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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四一章:同祭(上)

    三卜之贞,元卜行正贞,左卜行反贞,右卜再行正贞。

    故而乙支的左卜,要交由丁支主张祖帝丁为祟的贞黄施行,其命辞为“黄,贞:武祖乙其弗祟王”。右卜则交由支持乙支的庚支,命辞与元卜大致相同,只是贞人的名字有所区别。

    被太子羡任命为乙支右卜的卜娟,乃是巫璜的姑母。

    依巫璜对这位姑母的了解,她不会阿附王意,贞卜结果当在两可之间。若贞黄的结果与元卜相悖,那么“武祖乙祟王”的推测很可能被推翻。

    但是另一个“祖丁祟王”的推测,有元卜、左卜相继否决,不管右卜是何兆象,都肯定要被推翻了。

    除非充任“左卜”的贞泳愿意当着在场诸人,当着太卜寮这大半贞人、卜师之面,打脸承认“四祖丁其弗祟王,不吉”。

    不仅如此,作为元卜,太子羡还拥有左卜、右卜的验视之权。他要是质疑兆象的判断,甚至拿出自己身上的预兆为证,左卜、右卜就要根据祀典,对兆象进行详细的解读,对自己的判断作出充分的解释。

    以旬夕之贞为例。如果贞人的结果是“旬无忧,有吉”,然后大王或小王表示,自己昨晚刚做了个噩梦,醒来看见有神鸦在树上示警,怎么可能“旬无忧”。那贞人可就要头痛了,不仅要解释兆象,还要解释梦征和鸟征。

    这种事情,实实在在的发生过,巫璜能在故典中找出好几例来。

    大多数卜师乃至贞人,都没有应付这些质疑的能力,只能向王意屈服。而大王、小王的祭祀贞卜权柄,也就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太子羡性格平和,尽管贞黄的判断与自己相悖,也选择了接受。

    他令贞泳、贞黄二人各自完成刻兆、刻辞,交由相应的卜人存档,继而宣布道:“四祖丁祟王,正贞皆不吉,其议寝之;武祖乙祟王,正贞元卜有吉,反贞亦有吉,当重新命龟,再次贞卜!”

    在殿内的低低私语声中,甲支领受了贞卜之令,选卜师检视龟甲、钻凿兆圻,交由太子羡命龟。太子羡依然担任元卜,左卜改由甲支的贞齐负责,贞泳则代替了上一轮贞卜的卜娟,充任右卜之责。

    这次的占龟结果,没有再出现争议,太子羡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由诸支再次命龟,推测该奉上哪些祭品,采用何种祀典来祭祀武帝乙,请这位先王不再降祟于大王。

    “更改周祀谱乃大事,武帝乙承继康帝丁,须重开一旬,本祀内已经来不及安排。但周祀之翌、祭、甾、劦、肜五种祀典,都应该为武帝乙补上。”贞泳首先定下了基调。

    他的语气中满是愉悦,显然是因事权近在眼前的原因:“五祀之外,还须举行哪些祀典?可试言之……卜璜你先说。”

    “唯,”巫璜立刻回答,“既为疾首,当循武帝丁故事,行告祭、求祭、呪祭。”

    贞泳微微颔首,询问另外一名卜师:“是否还有其他的祀典?”

    “武帝乙身份,自非子央可比,当行伐祭。再者,武帝乙崩逝后,大王未有所报,辄报祭亦当行之。”卜师顺着贞泳的话回答道。

    伐祭用羌,也就是人牲,祭祀方式为斩首;报祭用丑,也就是俘虏,祭祀方式为缢杀,都是很隆重的祀典了。贞泳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向之前提议武帝乙为祟的卜师问道:“卜方可还有高见?”

    “大王在猎苑患疾,已延一月。当备齐诸牲,遍行九祭之法,方可竭小王之诚。”卜方果然没让贞泳失望。

    所谓诸牲,除了人牲之外,还有牛、羊、豕三种,每种下面又有不同的类别。以牛为例,有杂色的牛,有商人所贵尚的白牛,还有精心饲养称之为“牢”的牛。

    而九祭之法,是指多种处理诸牲的方式,并不局限于“九”。

    依然以牛为例,就有割杀的岁祭,砍杀的册祭,肢解的乇祭,对剖的卯祭,挖出内脏的肔祭等。不折腾留下全尸的也有,例如埋于祭坑的埋祭,沉于祭池的沉祭之类。

    贞泳没指望真如卜方所言,备齐诸牲,遍行九祭,这是诸位高祖,以及太、中、高三宗才能享受的祭祀规格。别说是诸支多有不满的武帝乙了,哪怕祖帝丁都享受不到这样的优待。

    但他可以先提出来再说,之后无论通过多少,都是乙支扩张的事权、财权,也意味着他贞泳的权柄,会跟着水涨船高。

    贞泳很满意卜方的态度。

    ……,……

    皿宫的贞卜落下了帷幕,接下来好几旬的乙日,都要举行祭祀武帝乙的祀典。

    当然,这和巫璜等卜人无关,他们只负责配合贞人作出贞卜,属于决策的层面。实际执行的,是乙支之内,司掌王族宗法、多子故典,主持对祖先神祭祀的诸位宗人。

    和宗人相似的还有祝人,司掌诸般祀典,主持对自然神或曰“帝五臣”的祭祀。他们的地位低于贞人,和卜师差不多,按照大邑商的父子、兄弟、夫妇回避制度,巫璜暂时也无法出任。

    哪怕有太子羡的青眼,得以在皿宫正殿列席,但巫璜也不会获得破例擢升。

    巫璜对擢升并不过于热衷,只是看着贞泳、卜方、卜交等人,一个个都媚于上意,汲汲于权势,失了身为贞卜之职的责任和担当,他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对自己主动提起贞泳先祖事迹、以此示好于他的行为,也暗自感到不值甚至气恼。

    回到祖屋,中父巫虔却不在,或许是去视察自家的产业了。巫璜和母亲叙谈了一番,信步往别院而去。

    见到仲姬眉,陪同她在后院观赏了一会小塘边的夏景,巫璜心情依然有些闷闷的,忍不住说起了今日皿宫发生的事情。

    仲姬眉认真的听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劝他道:“事涉大邑商的邦政,又有太子羡、诸位贞人的行止,你该谨慎一些,可不好随意外传。”

    “你这口吻,倒有了我父亲几分神韵。然而在这王邑里,消息灵通之人多得是,但凡这种大集诸人场合,哪有事情能瞒得住呢?”巫璜不以为然,还揶揄她道,“你既这么说,刚才为何还听得这般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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