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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法空和尚

    文墨闻言,和众人面面相觑。素来听闻有僧人在路旁闲坐,凡路人言语有何真性慧觉流露,便相邀此人论法谈道,往往故事总是从此处开始,被邀请论道之人也多有奇遇,成就一番事业。

    可如今站在此处的,一个道士,一个伥鬼,一个熊精,另有一个到底是甚么自己都说不清楚,想来决计不是故事中那真性自觉之人,甚至跟佛性圆觉之事也半点扯不上关系。

    文墨想到此处不觉哑然,但看那老僧微微含笑,面目慈善,倒不似有何恶意,便点点头道:“好啊,未请教大师法号?”边说边在老僧身前坐下,素影带着丹元和英雄也围着桌边坐定。

    几人坐下,老僧笑着招手唤店家又是上了一壶茶水并几个茶杯,抬手提起茶壶帮众人一一将茶杯斟至八分满,随后回道:“老衲法空,却不知几位居士都如何称呼?”

    文墨笑着回道:“回大师,弟子道号云崖,只是因些琐事今日出行便宜行事,故而做了俗家打扮。”随后拱手行了一礼,接着又逐个介绍道,“这几位均是云游路上遇到的朋友,英雄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也是武道的修者,这两位是素影姑娘和丹元姑娘,因着一些事情暂时与我同行。”

    法空微微笑道:“原来是云崖道友,方才听闻道友所言天地万物,各司其职之论,倒是精妙。这世间芸芸众生,奔波忙碌,所行所为确也都是各居其位,各司其职,但此行所为也不过是个求存之法。众生求存远较你我艰辛甚多,你我既然都为修道之人,已占着寿元长久、手段通天等诸多便利,遇着这黎民百姓当思众生辛苦,能帮则帮,能渡则渡,也算是为修行路上结个善缘,于人于己皆是莫大的功德。”

    文墨听他话语,句句劝人向善,似是劝慰之意颇重。只是两人不过江湖偶遇,原本互不相识,想来只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与人攀谈难免句句言善,当下道:“大师所言极是,众生困苦,自是要与人为善。但弟子稍有几句妄言,还请大师指正。弟子私以为此世间善恶之论,大多有所偏颇。”

    法空微微扬眉,两道白眉轻轻抖动,左手轻轻搭在茶桌边缘,口中奇道:“不知道友意有何指,老衲愿闻其详。”

    文墨微微思索一阵,回问道:“林中有虎,捉鸟捕兽,不知大师觉得虎与鸟兽,孰善孰恶?”

    法空摇头道:“各有因果,无谓善恶。”轻轻将右手也搭上了茶桌边缘。

    文墨又问道:“水边渔夫,捕鱼捉虾,不知大师觉得渔夫与水中鱼虾,孰善孰恶?”

    法空继续摇头道:“前因后报,各论源头,亦是无谓善恶。”

    文墨笑着道:“弟子以为,在虎与渔夫看来,便是无谓善恶,在鸟兽与鱼虾看来,只怕虎与渔夫乃是此生所见最穷凶极恶之辈。所以弟子以为,善恶本就不能简单论及一方,彼之善即为吾之恶,正如常听世间说书先生所言,彼之仇寇吾之豪雄。

    “真正的善恶还是当以‘度’论之,无论老虎捕食还是渔夫捕鱼,皆是大师所言的众生奔忙求活,当然是无谓善恶,但若是有一头老虎,整日里杀戮为乐,明明所捕之物已够自己过活,却还要将整片山林鸟兽杀个干净,这便是老虎过了那个‘度’,自然行了那取死之道。可倒也不需旁的人出手,它自己不出几日便要饿死,这便是天道循环,恶有恶报的道理了。”

    法空听了文墨一大串话,双眼微微眯起,又是笑着问道:“道友所言有理,不若还以老虎为例,此虎自此只取足以果腹的鸟兽,过了许久,却是修成妖身,此时又当作何论处?”

    文墨愣了一愣,没想到简单一个比方到了法空嘴里,居然还变出了下集,心里一个咯噔,认真分辨法空表情,却是看到对方笑眯眯地不似话中有话的模样。迟疑一下回道:“那自然也是要看他如何行事了,杀戮无度自然为恶,自守本分当然便不是恶了。”

    法空道:“那为何不能称之为善?”

    文墨正色道:“与人无益,只能说不恶,未曾以己之行追寻天理,以己之力救人水火,又怎能称之为善。善之一字又岂是那般容易做到的?”

    法空回道:“那这世间,皆论妖为恶,人为善,不知道友如何看?”

    文墨撇嘴道:“善恶只论心行,哪里又要以种类来分,人是众生,妖便不是么?”

    法空闻言,哈哈大笑,笑罢摇摇头道:“道友心性澄澈,之前自诩妄言,倒是真正妄自菲薄了,嗯,好罢,果然有趣。”随后站起身来,扔了几枚铜钱在桌上,袍袖飘飘,摇头笑着走了。

    文墨和英雄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老和尚也不知是想说些甚么,整件事情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倒是被他请着喝了顿茶水,众人精神爽利了许多。

    丹元在一旁嘀咕道:“老和尚好奇怪,啰啰嗦嗦地不知道要说甚么。”

    素影倒是若有所思,开口道:“这人不是一般的和尚,我在他身上闻不到一点情绪的味道,也看不到五志之色,好奇怪,从来没怎么见过。嗨呀,所以我讨厌寺庙,那里什么都没有。”

    文墨也是一脸茫然,拽了拽一旁的英雄,英雄端坐条凳之上,被文墨拽了两下,猛然惊醒,开口道:“咋子了?要放饭了吗?”抬手擦了擦打盹流出的口水,便站了起来。

    文墨哭笑不得地说道:“英雄大哥,你不是刚吃过午饭么,这还没过一个时辰呢,我们继续逛一逛罢。”

    几人笑闹两句,约好在坊市口集合,便分头到坊市之中各处闲晃。文墨见到一处书肆,喜滋滋去里面翻找话本典籍,丹元和素影则是两人低语一阵往脂粉店里去了。英雄见到了一处酒馆,揉着脸上蒙起的围巾,擦了擦口水,却只是在书肆门口地上坐定,等着文墨出来。

    文墨捧着几摞书本,边走边往腰间芥子袋内塞去。走到书肆门口,看到英雄歪在地上睡得鼾声大起,倒是十分不好意思。英雄体型壮硕,粗布遮面,看来极不好惹,倒也无人去打扰他酣睡。文墨过来拽了他几下,他方才清醒,隔着围巾揉揉面颊,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两人便往坊市门口行去。

    走到门口却见到素影和丹元二人笑语吟吟地站在那里闲聊,她二人面目美艳,为避免好事之徒寻衅,今日都是面纱遮面,只是声音清丽,仍是惹得路人比比侧目。

    文墨见状,连忙上前招呼大家聚起,往客栈行去。

    众人在街上溜达行走,待到客栈门口时却是吃了一惊,只见客栈正门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几名官差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似是在等待何人。文墨倒也未曾在意,只是走至门前,却见一人跟指着自己与几名官差耳语几句,文墨认出那人似是中午在孙府门房内见过的一名小厮。

    正在疑惑间,那名官差便大步走了过来,直对文墨喝问道:“你可曾在中午往孙府门口走过一遭?”

    文墨还未作答,一旁英雄便已跨前一步,沉声问道:“你要爪子嘛?”

    官差突然间见到这文弱书生背后那铁塔一般的汉子逼上前来,身形几乎将自己包裹起来一般,一股子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吓得忙往后撤了一步,将腰间单刀抽出半截,喝道:“你待怎地!莫非是要袭杀官差么!”

    丹元眼中红光一闪而过,正想跨步向前,素影倒是轻轻拽住她袖子,微微摇了摇头,又暗暗指了一下文墨。丹元看去,只见文墨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摇了几下,随后往前几步,挡在头里,开口道:“这位官爷,不知出了何事?”

    官差还未答话,素影一步踏前,凑到文墨身旁,低低说了一声:“客栈内‘怒’都快溢出来了,杀气好重。”

    文墨心下一惊,脑内念头电转,天华宗、肃天院的名头一齐涌将上来,却不知自己又是何时露了踪迹,当下脸上强撑着未曾变色,只听对面官差说道:“孙家人的孩子是你掳走的罢,跟我们去县衙走一遭。”

    英雄在旁爆喝一声:“放你娘的屁!”

    几名官差闻言皆是往后倒撤一步,腰间单刀已是抽在手中,文墨看到这几位突然间脸色发白,手脚发颤,连带着刀尖都在抖个不停。又想到方才素影所说之事,心下一动,口中叫道:“跑!”

    随后甩手几道金光飞出,将周遭看热闹的众人护了起来,自己脚下微光连闪两下,两道泛着白光的神行光符已是附在鞋底,身形立时腾起几丈,虚步踏在空中,一道流光往城外直射而去。

    文墨腾空跃起之时,丹元已是将身形一晃,一道红光附在文墨身后,素影则是须臾之间便不见踪迹。英雄则将身子一团,团成一个球,在地上蹦了两下,高高跃过人群,往房顶一落,随即一路风驰电掣般往城外冲去。

    几人身形刚一动作,客栈正门便已轰然炸开,几道白光自客栈中激射而至,却是与文墨等人擦身而过,在文墨留下的金光屏障之上弹射几下,激起一阵光圈。若不是文墨提前布下金甲符,周遭人群被这几道白光扫中,只怕是难免死伤。

    白光闪过后,自客栈之中跳出三道白衣人影,见文墨等人已是遁空而去,几息之间早已不见踪迹,不禁个个心下大急。其中一人叫道:“六师弟,速速给大师兄发讯,符道人在汝州梁县现身,却是让他给跑了。”

    另一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转回客栈之中,却是又被先前那人叫住,嘱咐道:“还有,跟师兄说一句,符道人并非一人,身旁尚有同伙,妖气冲天。”

    说完手一挥,和另一白衣男子化作两道流光,朝着文墨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文墨自从在“品茗大会”上受卢阳启发后,这两个月花了颇多心血在凌空起符这门手段上,如今用起来已是得心应手。方才素影提醒局势有异之时,他便默默将朱墨笔自芥子袋中取出。在谷中之时,文墨便已试出,朱墨笔可在其中留存十四五张符咒在其中,待到临敌之时便可随意调用激发,符咒威力也远超纸符一类,端地神异非常,如今一试,果然好用。

    只是当日在天河山中时,文墨便发现朱墨笔凌空起符之时,不似在符纸之上绘制那般,笔中有朱墨渗出,而是必须以自身心血为墨,方可用这凌空起符的法子。寻常战斗些许血液倒也无伤大雅,若是遇上苦战,自然还是要善用笔中预存的符咒方为正道。此刻文墨也是明白了笔杆之上那句“以我心血录春秋,血不尽兮笔不休”其中之意。

    先前文墨对峙之时见得官差行容有异,他料得藏身客栈之人必然立时发难,当下便呼喝出声,众人立时照着前一日在谷中商量好的办法,各使神通撤了出来。

    文墨脚下踏动神行光符,在半空中疾冲,只消片刻便已从城中冲至了城墙边。足下略一发力,神行符白光闪动,便从城墙上跃了过去。

    他跃过城墙却是惊动了墙头守军,军士顿时个个弯弓搭箭,几根羽箭飞来,文墨伸出朱墨笔在几支箭头轻轻拨动,将箭支拨开一旁,身形却早已又冲出去了极远。守军见他也未曾回返,便收起弓箭,招呼斥候往县衙通报,却不想背后又是一颗大球冲到,在城墙上撞了几下,将城头撞缺一块后,蹦出城去。

    军士们个个目瞪口呆,却不知后面而来这个黑白相间的大球又是个甚么来路。正在惊讶间,又是两道白光从城门中飞速穿行而去。

    一个参将模样的军士站在城头大骂一通,等了半晌也未见后续有何异状,只得继续安排人手修葺城墙,入城通报去了。

    文墨往前冲到一处岔路口,后方英雄咕噜咕噜地赶到身旁,将身形一展,牢牢立在当地,开口道:“文墨,你啷个晓得客栈里头有问题的?”

    文墨摇头道:“不是我,是素影提醒我的,她看到客栈内有怒气升腾,察觉到其中有诈的。英雄大哥,你看到素影往哪边去了么?”

    英雄摇摇头道:“滚的太多唠,头晕晕的,没看到她去哪卡了。”

    文墨点点头道:“我们在这里等上一会吧,她怕是没我们来那么快。”

    英雄道:“那怕是有点麻烦哦,我刚才看到后头有两个瓜皮追上来了。”

    文墨将牙咬了一下道:“说不得,怕是要打上一场了。”

    英雄眼睛一亮,两个拳头猛地撞击一下,将脸上围巾扯下半边,一口森森白牙已是露了出来。

    两人正拉开架势准备等后方追兵杀到,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佛号,有人笑着说道:“二位道友,若是恋战,恐怕要被‘天华宗’、‘肃天司’两家咬住松不了口了。”

    文墨急转身形,却看到先前在茶摊旁见过的法空和尚站在身后,笑眯眯看着二人。

    法空笑道:“二位只管离去,追兵交由老衲处置即可,素影姑娘如若前来,二位如有何话语交待,老衲也可一并带到。”

    文墨想了一想,道:“素影倒是不必,我刚才也只是担心她被追兵截住罢了。如此,劳烦大师费心了,日后自当拜谢,却不知大师在何方禅院修持。”

    法空微微点头道:“却也不必挂心,前缘有定,后事难知,恩恩怨怨,莫非泡影,道友自去便是。”

    一旁英雄突然叫了一声:“喂,和尚,我是个妖怪的嘛,你一点都不在乎的嗦?”

    法空笑道:“人是众生,妖便不是众生么?”

    文墨听闻,脸上红了一下,当下拱手行了一礼,将一旁英雄拽起,一同向着山中跑去。

    半盏茶的功夫,两道白光飞驰而至,法空见到便高诵了一声佛号。两道光芒在他身前停住,化作两个白衣男子。

    为首年纪稍大一点的开口叫道:“喂,和尚!可有见到有人从此处过去?往哪个方向去了?”

    法空点点头道:“自然是有的,往这个方向去了。”说完,用手指了指与文墨离去完全相反的那条小路。

    另一名白衣男子开口道:“你看着面善,不知如何称呼?”

    法空笑道:“老衲风觉寺法空,与施主曾于两年前论道法会上见过。”

    年纪稍大些的白衣男子心下一惊,道:“原来是临渊派祖庭,风觉寺的住持大师到了。法空大师,在下方才失礼了,请大师莫怪。”

    法空笑道:“和尚住持,有何不同,施主着相了。”

    男子又道:“大师可也是来追捕那符道人的?不若与在下等人一同前往,定能生擒此獠。”

    法空点点头道:“老衲听闻‘天华宗’广撒英雄帖,欲要捉拿那勾结妖族叛逆,意欲为祸我人族地界的符道人,却不知贵宗又是如何得知此人会于此地现身,还提前告知了本寺僧众的?”

    男子得意笑道:“我宗门与‘肃天院’本就一体同宗,‘肃天院’监察天下,自然有门路探知此事,若是大师与我等前去,得奏大功,也是搭救天下苍生的一桩义举。”

    法空摇摇头道:“化外之人,怕是难受此因果,还是请两位‘天华宗’的高徒尽心尽力。老衲年事已高,实在是难当重任,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那男子听闻,顿时满脸悻悻之色,也懒得再与法空多说。略略拱了拱手,两人便往着旁边那条小路追去。

    法空看着二人追去的身影,摇了摇头,依旧站在原地,似是在思考甚么事情。

    清风拂过,树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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