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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关于“原乡”(1)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乡村图腾,回得去的时候,它就是永远的家;回不去的时候,它就是永远的原乡。我的老家在湘中西北山区的一个山凼里。它的一山一石,一泉一溪,一草一木,一风一俗,一砖一瓦,一牛一羊,一游一戏,一人一事,都影印成了我心中永远的原乡。

    牛鼻子溪

    牛鼻子洞是我家乡最主要的水源地,是牛鼻子溪的源头,温润的溪水从村中蜿蜒而过,在南边的消水洞进入地下暗河后销声匿迹,再从几公里外的落水洞汩汩而出,一路叮当地汇入到涓水河。

    牛鼻子洞是一个像牛鼻子一样的泉水洞,自古就有一个关于它的美丽传说,很久以前,牛鼻子村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地方,村里仅仅有一口雷公井,这口井有个怪脾气,只有老天打雷的时候,它才会出水,大多时候是干枯的。村里人要喝水,牲畜要喝水,庄稼要喝水,怎么办呢?村民只好挖池塘来蓄积雨水,以解决喝水的难题;但是,靠天吃饭,就得看老天爷的脸色。有一年,老天爷心情不好,一年到头没下几滴雨,到处天干地旱,村民只得靠喝池塘里的黄泥巴水来勉强维持生活,牲畜和庄稼更是奄奄一息。

    天上的一条神牛看不下去了,他想救民于水火,于是偷偷下凡到人间,在一个暮色苍茫的晚上,硬是用自己坚硬锋利的两只牛角,在村北后山脚下钻出了两个牛鼻子一样的大洞,两股带着热气的泉水随之汩汩而出。村民为了纪念这条神牛,就把这个洞叫做牛鼻子洞。

    牛鼻子村的村民不姓牛,清一色的姓杨。牛鼻子洞的泉水出来后,村西和村东两边的村民都争着引水来灌溉自己的农田。东边村民把水往东边引,西边村民把水往西边引,本是同一个姓,先辈都是在同一口锅里搅勺吃饭的,如今为了争这牛鼻子洞里的水,东边不让西边,西边不让东边,多次发生械斗,族长心急如焚,寝室难安,几番绞尽脑汁后,想出了修建分水槽的想法,想按东西两边村民人口的多少来分水。

    对于族长的这个建议,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最终因没有谁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分水槽得以顺利建成,东西两边也就相安无事了。

    在村民的心中,牛鼻子洞是一口神洞,牛鼻子洞的水就是神水,没有谁不对它心生敬畏。村里的人一去世,师公都会带着孝子贤孙,敲锣打鼓去牛鼻子洞里打水。关于这个习俗,村里人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为了告诫后人,要学会饮水思源;有人说这是为了打水回来给去世的人净身;有人说这是为了表达对神牛的感恩之情,……

    当然,关于牛鼻子洞的禁忌也很多,诸如女人不能出现在牛鼻子洞口,说是女人一去,泉水就会断流;诸如村里人不得去洞口洗手洗脚,若是有人洗了,神牛就会生气,神牛一生气,就会烂手烂脚烂裤裆。尽管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但谁都不想去以身犯险,几百年来,人们都始终遵守着这些戒律。

    牛鼻子溪把牛鼻子村一分为二,左边为易家湾,右边为罗家湾。别以为易家湾都姓易,罗家湾都姓罗,至少目前,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一个姓易的或姓罗的。

    牛鼻子溪的水不分昼夜地潺潺流淌,冬暖夏凉,清澈见底;罗家湾和易家湾的村民,用不着去牛鼻子洞里挑水,随意在溪边找一处地方挑水就行。

    牛鼻子溪的两边都是农田,油菜花开的时候,溪上飘溢着油菜花香;稻花开的时候,溪上飘溢着稻花香;葵花开的时候,溪上飘溢着葵花香;菜花开的时候,溪上飘溢着菜花香。村民很自豪地说:“我们喝的水,一年四季都是甜的,过的是神仙日子。”

    小时候,我们的生活是单调而纯粹,一年到头能看上几回电影,听上几回戏就是很奢侈的事了,至于玩具,都是自制的小板车、地雷公、木手枪等,牛鼻子溪就成了我们小孩的专属领地,快乐家园。放学或放牛回来,大家就结伴来到牛鼻子溪的小坝上,衣服裤子一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光溜溜的,像青蛙,像美人鱼一样,开始在水里尽情地嬉戏。

    溪边经常有洗衣服的村里姑娘,她们一边捣衣,一边就拿水泼我们,还不时地骂上一句“小要脸的”,我们干脆钻入水里,凫水到她们附近的水下,突然一下冒出头,光溜溜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气得她们拿起衣服一个劲地摔打我们,这时,就连田里的稻穗也会频频地弯腰大笑。

    玩累了,我们就游到溪边,寻找那些大小不一的黄鳝洞,小心翼翼地将藏在里头的螃蟹掏出来,用草串起来,提溜着回家,放到脚盆里,用水养一两个小时。等螃蟹吐干净肚子里的水后,再拿竹刷把一下,清水一洗,盐一抹,芭蕉叶一裹,粽叶一捆,就把它们埋在炭灰里煨,煨出香味来后,就用火钳把它们夹出来。

    拍掉上面的灰,解开粽绳,撕掉芭蕉叶,捏着螃蟹雪白的肚子一掰,嫩嫩的滑滑的蟹黄就露了出来,我就开始津津有味地吮吸;吃完蟹黄后,我再把蟹爪掰下来,放到嘴里慢慢地吸,开心地享受着牛鼻子溪馈赠给我的美味佳肴。

    槽山

    在小山村里,放牛是我们最快乐的事情。每天下午,我们都会结伴到山里去放牛,这座山上放几天,那座山上放几天,轮流着来,让牛换着口味吃。当然,我们最喜欢去放牛的地方是槽山;槽山的两边都是山崖,中间一条长长的槽,因此,我们叫它槽山。

    小时候,家里很穷,吃不上白米饭,吃不上肉,更不要说吃零食了;槽山里不但长着很多的泡子和救兵糖,还种着大片的红薯、花生和玉米,槽山自然而然就成了我们天然的零食宝库。

    每当泡子熟了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大伙就会结伴去槽山放牛。槽山的泡子又甜又多,我们把牛赶到草多的地方后,先是摘下芭蕉叶打成窝,再用柔软的思茅草把接口一缝,做成泡子袋,然后就满怀期望地寻找泡子树。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泡子树都是长在比较危险的地方,不是在山崖上,就是在荆棘丛里,而且越是又大又甜的泡子,往往都是长在很难摘到泡子树上。

    不过,我们山里小孩都有一种天生牛犊不怕虎的韧劲,越是难摘到的泡子,越是不放过,乃至每每都被摔得鼻青脸肿或被划得青红紫绿,但我们却前赴后继,乐此不疲,直到把槽山里的每一棵泡子树都摘光。

    对于我们小孩来说,并非完全是为了贪吃,更多的是为了享受采摘的过程,因此,我们舍不得吃那些最大最红最甜的泡子,而是把它们带回家,让父母尝一下鲜,同我们一起分享。

    救兵糖是槽山里带刺的一种坚果,成椭圆形,土红色,吃起来有点甜有点酸有点涩,但在物质极度缺乏的年代,它却是能救命的。听老辈人讲,这种坚果在我们这里的山里有很多,之所以给它取名叫救兵糖,就是因为在古时候,它曾救过困在山里的一支军队官兵的命。同时,在历朝历代的灾荒之年,救兵糖就是救命糖,是村民充饥保命的重要果实。

    在小时候,我们是很难吃到糖果的,偶尔能吃上一块法饼就是破天荒了,槽山的救兵糖也就成了我们小孩最爱吃的野果了。

    放牛的时候,我们先在山坡上挖一个坑,上面用小石条作炉条,四周围上石块,一个简易的土灶就做成了。于是,我们把从山上挖来的红薯或者掰来的玉米放在上面烤,把采摘来的救兵糖放在炉里煨,等它们熟了以后,就开始大快朵颐,直到把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因此,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我身在何方,无论我的生活过得多么充裕了,我都忘不了家乡的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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