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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家餐厅的那扇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河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商会、银行、购物中心、娱乐广场,各种颜色的灯交相辉映。河边的乱石滩上坐着几位垂钓者,披着雨衣,打着手电筒,在喧嚣与宁静的交际处守候着。若隐若现的月色照在钓鱼竿上,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在河上闪了闪又不见了踪影。垂钓者的数量和垂钓点每天都在变化。这是正常的。这条河很浅,并没有多少鱼。前些年,这段河曾因河底清淤而被抽干,最深处不及三米。不知为何,当年这项工程的工期拖得很长,附近的住户都对此感到非常不满,听说还有人打过市长电话投诉。我们感到不满,倒也不是因为淤泥有股臭味,或者工作时噪音太大,而是这项工程破坏了这里的景观。工程结束后,河道最深处也不过四米。平原地区,水速不快,只能通过地转偏向力的微弱影响来大致判断其流向。这片城区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没人知道这条河已在此缓慢流淌了多久。

    我家楼下距离这条河边的乱石滩还有二三十米左右,沿着河,这样一个宽二三十米、长百余米的狭长地块上修有两条小径,一条沿河,一条靠楼,在地块尽头相交,合成一圈。小径两旁种有竹子和一些低矮的景观植物,每隔十米左右在草丛中就有一盏灯。我经常独自到小径上去散步,脚步很慢,也很少遇见别人。

    江淮的梅雨季节,雨总是下个不停的。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家里也阴沉沉的,充满了一股潮气。每年这个时候,鱼缸里的景观鱼照例是会死的,一条一条,仰漂在水面上,两只眼睛还圆鼓鼓的睁着。是又该买鱼了吗?不,鱼缸里的鱼是去年死的,我一直没把它们拿出来,自然也没买过新的。鱼缸里的水已经很混了,如果现在我去把缸的盖子打开,定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败的臭味。算了,就把它扔那儿吧,谁会愿意闻那种味道呢?

    此刻,雨暂时停了,楼下传来青蛙的叫声。家里没有别人,也不可能会有别人。于是我下了楼,走到了那条小径上。地是湿的,很滑,但是我走得慢,也就没有关系了。有两位垂钓者发现了我,把头扭了过来,其中一位还拿手电筒照我。我赶紧扭头,躲避那刺眼的白光。马上,他们又把目光转移回钓鱼竿上。我沿河走着,有风从楼房方向吹来,偶尔还有雨水滴落在我脑袋或肩膀。在小径的尽头,我碰到了我的一位邻居,他女儿比我小两届,中学时期的我还曾辅导过她数学。所谓辅导,其实也不过是给她讲解过两道数学题罢了。他看到我,似笑非笑地跟我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郑译。”

    我也似笑非笑地朝他点了点头。

    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确实,这个名字并不适合我,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正义”。从小学开始,我就是个很不正经的人,虽然成绩还不错,但是没有哪个老师会认为我是正义的好孩子。到了中学就更加了。与我的名字恰恰相反,在老师眼里,我更多的是一个江湖小混混的形象,身上戾气很重。我的同学们大多叫我“鸟哥”,我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我。这并不是说鸟儿像江湖小混混,只是鸟儿比较自由,不被世俗所拘束。而我也热爱自由,无拘无束。只不过这些特点在老师们看来,似乎就变成是很大的问题了。

    沿着与河流方向垂直的柏油路走去,穿过两条热闹繁华的街道,便到了我的初中。如果多拐一个弯,就会到我的高中。这是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初中和高中了。这所初中面积很大,正对校门的是行政楼,主要是教师办公室和行政部门;行政楼后面有两栋教学楼,楼与楼之间有走廊连接,走廊中间设有洗手间;教学楼再后面是寝室楼;两栋教学楼东侧分别是食堂和艺术楼;体育馆在行政楼东边,再东边则是250米的操场;超市在校门西侧。楼的外侧全部被刷成了红色,让人感到温暖,但也有些单调,所幸校园中一年四季都有花草树木点缀着,不至于显得单薄。我的教室在第二栋教学楼最西边,是唯一一个上楼右转的班级。教室里的墙理应是白色的,但是多年过去,已经灰得看不出任何光泽,角落处还残留着蜘蛛网。从教室外的走廊上再往西边眺望,可以看到我的高中的操场和小山丘上的钟楼。平原地区没有山,高中那座因为挖人工湖而堆成的小山包,已是这片区域的第二高峰了。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改过自新,做一个正义的好孩子。可是,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学,我就犯下了第一桩坏事。那是军训的第三天,我将地上一颗米粒大的石子扔到了我班主任的额头上。他并没有因为还没正式开学就放过我,反而很严肃地警告我说:

    “如果你再这样,就要叫你父母来学校给你办转学手续了哦。”

    老实说,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因为初中和高中的那六年里,我真的经历了太多事情,坐下来或许有助于我更好地回忆那三年的点点滴滴。可惜小径两旁并没有设长椅供人休息。乱石滩上大抵也是坐不了的,那些垂钓者们向来都是自己带小板凳来坐的。我只好继续沿着小径往前走,思绪却早已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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