“我要先和卓娅告别!”

    缪莎觉得这个想法不坏,她可以借机从卓娅父亲的反应中判断稽犁言语的真伪,从而决定要不要把艾达交给他带走:“让她和卓娅告别。”

    “我给你一刻钟。”稽犁从红珊瑚的马扎上站起来,弯着腰打开了艾达家破旧的门扉。

    艾达像风一样越过他,飙过黑漆漆的街道,熟门熟路地敲响了卓娅家的房门,她压着嗓门叫嚷:“给术士大人开门!”

    缪莎急匆匆跟在她身后,她心里知道一整条街的人都不可能正入睡,稽犁的马车停在鳄鱼街是多少年才能一遇的奇景啊。

    缪莎好笑地看着蒙克装着才睡醒的模样起来开门,稽犁的侍从就站在她们背后,蒙克敢怒不敢言:“都几点了。”

    “卓娅呢?我要见卓娅!”她看起来是那么理直气壮,就连蒙克都疑心她已经成了术士学徒。

    蒙克嘟嘟囔囔地掏出钥匙上楼给卓娅解开了锁,艾达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她狠狠的冲上去抱住卓娅:“卓娅,我好想你啊!”

    瘦了一圈的卓娅抱着她暖烘烘的小朋友哭了:“我好怕我会害了你。”,如果那个术士是假的,如果艾达无法成为学徒,她想了好多,越想越后怕。

    艾达一只手揽着卓娅的腰,一只手抚摸着卓娅冰冰凉凉的发丝:“我真想和你一起走。”

    卓娅的父亲就站在艾达身后,艾达才不在乎呢,卓娅却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是我不好。”。是她不够勇敢,她也好想和艾达一起踏上旅途。

    艾达放开卓娅,她转过身,用小小的身体挡在卓娅面前:“你的女儿是未来的术士艾达大人重要的朋友,我命令你不准关她,取下她窗户的封条,让她去海边赶海,端给她最好的饮食。缪莎姨妈会监督你,她知道怎么联系稽犁,稽犁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会馆里的大人物,十七行省的中央商会负责人,皇帝陛下的海洋管理人,未术士赞助人,稽婴的继承人。得罪了他和我都没你好果子吃。”,稽犁的头衔太长了,艾达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一些,但意思到了就行。

    卓娅想笑却不敢笑,她只是轻轻拉住艾达的手:“我会想你的,你要好好的。”

    卓娅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她心里想:你比我勇敢,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好。

    在流传于后世的史书、野史和民间故事中,鳄鱼街的这个晚上被反复地提及,花样百出地演绎,它们都关乎于最伟大的商人稽犁是怎样提携了最传奇的魔法师艾达,它们都关乎于一场史诗般的相遇。少有人能够透过永不回头的时间看见艾达的姨妈缪莎和艾达的朋友卓娅。少有人知道,倘若没有亦师亦母的缪莎教艾达识字,没有最初的朋友卓娅赌上性命为艾达争取,一切的天才也只沦为空耗。

    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你现在阅读的是传奇最正确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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