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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洪阳镇

    秋天匆匆而去,空气中已泛起冬天的寒意。

    师父“生前”只顾四处行侠仗义、斩妖除魔,钱财之道却只秉承“君子固穷”之训,向来只是够用就好,若是手中不幸余了银钱,自是豪饮一番,以至两百余年,也未置下好大家业。若是换了旁人,怕是金满银满,而师父却只是在静室衣柜角落扔着五六贯铜钱并几个五两的银锭。文墨自是知晓自家师父的秉性,却也不觉意外。收罗起来细细点数,共计三十五两银子,外加六贯铜钱。

    此时距师父尸解已过去两月有余,师伯杳无音讯,江随云也是未见前来。文墨担忧师伯路上有事阻住,又恰逢冬日将至,如欲北上,却恐风雪阻路,不若在观中待至次年,待到春天,再做打算。观中米粮已所剩不多,为过冬打算,文墨取了两贯铜钱,奔去洪阳镇采买米粮。

    大周国虽是边关连年侵扰不断,但云州府所在地界已是靠近中州腹地,今年年景尚可,洪阳镇中集市倒也热闹。文墨自小在县城长大,也曾于市井中玩闹,虽是几年未曾多在城中生活,但对采买之事倒也无甚陌生。只是一身道袍入得市肆采买米面,旁人纷纷打量,令得文墨略感羞赧。

    采买完毕,寻个无人小巷,一张芥子符贴于背篓之上,连同菜粮一起,缩成鸡蛋大小。文墨拿张手巾将之包了,妥妥放在怀中。拐出小巷,文墨看看自己身上已然越来越不合身的道袍,也需定做一身大点的替换,今年冬衣也要一并定做。便转身行得两步,寻了一家裁缝铺踱入。

    铺子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倌,见得一个年轻道士进来,先是愣一下,随后热络地上前招呼。虽见文墨脸嫩,身份少见,却也不甚在意,直将铺子里各色料子扯来胡乱夸赞。文墨木讷讷想要开口打断,却几次都未能打断此人,只好木木看着掌柜高谈阔论。掌柜说得半晌,正在奇怪这小道士怎的如此沉默寡言,却突的想起还不知对方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抹抹额头微汗,正欲开口询问,突见门口钻进一人,登时双目圆瞪,一声大喝:“哪里来的腌臜杀才!快快出去!”

    文墨正听得无趣,听得掌柜怒喝出声,忙转头回望门口。只见一个破衣烂衫,满头头发盘结的小乞丐笑嘻嘻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满脸满手的污泥地四处乱抹。掌柜的见状直蹦过去,却已被那小乞丐在身旁两匹布料上印了数个泥掌印。

    掌柜登时大怒,满脸涨得通红,抄起手畔顶门的栓棍,直将那小乞丐戳了出去。文墨见得这老倌身手如此凌厉,都暗自咋舌,直觉此人若是修道,或能成得一方大家名宿。

    掌柜与那小乞丐在门外呼喝几句,见小乞丐落荒而逃,便气喘吁吁返转来,朝着文墨拱拱手道:“道长见笑了,近几日不知从哪处来的这小乞儿,旁人俱未见过。这人旁人问话也不回,只笑嘻嘻地在市井之间乱晃,见得哪家铺子有客人在,便上前捣乱,实是可恶至极。这厮平日只在吃食铺子上寻衅,不知今日为何跑来我这里,真正晦气。”

    文墨见状,忙回了一礼,借机摆脱掌柜的无尽啰嗦:“老丈多虑。不知店里可能定做与我身上同款的道袍,外加定两套棉衣?”

    掌柜将文墨看得一看,随即笑道:“自是可以,且待我记录式样,再与道长量好尺寸。”

    文墨想了想道:“不知成衣需多久可取?”

    掌柜笑道:“这十里八乡皆知晓,小女王二娘裁剪女红最是手巧,三套衣服只需用上五天时间,到第六天上道长便可来取。”

    文墨点了点头,问过价格后,量毕尺寸,说了自己的要求,又付了三十文定金,在掌柜客套声中走出店来。行出洪阳镇时,文墨又见到那小乞儿被一家包子铺乱棍打出,手中捏着两个包子不吃,却扔出打在那老板娘的头上,激得老板娘一叠声爹娘脏话飚出,实是生平未闻的百花齐放、妙语连珠。那小乞儿虽是厮打,口中却是半点声音也不出,脸上笑意也是半点不减。文墨看去,突然觉得那人脸上表情一点不变,好似带着一张面具一般。

    周遭市井人声鼎沸,俱是闲汉围看小乞儿大战包子铺老板娘,众人连连叫好,热闹非凡。文墨摇摇头,暗道自己许是多想,就算有鬼魅之事,想来也不会来这人气旺盛之处,便自顾行出洪阳镇,待得四下无人,两道神行符奔行而去。

    又过得五日,第六天时文墨来洪阳镇取新做衣裳。

    入得镇来正值晌午,文墨只觉市集似是远不及前日般热闹。店铺虽是开张,但那酒肆餐馆门口却无有小二揽客,摆摊的小贩们叫卖声也远不如前日那般响亮,心下不禁一动。当下也不做声,直向那王家裁缝铺行去。

    走到近前,裁缝铺店门大开,掌柜的倚在柜台后正在打盹。文墨轻轻敲敲台面,叫一声“老丈”。掌柜脑袋一沉,双眼迷蒙张开,见是文墨,便将笑容挂在脸上,连声问好。随后从柜台内拿了做好的衣袍出来交给文墨,文墨查验完毕后,又数出三十枚铜钱,顺口问道:“老丈,我观今日市井之间,大家伙怎的都小心翼翼,莫不是镇上来了什么官家大人不成?”

    掌柜收了铜钱,点数一遍收入怀中,边在本上记账边道:“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有什么大人?只是前几日出了一件怪事,大家心中惶惑,故此都无甚精神。”

    文墨好奇道:“不知是何怪事?”

    掌柜记好账目,合上账本,看了看文墨身上的道袍,似是若有所思,随后压低声音,仿佛说的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道长还记得前些日子那个小乞儿不?”

    文墨点点头:“自是记得。”

    掌柜从柜台后面挤了出来,走到门口探头左右张望两下,似是打量来往路人,随后将门一关,转回来跟文墨说道:“道长,我同你讲,那小乞儿邪性得紧!头里几日,这厮只是四处逛荡,招惹是非。后来见乡亲们并不驱赶太多,便开始动手动脚,那日您也曾亲眼得见不是?

    “那日您走后不久,便听得市集东头那边叫嚷起来,有人喊‘杀人啦’,小老儿好事,便关了铺子跑去观瞧。原是那乞儿不知怎地,竟与那包子铺的李二姐厮打起来,那李二姐家里男人唤作张大,早先是镇里的杀猪匠,后来不知怎地贪上了吃酒,便连买卖也荒了,成日里便靠着家里婆娘赚钱度日。那日里不知何事喝多了几杯,一身酒气冲天地从酒肆跑将过来。见自家婆娘被一个乞儿揪着头发乱扯,便上前一脚踹了过去,把那乞儿直踹出去几乎一丈远,啧啧,这把子力气,小老儿年轻时也曾……”

    文墨听得掌柜大有开书唱讲的意思,不敢再任他乱扯,连忙追问:“后来呢?”

    掌柜定了定神,道:“后来那小乞儿被踹到地上,好死不死,躺在那刘贵的肉铺子旁。刘贵这货又不知跑去哪里了,好大一把斩骨刀便剁在案上。那乞儿跳起来便抢了刀,往张大冲去,一众街坊吓得不敢上前,便只得大声呼喝。那张大正蹲在地上照看自家婆娘,也未曾防着,便被那杀才一刀剁在颈子上。张大也是条汉子,反手把刀夺了,只一刀便卸了那乞儿一条臂膀,只是终究伤得极重,晃了两下便躺在地上不动了,他家婆娘直接哭死过去了。”

    掌柜的捻着几根胡须,摇头叹息,似是看了一场战阵厮杀,为那战死将士哀叹惋惜。

    文墨皱眉问道:“后来呢?当街杀人,里正地保不来拿人么?”

    掌柜将眼一瞪道:“拿人!怎地不来拿人?张大倒了没多久,是小老儿带着大家伙把那小乞儿围在当地,洪大保便带着乡民护院将那乞儿拿了去的,哦,道长有所不知,那洪大保便是那洪家的长子,也是此地里正。

    “道长,事情若是在这里结了,那便无甚邪门了!邪性的在后面呢!洪大保找人给那小乞儿上罢了药,说是当街杀人乃是大案,需要解送县衙。众乡亲俱是看着那乞儿被上了枷锁,由着两名护院驾着牛车往县里送去了。谁成想,到了第二日上,这乞儿又在集市里出来乱晃,最邪门的便是他,他竟然连被剁掉的胳膊都长了出来!”

    文墨心下一惊,脸上不动声色,随口问道:“又长出来了?”

    掌柜点点头:“尚不止这些!听那集市上卖菜的二狗说,不但是胳膊长出来了,头上被打破的,脸上被抓花的地方也是半点痕迹也无!便像是……便像是头日里一点事情未发生过一般!”

    文墨道:“那岂不是骇人得紧。”

    掌柜道:“谁说不是!当下大家伙便知道这厮恐是个什么鬼物,便有闲汉奔去提了一桶粪水,壮着胆子直接兜头泼了过去,直泼了那鬼物一头一脸。听人说那鬼物当时便转身就跑,瘆人的是那物跑了没得几步,光天化日便不见了!小老儿如今五十八岁了!从未听过这种……这种能在光天化日下还能出来乱晃的鬼物!”

    文墨心道:“光天化日出来晃的鬼物倒也是未必没有。”随后又问道:“那事情便解决了么?”

    掌柜脸色便不是太好,摇头道:“未曾。鬼物只不见了半日,到的下午便又出来乱晃了,身上被泼的粪水也全数不见了,却又不是洗了,它身上还是污糟糟的,决计没有洗过的样子,但早上才被泼上去的粪水半点儿痕迹都无。”

    文墨道:“那这几日你们还敢出来开店摆摊?”

    掌柜叹口气:“当时哪里敢,第二天上便没人敢开门,个个都不敢入得集市半步。小老儿也是在家里呆了三日不敢出门,后来听得旁人说那鬼物三天都未再出现。昨个先是二狗扛不住了,他家青菜果子是自乡里收上来的,再不开张怕是要全烂在自个家里,听说他在市集里坐了整日,都未见得那鬼物出现,今日大家伙便都试着开门做事,唉,我等终究是要吃饭的。所幸道长您今日才来,不然昨日非得吃个闭门羹。”

    文墨想了想又问道:“此等怪事,那里正不曾管管么?”

    掌柜拍了两手,一摊,叹道:“如何管的?他洪家前几月才惹了别的鬼物,一家人怪病一大场,死都死了好些个,家里现在还有几人身上到处是烂的疤。一听到鬼物作祟,跑得怕是比旁人还快!”

    文墨顿时想到当日江随云所说之事,点点头又问:“当日押解那鬼物的两个护院可曾回返。”

    掌柜想了想道:“应是回来了的,小老儿记得当日是护院的张大彪和钱壮两人去的,今日上午还曾见到钱壮从我店门前行过,往集子里去了。”随后又堆起笑来,弯腰拱手道:“不知道长是哪座山的神仙?如若道长愿意,可否搭救我等小民则个。”

    文墨想了一想,对着掌柜道:“今日未带得器物随身,且待我四处看看再做定论。”随后打了个稽首,便自店中出来。却听得掌柜的又在身后叫他。

    “道长,还有一事。小老儿觉得甚怪,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墨回过身问道:“何事?老丈请讲。”

    掌柜踟躇半晌道:“当日小老儿是看着那小乞儿与张大厮打的,但是有一事很怪。那鬼物从厮打,到被砍去一只手臂,再到被里正着人拿住,自始至终,脸上表情便丝毫没变过,一直便是笑嘻嘻的样子。旁的人有没有注意到,小老儿不知,只是小老儿觉得此事……很怪。”

    文墨听了,心中微惊,当下道:“我知道了,多谢老丈指点。”随之拱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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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裁缝铺,文墨在集中又逛了半晌,也未曾见到那小乞儿出没,集中众人仍是提心吊胆地忙着生计,见也无用,文墨便拐上小路,直直出了洪阳镇。等到出得镇来,便开始检查身上携带之物,腰间挂着的符袋只装着清秽符、神行符各五张,朱墨笔放在了静室中未曾携带,五雷符等符咒也未曾带。此次出行只道是来取几件新衣,却不料遇上此等怪事。

    听那掌柜的言说一番,那小乞儿身上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细细回忆师父曾讲过的那些妖魔,却也没有相似之物。思索一番,文墨依然是不得要领,当下将清秽符取出,绕着洪阳镇走了一圈。在镇外东西南北四方上寻那高大挺拔的树木,将清秽符贴在树上离地一尺六分之处。符纸甫一贴上树干,便渐渐陷入树皮中,只留淡淡符文印在树皮上。

    处理完后,文墨点点头,贴好神行符,向观中奔去。心下打算取了符纸、朱墨笔等物,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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