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蜘蛛人
从你苏醒到现在，过了八分十二秒，我们还有十分充足的时间。”
池楚歌耸耸肩，侧头让机械姬为自己和莫乔倒上一杯温热的咖啡。
“谢谢，我不用了。”
莫乔话锋一转，一连串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怎么知道具体的时间？我到这里多久了？我的家人们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一连串的问题让池楚歌哑然失笑。
“你每隔40分钟记忆重置一次，而在白天，每隔2小时你就会来我这里报道一次。掌握这个规律就很好计算。”
“但是我压根不记得之前和你谈了什么，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池楚歌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不请自来地从他的口袋中摸走了黑色笔记本。
女人换了个姿势，舒展双腿，一边翻阅笔记本一边说道：
“你还记得些什么？”
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这让莫乔有些不悦。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多，我的名字。”
“家乡呢？”
“家乡……”
莫乔眯着眼回想了一会儿。
回忆中朦朦胧胧出现了一片五月花盛开的草地，他知道第九区盛产五月花。
“难道我来自第九区……？”
“家人都有谁？”
莫乔模糊地看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他一手牵着一位可爱的小姑娘，不远处似乎有位青年正在呼唤他们。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和妹妹，加上我五个人。不对，祖父也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的家人们在哪里？”
池楚歌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下一个问题。
“关于家人，你能回忆起的最近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莫乔的太阳穴一突。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之中，看到冲天的火光，看到支离破碎的部分躯体，是人类的还是机械生命的……？
他到底是……？
“我，我想不起来！”
“12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在学院……和哥哥一起，学习研究巨兽遗骨。”
“你瞧，在四天前刚刚入院的时候，你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你还认为我们的治疗没有意义吗？”
这么说来，自己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被关了八天，可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莫乔蹙眉，他竟然连自己不记得姓名这一事也不记得。
比遗忘更可怕的，是遗忘本身。
池楚歌挥挥手中的小黑本。
“我让你把每次记忆重启之后的事都记录下来，通过多次的刻意重复，有助于你将打乱的记忆碎片重新排序。”
小黑本上的第一页写着：
“先冷静下来！！仔细阅读下述内容，你的所有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下面记载着和刚才池楚歌所说的差不多的话，因遗忘症被送入收容所，用笔记本记录身边发生的事，利用刻意重复来恢复记忆云云。
莫乔大致浏览了几页。
都是一些没营养的流水账，几点吃饭几点睡觉，和谁在哪里说话等等。
他没想到自己竟是一个连如厕时间记录都要精准到秒的强迫症。
但不管是笔记，还是池楚歌，都没有解答他最重要的那个疑问。
“我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你的五识被打碎了。”
池楚歌浅啜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却没有吞咽的动作。
“刚才那个刀疤脸也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有五识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莫乔眯起眼睛，脑海中依稀有类似的概念。
池楚歌瞥了他连五官都在用力的脸一眼，轻声叹口气。
“人有五识。第一植物识，第二动物识，第三人间识，第四行巧识，第五我身识。”
“对抑制药物有抵抗力的人，会不断遭受义体中巨兽遗骨的污染，五识会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
“我是哪种情况？”
“你的第一识，也就是植物识，遭受了非常严重的污染。”
“植物识？”
“神经反应与生理信号之识。”
池楚歌垂眸凝视着指尖，白皙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
“植物识被打碎的你，记忆变得支离破碎，短时记忆更是会被不断重置。”
说罢，女人撅起嘴，略带同情地对他眨眨眼。
如果以连环画来比喻，正常人脑海中看到的是具有前后时间关系的连续画面。
而莫乔能想起的，只有一张张单独的截图画面，弄不清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
谁先谁后，哪一个画面是几岁时在哪里看到的，对他而言都是一团乱麻。
“你说我是遭受了义体污染，才会变成这样。你指的是这个吗？”
莫乔指了指几分钟前被迫离家出走的左眼。
“区区一个义眼，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污染。”
“那我……”
红色高跟鞋忽然轻轻蹬在莫乔的双腿之间的转椅皮革上，他浑身一震。
池楚歌微微一笑，被柔软的黑色丝袜包裹的长腿发力。
转椅变成小陀螺，带着莫乔接连旋转了几圈，最后背对着池楚歌停下。
从下到上，脊背传来似有若无指甲划过的触感。
“你出生时没有脊梁，能和人类产生神经链接的巨兽骨灰，就融在你的脊骨义体之中。”
不知是不是正好被提及的缘故，莫乔感到脊骨义体传来一阵阵微小的电流，勾起一片酥麻。
池楚歌收回手，用脚尖勾住转椅的下框，轻轻将莫乔转回来。
这时莫乔想起了先前那个苦苦哀求医生打开他脑子的老人。
他将之前的所见所闻告诉池楚歌，并问道：
“他脑子里的虫又是怎么一回事？”
“和你一样，第一植物识遭受了严重的污染。”
“你是说他的神经系统出了问题？”
“对，感官错乱，脑神经发送了正在被吞噬的信号，让他误以为体内有食脑虫。”
一将自己代入老人的处境，莫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静如墓地的死夜，疲惫不能眠，脑子深处传来昆虫摩擦节肢的声音。
“咔嚓咔嚓。”
没有智慧的低级生物张开丑陋的嘴，一小口一小口吃掉自己的大脑。
“咔嚓咔嚓。”
它们在脑子里四处挖洞，留下恶心的黄色粘液。
大脑被挖得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小洞。
对于第一识被污染的老人来说，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切发生的。
因为这就是已错乱的神经发出的信号。
而在“正被食脑虫啃食”的信号刺激下，脑组织们开始萎缩退化。
如同真的被虫子吃掉一样。
大脑一边感受着从内到外被吃点的痛苦，一边却又指挥着脑组织自我吞噬……
生不如死，莫过如此。
幸而自己不是那个老人，莫乔感到庆幸。
“我先警告你，你先别感到庆幸哦。”
失忆的人没有过往经历的负担，显得尤为单纯，因而心思都写在脸上，被对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
“你可能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池楚歌拍拍手，机械姬在屏幕上调出一段视频。
画面中央是一个背对着镜头、坐在床边的男人。
从环境看，这是某个地下的义体诊所。
明月升起，监控开启了夜间模式。
这显然不是莫乔第一次观看这段视频了，因为他看到那个背影的一瞬间，就知道那人是自己。
屏幕中的人凝视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僵硬地坐了一会，随后双手拿起横放在膝盖上的砍刀。
第一刀砍在自己的脑袋正中央，嵌进去了几公分，尝试了几下没有拔出来。
满脸鲜血的男人顶着头上的刀，在诊所内四处寻找。
几分钟后，拿着一把铁斧走进监控画面。
他将铁斧翻过来，斧背向下，摸索着对准嵌在脑门上的砍刀。
一下又一下，斧背撞在刀背上，试图将自己的脑袋凿开！
莫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
池楚歌耸耸肩，侧头让机械姬为自己和莫乔倒上一杯温热的咖啡。
“谢谢，我不用了。”
莫乔话锋一转，一连串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怎么知道具体的时间？我到这里多久了？我的家人们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一连串的问题让池楚歌哑然失笑。
“你每隔40分钟记忆重置一次，而在白天，每隔2小时你就会来我这里报道一次。掌握这个规律就很好计算。”
“但是我压根不记得之前和你谈了什么，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池楚歌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不请自来地从他的口袋中摸走了黑色笔记本。
女人换了个姿势，舒展双腿，一边翻阅笔记本一边说道：
“你还记得些什么？”
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这让莫乔有些不悦。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多，我的名字。”
“家乡呢？”
“家乡……”
莫乔眯着眼回想了一会儿。
回忆中朦朦胧胧出现了一片五月花盛开的草地，他知道第九区盛产五月花。
“难道我来自第九区……？”
“家人都有谁？”
莫乔模糊地看到了一个画面，画面中他一手牵着一位可爱的小姑娘，不远处似乎有位青年正在呼唤他们。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和妹妹，加上我五个人。不对，祖父也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的家人们在哪里？”
池楚歌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下一个问题。
“关于家人，你能回忆起的最近的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莫乔的太阳穴一突。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之中，看到冲天的火光，看到支离破碎的部分躯体，是人类的还是机械生命的……？
他到底是……？
“我，我想不起来！”
“12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在学院……和哥哥一起，学习研究巨兽遗骨。”
“你瞧，在四天前刚刚入院的时候，你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你还认为我们的治疗没有意义吗？”
这么说来，自己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被关了八天，可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莫乔蹙眉，他竟然连自己不记得姓名这一事也不记得。
比遗忘更可怕的，是遗忘本身。
池楚歌挥挥手中的小黑本。
“我让你把每次记忆重启之后的事都记录下来，通过多次的刻意重复，有助于你将打乱的记忆碎片重新排序。”
小黑本上的第一页写着：
“先冷静下来！！仔细阅读下述内容，你的所有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下面记载着和刚才池楚歌所说的差不多的话，因遗忘症被送入收容所，用笔记本记录身边发生的事，利用刻意重复来恢复记忆云云。
莫乔大致浏览了几页。
都是一些没营养的流水账，几点吃饭几点睡觉，和谁在哪里说话等等。
他没想到自己竟是一个连如厕时间记录都要精准到秒的强迫症。
但不管是笔记，还是池楚歌，都没有解答他最重要的那个疑问。
“我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你的五识被打碎了。”
池楚歌浅啜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却没有吞咽的动作。
“刚才那个刀疤脸也是这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有五识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莫乔眯起眼睛，脑海中依稀有类似的概念。
池楚歌瞥了他连五官都在用力的脸一眼，轻声叹口气。
“人有五识。第一植物识，第二动物识，第三人间识，第四行巧识，第五我身识。”
“对抑制药物有抵抗力的人，会不断遭受义体中巨兽遗骨的污染，五识会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
“我是哪种情况？”
“你的第一识，也就是植物识，遭受了非常严重的污染。”
“植物识？”
“神经反应与生理信号之识。”
池楚歌垂眸凝视着指尖，白皙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击。
“植物识被打碎的你，记忆变得支离破碎，短时记忆更是会被不断重置。”
说罢，女人撅起嘴，略带同情地对他眨眨眼。
如果以连环画来比喻，正常人脑海中看到的是具有前后时间关系的连续画面。
而莫乔能想起的，只有一张张单独的截图画面，弄不清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
谁先谁后，哪一个画面是几岁时在哪里看到的，对他而言都是一团乱麻。
“你说我是遭受了义体污染，才会变成这样。你指的是这个吗？”
莫乔指了指几分钟前被迫离家出走的左眼。
“区区一个义眼，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污染。”
“那我……”
红色高跟鞋忽然轻轻蹬在莫乔的双腿之间的转椅皮革上，他浑身一震。
池楚歌微微一笑，被柔软的黑色丝袜包裹的长腿发力。
转椅变成小陀螺，带着莫乔接连旋转了几圈，最后背对着池楚歌停下。
从下到上，脊背传来似有若无指甲划过的触感。
“你出生时没有脊梁，能和人类产生神经链接的巨兽骨灰，就融在你的脊骨义体之中。”
不知是不是正好被提及的缘故，莫乔感到脊骨义体传来一阵阵微小的电流，勾起一片酥麻。
池楚歌收回手，用脚尖勾住转椅的下框，轻轻将莫乔转回来。
这时莫乔想起了先前那个苦苦哀求医生打开他脑子的老人。
他将之前的所见所闻告诉池楚歌，并问道：
“他脑子里的虫又是怎么一回事？”
“和你一样，第一植物识遭受了严重的污染。”
“你是说他的神经系统出了问题？”
“对，感官错乱，脑神经发送了正在被吞噬的信号，让他误以为体内有食脑虫。”
一将自己代入老人的处境，莫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静如墓地的死夜，疲惫不能眠，脑子深处传来昆虫摩擦节肢的声音。
“咔嚓咔嚓。”
没有智慧的低级生物张开丑陋的嘴，一小口一小口吃掉自己的大脑。
“咔嚓咔嚓。”
它们在脑子里四处挖洞，留下恶心的黄色粘液。
大脑被挖得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小洞。
对于第一识被污染的老人来说，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切发生的。
因为这就是已错乱的神经发出的信号。
而在“正被食脑虫啃食”的信号刺激下，脑组织们开始萎缩退化。
如同真的被虫子吃掉一样。
大脑一边感受着从内到外被吃点的痛苦，一边却又指挥着脑组织自我吞噬……
生不如死，莫过如此。
幸而自己不是那个老人，莫乔感到庆幸。
“我先警告你，你先别感到庆幸哦。”
失忆的人没有过往经历的负担，显得尤为单纯，因而心思都写在脸上，被对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
“你可能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池楚歌拍拍手，机械姬在屏幕上调出一段视频。
画面中央是一个背对着镜头、坐在床边的男人。
从环境看，这是某个地下的义体诊所。
明月升起，监控开启了夜间模式。
这显然不是莫乔第一次观看这段视频了，因为他看到那个背影的一瞬间，就知道那人是自己。
屏幕中的人凝视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僵硬地坐了一会，随后双手拿起横放在膝盖上的砍刀。
第一刀砍在自己的脑袋正中央，嵌进去了几公分，尝试了几下没有拔出来。
满脸鲜血的男人顶着头上的刀，在诊所内四处寻找。
几分钟后，拿着一把铁斧走进监控画面。
他将铁斧翻过来，斧背向下，摸索着对准嵌在脑门上的砍刀。
一下又一下，斧背撞在刀背上，试图将自己的脑袋凿开！
莫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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