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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篡权者”

    感觉是人们接触世界最直接也是最基础的手段。万事万物的特点通过视觉、听觉嗅觉等等感官的作用传入至人们的大脑,客观的对象与主观的感受共同维系着我与非我的相互平衡与互相渗透。

    但仅仅是靠着感觉与世界沟通是行不通的。否则人们就会好奇马路对面正在挥手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朋友,毕竟看起来他的大小与蚂蚁差不多。

    事实上,感觉只是人们认识世界最最最基础的环节,在其之上,便轮到了针对同一对象不同感觉的统一整合。这个过程将充分运用感觉的材料,综合分析组织成感觉对象的特征,这样一来,再次面对朋友的招手时,视觉内容的对比、眼球视线的角度、微小的肌肉线索等等综合因素,会让你恍然大悟——不是人变小了,而是他离我太远了。这一重要的过程便是知觉。

    倘若某个人的感觉突然变得敏锐细致,而自身的知觉能力却并未得到相应的提升,甚至有所缺陷时,那么这个人眼中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苏齐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异常。即便现在的他能够听见以前听不见的声音,看见空气中密密麻麻的圆点,奔跑时舞动的手能够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的重量……

    但他那落后的知觉能力无法将这些异常的感受用自己熟悉的方式组织起来,甚至为了方便自己继续生存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中,他的知觉系统直接将感官接受到的信息按照最低、最不敏感的标准进行整合。就好像为了木桶不漏水,就将较长的木板按照最短的木板高度切掉一块,宁愿损失容量,也不愿失去稳定。

    这也是为什么当苏齐在通往家中的小路上狂奔时,身后那位来自玫瑰的大使能够光明正大,大摇大摆的紧跟在后面。

    大使脸上的面具充斥着无数来自玫瑰“神明”的特殊的隐秘信息。若是还未被赠与“眼睛”的苏齐,以他那普通人的感觉能力是无法读出隐秘信息的存在,故此仅仅只会将面具的颜色、形状、大小等信息知觉出来,从而进一步知觉到大使的存在。

    可在受到感觉的强化后,面具带来的信息如同无边浪潮般将他淹没。而羸弱的知觉既无法将所有信息整合,又无法筛选出颜色形状等可以组织的信息。

    于是乎,苏齐的大脑决定直接将这团冗杂的信息全部扔掉。在他眼里,原本存在大使的地方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盲点”,就像一块橡皮擦,大使走到哪,哪儿就从苏齐的世界中擦掉;大使一旦走开,被擦掉的地方又重新回归。

    当苏齐踉跄着步伐,迷迷糊糊地打开家门,来到实验室后,身后的大使突然感受到仿佛在空气中弥漫的异样情绪,一个闪身越过苏齐,率先一步踏入实验室,直直奔向简陋的水缸,双手抵在沿边,布满不可思议的眼睛死死盯着浸泡在水中的残疾女孩——他感受到与自己主上相似的气息,这是一位篡权者。

    而苏齐却愣在原地,在他的世界里,原本摆放自己最最珍爱的女孩的地方化作一片虚无,明明四周巨大的试管还在工作,明明内心深处流淌的爱意开始翻涌,但他就是找不到她在哪儿。

    苏齐拭掉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抬起脚,伸出手在身前胡乱舞动,摸索着朝着记忆中女孩的位置前进。不一会儿,他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但他看不见屏障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屏障的存在,仅仅是通过自己手肘的弯曲与停下的脚步判断出自己没能再往前进。

    沉入思考中的大使被背后突如其来的一双手惊醒,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满脸呆滞的男人,随后又回身扫了一眼在水池中沉浮的女孩,枯槁的双手猛地一握,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灵活与凌厉,一个劈砍将苏齐打晕倒地,随后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什么。

    猛然间,室内的光线像是扭曲了一瞬,大使那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明亮起来,漆黑的瞳孔渐渐扭曲,土黄色的虹膜不断蠕动,一只纯白的眼睛突兀地从瞳仁中挤出,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好奇地打量着新鲜的世界。

    大使全身颤抖着,忍受着脑袋里那足以使常人昏迷的剧痛,不顾眼中的干涩难耐,拼命睁大眼睛,阻止着上下眼帘的相聚,将眼眶对准水池中的女孩,颤抖的嘴唇挤出一声请求。

    “以我身体为代价,愿请主上投下尊贵的视线,裁定这卑鄙的篡权者!”

    乳白色的眼睛无辜地转了转,有些乖巧地眨了眨,随后缓缓闭合。突然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大使嘴里响起,大量的鲜血从眼里涌出。猛然间,一束无形的链接从遥远的北方传来,原本纯洁无知的白色眼睛再次睁开,却变成了充斥着傲慢与疯狂的血红色。

    血眼死死盯住水池中的女孩,眼眸深处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就像猎人看见猎物一般充斥着支配与渴望。渐渐的,无形的力量从大使的眼中散出,大使与女孩之间似乎出现了一座无形的桥梁,周围试管翻涌的水面也逐渐平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链接的形成。

    不知过了多久,大使的眼睛终于停止了溢血,血红的眼睛也微微低垂,流落出一丝疲惫,随即缓缓闭合。

    大使瘫倒在水池边,虚弱地闭上干涩的双眼。有气无力地祷告道:“恭喜主上成功捕获篡权者!祝愿主上早日同化权柄,成就万世伟业!”

    再次睁开眼,以往的浑浊重新回归,大使松了口气,打起精神,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看着水中的女孩。

    女孩早已睁开眼,而那原本生长在大使眼中的血眼竟出现在苏芙的眼中。血眼的主人通过未知的方式无视了空间距离,将自己与苏芙的感知联系起来。这种联系是单向的,有主次区分的。血眼的主人能够调用苏芙的感官,能够支配苏芙的认知,还能够同化苏芙的意识。如果世上真的有灵魂存在的话,那么苏芙的灵魂便已在血眼的掌控之下了。

    正当大使与血眼都在为今日捕猎的成果感到喜悦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旁被敲晕的苏齐已缓缓醒来。

    仍然无法看见苏芙,仍然无法理解异常,似乎一切都是只是自己的妄想。但有一点变化让苏齐感到恐慌——他感受不到心中对苏芙那盲目到中毒般的爱意了。

    理智上,他记得自己与苏芙过去是多么相爱,记忆中那些幸福的回忆也依然甜蜜。但感性上,他对这名叫苏芙的女孩却毫无爱慕,甚至准确来说,反倒充斥着厌恶。无论是她那残缺的身体,还是对于她恶魔般能力的恐惧,都不禁让苏齐长吁一口气。

    然而,当亲密与激情互相矛盾时,承诺便站了出来。

    苏齐想起了两人的山盟海誓,一股名为责任的思考猛然冒头。不谈爱情,对于一位朝夕相处,倾注无数精力的枕边人,就算感情不再,两人多年的羁绊也早已化作枷锁。二者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通了这些,苏齐闭上眼,回忆起自己以前设置的释放电击的预防手段,悄悄活动手脚,暗中积蓄着力量。他想要知道苏芙到底还在不在实验室中。

    准备就绪,苏齐猛地起身,假想着房间中可能存在的看不见的威胁,用尽全部力气,迅速窜到黄色试管的面前,抬手打开一个简陋的红色盖子,对着里面的按钮用力按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虚弱的大使对此毫无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动作。

    “你干了什么!”惊慌又不解的怒吼注定无人回应。

    日复一日的实验让苏齐找到了一丝规律,那就是每当自己与苏芙说话时,自己都将遭受被放大的情绪的折磨,并且,五个试管中平常不怎么有动静的黄色试管都将骤然翻涌。

    “或许黄色试管所对应的意识便是女孩将要苏醒的前兆?”苏齐无视着内心的忐忑,大胆地作出假设。

    大使自然不会放任苏齐的行动,虽然在他看来大势已定,但男人那有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却给他带来了一丝无法掌控的危机感。

    这一切仿佛都发生在一瞬间:苏齐按下了按钮,倚着试管等待变化;大使迈出脚,伸出手紧随着怒吼声向男人冲去;黄色试管里的水位猛然翻滚,水池中的女孩剧烈抽搐;那血红的眼睛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扭曲挣扎。

    事实上苏齐的假设并没有凑效,他所释放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电击。以前之所以能够通过不同颜色试管来区分出苏芙的大脑情绪,是因为苏芙本人潜意识地在约束自己的情绪,按照不同电缆接头分类释放。但现在随着血眼的支配,这一本能早已被压制住,那些电缆与试管便成为了毫无意义的普通电路。

    但歪打正着的是,苏齐按下的按钮释放出的无序普通的电击仍然是血眼的噩梦。昏迷中的苏芙自然无法对电击起到反应,但夺取她感官的血眼连带着远方的本体都历经着不可言说的痛苦。

    如果说正常来讲两人的通感是相互平等的,那么血眼便是通过特殊的能力打破了这种平衡,使其能做到对另一方感官的支配。然而现在受到剧烈电击后的血眼,却在恍惚间放弱了自己对苏芙的统治,二者之间的桥梁也慢慢不再向某一方倾斜,而是趋于平衡。

    换言之,如果苏芙此刻是清醒的,那么她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感官突然变得敏锐,接收信息与处理信息的容量也在扩张。感觉与知觉的水平都在提升,世界像是脱下了一件衣裳,更加清晰地呈现在她眼中。更有甚者,血眼对于祂所经历过的某些奇特感受的记录也随之流入至苏芙的心中。

    比如祂是如何解开那座记忆迷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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