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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连串的事情对我打击是很大的。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会变得如此糟糕,但我当时脑子非常混乱。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我考前看教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会。每到课间,同学之间互相抽背或提问时,我总能快速反应出答案,以至于同学们都认为我非常厉害。考试时我真的非常专注,每道题都认真写上了答案,而且自以为都是对的。考完后,我从不跟别的同学校对答案,就是防止发现自己犯错而影响接下来的考试。但是每次在网上查分数时,却只有几个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数字等待着我,这不是因为我太自信了,而是因为我太愚蠢了。

    太多次的考试让我麻木。一次考试才结束,掐指一算,就又是考前一个月了。我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有时我真的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我有太多的事要做,竞赛和补弱,一个个漏洞和短板迎面而来,几乎将我击溃。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自主学习时间,但是到了真的有时间时,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想到还有多少天就又要考试了,就更加感到痛苦、迷茫、不知所措。直到时间所剩无几,才会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浪费的时间却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我深刻认识到这一点。有些同学,特别喜欢学习,而且什么都学得好,似乎学习对他们来说就像睡觉一样轻松。很显然,我不是这样的人。也许,我不应该进十班的,也许,我当初考入这个班就是一种错误。我初中时就不是一个成绩极其优秀的学生,常考到两三百名以外,也不知考试那天我运气有多好,才勉强考进这个班里。其实来这个班的时候我就应该做好垫底的准备的。但是我不甘于垫底。每次考试,我都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但也许,这就是我的真实实力。只有七十八分的水平,再怎么考也考不到八十分的。

    但是,不论考得多差,都不能将内心的失落和沮丧表现出来。我最擅长的就是表演。与其说是表演,倒不如说是欺骗。我可以总是把笑容挂在脸上,以显得我十分乐观,对于考试,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有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还是在这样做。大多数老师都认为我学习态度不端正,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实际上,我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笑容可以骗过别人,但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我确确实实努力过,但却看不到成效。到头来,所有负面情绪都得独自承担。我原本还是有倾诉对象的,但是他们却被挡在了隔壁学校。从表面上看,我似乎和班上每位同学都聊得来,但我对他们都是有防备的。能让我放下防备的人少之又少,可居然还有一度让我放下防备可以倾诉痛苦的人,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居然背叛了我,让我蒙受巨大损失。而这,不免让我更加怀疑这个世界。

    必须承认的是,我的心理存在一定问题。这主要得益于我初中时那个满身正气的班长和那个公平公正、经验丰富的班主任。我可真是谢谢他们。初中三年的经历锻造了我现如今独一无二的品性,也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我知道,大多数人认为我思维方式很惊奇,甚至会视我为变态。我否定世间的一切事物,来维护内心的一片安宁。没办法,我终究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太混乱,太残酷了。有时候我真的想,与其在这个世界上痛苦地活着,倒不如去另一个世界里安稳地躺着。我曾经确实想过,而且是非常认真地想过自杀。我想过跳楼,又害怕自己没摔死;我想过车祸,又害怕没有车来撞我;我想过割腕,但不想经历死前的痛苦;我想过毒药,但氰化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得到的。最后,这个想法还是不了了之。

    我当然也经历——或者应该说是目睹——过一些死亡。那年国庆节的前一天,我的曾外祖母去世了,我放学后立马赶回老家送葬。那天仪式办到很晚,第二天早上又要早起上山,再加上晚上有我喜欢的球队的比赛,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利用剩余时间仔细回忆了我的曾外祖母的各种事情,并且思考死亡这件事情。真的,以前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知道“人固有一死”,死讯对于我来说就像笑话一样荒诞。直到家里真的有长辈去世,我才真正有所了解。

    我的曾外祖母住在我老家旁边的一间小木屋里,门框很矮,现在的我需要低着头进去。小时候每次回老家必须要到这里来,除了因为她是长辈,还因为屋里有两尊菩萨,一尊观音菩萨和一尊文殊菩萨。当地信奉佛教,认为拜菩萨能祈求健康、智慧。我拜过菩萨之后,我的曾外祖母就会坐在一把椅子上,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嘴里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我的祖母把这叫“打针”,说她小时候的病都是这样治好的,没病的时候还能预防生病,还可以“算命”,让我跪在她面前,把手伸到她手里。小时候我经常去“打针”,只记得她用方言沙哑地说:

    “这个小孩啊,肯定很聪明的,读书啊,读的出来的。”

    我的曾外祖母十分热情好客、和蔼可亲,每次我去她家,她都会拿出一些水果或者零食塞给我,也会搬凳子出来让我们坐。但是她和我的曾外祖父的关系却不像大多数文章中所表现的那么好,听说基本上每天都要吵架,后来迫不得已把我的曾外祖父送去了养老院。她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难免会有些孤单,大概也正因为此,才这么欢迎我们去看她吧。

    但是年纪大了,身子难免会出些差错。一次她站在椅子上擦窗户,突然失去了平衡摔了下来,把脊椎骨给摔断了,只能躺在床上。我去看她时,她侧着身躺在床上,抓着我的手哭着说道:

    “我怎么会想到会变成这样啊!我命苦啊!”

    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她哭。

    之后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上次见她时,她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但即使是这样,她躺在床上还嚷嚷着要给我们切西瓜吃。

    谁知道,那天我们的分别,竟成了永别。

    当我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我沉默了,回老家送了她最后一程。我曾以为,只要她的意志足够坚强,就一定可以一直挺下去。看来是我错了。那天她家的院子里难得的热闹,聚满了亲戚们,他们大多是以泪洗面、泣不成声。

    有些事情,谁也不希望它到来,但是却不可避免。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写道:“死是一个势必会降临的节日。”既然死亡是一个人的最终归宿,那又为什么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呢?我们必须接受它。也许,换一种角度来看,就不会那么痛苦。正如苏轼在《赤壁赋》中所写的:“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但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至亲身上的时候,人们总是很难理性地思考的。

    有时候我也觉得,我的思维方式怎么就这么奇特呢?人们都为她的死而痛心,而我却已将其视为常态,就像是在殡仪馆工作的好多年的职工一样,见多不怪。之后我家再有老人去世的时候,我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下定决心要去死过,但是我曾有段时间,不愿去医院治病,因为我希望能带着世间所有的痛苦安然离开。当然最后我还是没有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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