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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别院

    知州公子柳修远刚好在别院之中落脚过夜,因昨日陪都京洛中来了一位尊贵无比的客人,父亲在知州府中设宴款待。故此柳修远便将一干人等全拉来别院,通宵达旦忙碌,以期今日能向这位贵客复命,也好保得父亲前途。

    他父亲柳明渊前些日接了上峰令旨,提早了在宛陵城中一样物资的收取时限,昨日便有贵客前来督办,柳修远急急协调诸般事项,召集了一众好手能人,日夜赶工忙了一个通宵,堪堪将贵客所要之物准备停当。

    柳修远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自小跟随父亲修习京洛中一位王室贵胄传下来的神妙功法,只是区区一夜未眠,倒也不觉疲惫。只因物资收取时限提前,险些将他父子惊出个好歹,柳修远只知此项物资与一件大事干系甚大,却也不知是何等大事,父亲从来也未向自己言明。

    柳修远回到自己在别院中的书房内,召了最为亲信的一人前来。此人名唤乃骨蛮,自南方百越之地而来,一手巫祝血炼之法甚是了得,算是收集物资之时不可或缺的良才。

    乃骨蛮推开房门进来,他现下身处中原腹地,自然也不再做夷人打扮,身穿一套粗布短打衣衫,只是皮肤黝黑、颧骨高耸,看来绝非中原人氏。他两步走到柳修远近前拱手道:“公子,你有事找我?”

    柳修远点点头道:“血莲子已经收敛妥当了么?”

    乃骨蛮回道:“幸不辱命,已然备足三百六十一份,比之贵人所下令旨尚多了六十一份,以作备用。”

    柳修远沉吟片刻道:“留下三十份,以备日后取用,其他的交上去吧。”

    乃骨蛮点头称是。

    柳修远顿了顿又问道:“那些血肉花还有几个能用的?”

    乃骨蛮眉头皱起,当下便回道:“公子,此次上峰催促得急,属下只能加剧阵法淬炼,自然活不下几个。丹房之内共计四十三人,现下只活着七个,其余血肉花都已榨取干净,再也用不得了。”

    柳修远叹了口气道:“这次上峰催得急,咱们一时措手不及,连多年来存下来的货都耗了个干净,也是没法可想。这样,你带着赵六、刑三他们几个,去到城中再抓些乞儿乞婆来,挑选那些能用得上的,其余的杀掉作为肥料罢。若是数量依旧不足,再去找城中牙行,以州府的名义进些奴仆丫鬟作为补足即可。近日里北面战事逼紧,流民越来越多,血肉花倒是不愁补充之事。”他又将指头在桌案上点了几点,惋惜道,“只可惜前日里常家那个媳妇儿,纯阴之体,一人便可抵得上几人的分量,却是与萃取之法大大不合,又是见了丹房的景象,只得弄死了事。”

    乃骨蛮听了柳修远的吩咐,点头称是,又安慰道:“公子大可不必烦忧,这纯阴之体固然少见,倒也不是罕绝之物,日后寻到再补上便是,咱们还是万事求稳为上。”

    柳修远听闻,笑了笑道:“骨师你倒是个滴水不漏的性子,我和父亲得你相助,实是平生之幸。我料想父亲和他上峰所图之事必然干系甚大,如今又催收血莲子,只怕举事便是近日,此时倒确实要万事求稳,谨防功亏一篑。如此,诸般事宜,要劳烦骨师你费心了。”

    乃骨蛮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低头拱手,随后便退出房门去了。

    柳修远见他离去,微笑半晌,脸上神色忽地一变,一股阴戾之色涌起,思索一阵便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养神。

    院外城中隐隐传来几声鸡鸣之声。

    柳修远在屋中闭目假寐,过得一炷香的时间,窗外有天光亮起,已有府中下人出来洒扫院落。忽地听得院中咕咚一声,下人们顿时吵嚷喧闹起来,其间夹杂着护院家丁的吼叫之声。柳修远料想是哪个下人不小心将院中何物打破,以致纷闹,当下便皱眉睁开双眼,心中暗道:“这班狗奴才,什么事情都要大呼小叫一番。”正要呼唤仆人来斥责两句,忽地听得院中几名家丁惨呼两声,随后便是咕咚邦邦之声响了几下,接着便没了声音,先前喧闹之声也为之一静。

    柳修远当下便明白怕是有甚么不长眼的人找上门来了。当下眉毛立起,豁然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推开书房大门来到院中,只见院内站着两人,一名灰袍道人,一名白衣女子,地上还躺着一个男子扭来扭去。几名家丁躺在院墙角落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来人正是文墨一行。文墨一路赶来,心中思虑若是以僧人面貌来闹上一番,只怕给天音寺中诸位大师平添麻烦。他便在路上解开“无我相”之法,又将浑身行头换作一身灰布道袍,仍以道人面貌示人。他心中念及这道士身份在江湖上已然有了一个“符道人”的名头,被天华宗脏水泼了个遍,此刻拿来撑起场面,大闹一番,倒也般配。

    四人拎着常彦成一路赶来,潜入别院之中,又是丹元出手擒了一名府中下人,施展魇术,问出了知州公子昨夜起便在别院之中歇息,现下正在书房之中。文墨当下便叫丹元龙烟隐入影中,自己拎着常彦成一路踹开院门,到了书房所在的一处侧院之中,将常彦成一把掷在地上,当场便将一众洒扫梳理的下人吓得四下惊叫奔逃,又有几名护院上前想将文墨二人擒住。

    文墨这一行人一个正常人族都没,这些寻常家丁如何能挡得住他们,当下便被文墨几拳几脚捶出去了五六丈远,个个撞在院墙之上昏死过去。

    正在这时书房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一名看来儒雅贵气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文墨见了当下喝道:“你便是知州的公子了?倒行逆施,丧尽天良的畜生,你在此地残害城中百姓,到底是安得何等居心?”

    柳修远一出得门来,便叫文墨当头一声喝问,话语之中还偏偏涉及此间隐秘之事,不禁心下一惊。但他也是跟随父亲在官场之中打混许久之人,简单一句喝问倒也不至让他面上变色,当下便拱手回道:“道长何出此言?想来是受了小人妄语蒙蔽,以至误解于我,我身为知州之子,理当护佑一方百姓,为父分忧。道长所言残害百姓之语,在下可担待不起。”

    文墨倒是早已料到他必然抵死不认,只是冷笑一声,在地上常彦成身上踹了一脚狠的。常彦成吃痛之下,当场开口惨嚎起来,喋喋不休地把受柳修远蛊惑,将妻子谋害之事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念叨个没完。

    柳修远先前只是暗自提防文墨,未曾在意伏在地上的常彦成,此刻常彦成贯口一般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个不停,柳修远才注意到地上的正是那常家的浪荡子,当下心里一沉。正待开口辩解两句,忽地从院墙之上一道血光闪来,常彦成的脑袋便似被一股大力击中,当即碎成了一地烂泥。

    一名皮肤黝黑、颧骨高耸之人轻轻跃过墙头,落在柳修远身侧,开口道:“此等妄人,浪荡无度在城中人尽皆知,如今倒是来到柳公子府中大放厥词,实在死有余辜。”来人正是那乃骨蛮。

    文墨先是一怒,继而一惊,此人出手灭口伤人,自己竟然丝毫未觉,心中自起了万分警惕。

    柳修远道了一声“骨师”,随即又转向文墨道:“这位道长,只怕你也是遭小人蒙蔽,觉得在下乃是十恶不赦之徒,故而上门欲要除在下而后快罢。擅闯朝廷命官私宅,按本朝律例当徒流三千里,但道长本意是为民除害,在下也不愿追究。在下就不再留客了,骨师,代我送客。”

    文墨冷眼看着柳修远侃侃而谈,待他话语一停,当即开口淡淡道:“是么?那你敢不敢让贫道看看你家后院地下之物?”

    柳修远闻言一惊,却不知消息又是如何走漏,当下朝着乃骨蛮使了个眼色道:“在下实在不知道长甚么意思,既然道长执意要看,骨师,带二位贵客去后院走一遭吧。”

    乃骨蛮心领神会,今日乃血莲子缴交之时,柳修远本就不愿节外生枝,自然想要将文墨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后院本就被乃骨蛮布下血炼之阵,此番言语,柳修远自然是打算等到二人步入阵中,便叫乃骨蛮发动阵法灭口。

    乃骨蛮当下右手往身侧一摊道:“二位,公子有令,请随我来。”

    文墨正要举步跟上,素影突然拉住他开口道:“两个人身上‘思’绪频闪、‘喜’乐过头,恶意昭彰,此举有诈。”

    文墨一惊,当下一伸手,朱墨笔便捏在指间,双臂上已然金光缭绕,电蛇盘旋。

    柳修远听了素影之言,当下往她身上看了两眼,不知自己二人又是如何露了马脚,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即开口低喝一声:“骨师,动手!”

    乃骨蛮叹了一声,伸手在腰后一抽,手中多了一只白森森的笛子,细细看去,这只笛子酒盅口粗细,节节凸起,骨殖嶙峋,竟是一段小儿脊骨制成。

    乃骨蛮将脊骨笛往嘴边一凑,鼓起腮帮轻轻一吹,便是一段凄厉之声响起,宛如厉鬼呼号。他身后骤然腾起大股鲜血,血浆凝成几股长蛇,如软鞭一般,朝着文墨二人猛抽而来。

    文墨探手拉住素影,脚下青光闪动,往小院之外倒跃而出,落在院外花园之中,手中朱墨笔笔尖微颤,数张灵符凝在笔尖周遭,引而不发,只待乃骨蛮上前。素影当下隐去身形,潜在一旁只待时机下手。

    乃骨蛮背后血浆长鞭盘延而起,将他高高举过院墙,追击而来。他见了文墨的架势,心下一动,开口叫道:“我道是那位江湖名宿至此,原来是近日里大名鼎鼎的符道人到了。听闻天华宗所言,你也是个勾结妖族的枭雄之辈,怎地突然良心发现,来寻我等晦气,难道要改邪归正,行些英雄之事么?”

    文墨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也是个丧尽天良之辈,没想到还有少许良心,也知道寻你们的晦气乃是行英雄之事啊。”

    乃骨蛮被他话语一冲,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僵了一僵,当即怒吼一声:“小辈无礼,且看手下真章!”手中脊骨笛往嘴边一凑,凄厉怨毒的调子顿时响了起来,身后血浆翻涌奔腾,铺天盖日往文墨涌来,所过之处,腥气扑鼻,园中花草霎时枯萎腐烂。

    文墨将朱墨笔轻轻一勾,两道金光疾飞而出,在空中迎风便长,每道金甲符都直涨至两丈见方,似是两块极大的盾牌并在一处,将奔涌而来的血潮尽数挡住,反往乃骨蛮头上扣去。

    乃骨蛮将脊骨笛横起,曲调登时一变,幽邪之气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曲声变得杀伐凌厉,被金光盾牌挡住的血潮忽地一顿,往中一缩,接着便化作一大团尖刺,直透出道道血光锋刃,在金光盾牌上刺出数十个巨大的血色斑块来。

    血斑在金光中迅速晕染开来,直将两块金甲符化成的巨大盾牌变作通体血色,只听得铿锵声响,接着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之声传出,两块金甲盾牌轰然碎成了漫天血花。

    乃骨蛮口唇未离脊骨笛,眼中却满是得意之色。他近几日便听江湖传闻,言说天华宗提及符道人一手金光符咒能攻能守,端地厉害非常,如今看来,自己的血炼之法,取了尸油污血炼制,极擅污人法宝,倒是这金光符咒的天生克星一般。想来连那天华宗都大感头疼的符道人,只怕今日便要栽倒自己手中。

    当下乃骨蛮便向文墨所站之处瞥去,谁知一眼望去,文墨竟然早就不见踪影。乃骨蛮心中一惊,口中脊骨笛曲调急忙又是一变,只来及吹出两三个音节,却听得身侧一道凌冽风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道金光带着电蛇击在他的身侧,乃骨蛮应声飞出数丈,轰然一声撞在一处屋舍上,将门窗墙壁砸出偌大一个窟窿,四处飞扬的浓稠血浆也随之一并灌入那间屋中。

    文墨便站在乃骨蛮方才站着的位置,单腿收回,小腿上金光电蛇盘绕。他手中朱墨笔却未闲着,已然是三道雷符成型,笔尖微微一甩,三道电光挟着沉闷雷吼之声,朝着那间房舍轰出,将房舍都轰塌了半边。三道雷光却未曾消散,依旧来来回回在半边塌掉的房舍中犁了几遍,砖石瓦砾被细细碾成一堆齑粉,堆了足有一尺来高。

    素影在文墨一旁现出身形来,对着他摇了摇头道:“还未了账,怒气高涨得厉害。”

    文墨点了点头,叮嘱道:“这人周身上下秽气遍布,你可别去抽取他的五志情绪,只怕有害无利。”

    素影笑了一下道:“也不是抽来的情绪都要吃掉的,烧了也行。”

    文墨嗯了一声,回道:“你小心些,别犯险。”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见那处瓦砾堆缝隙之间猛地迸射出滴滴血珠,在半空中汇成一道人形。血浆扭了几下,血色褪去,化成乃骨蛮的样貌落在地上,此时他已不再是中原人氏打扮,裸露着上半身,下身一条青布裤子,腰间挂着一圈各类小兽头骨,上身刺满了血色花纹刺青,此刻随着乃骨蛮呼吸明灭不断。

    乃骨蛮将头抬起,吐了一口浊气,阴阴笑道:“小杂碎,你打得阿爸很是爽利啊。”

    文墨回道:“哪里来的烂肉血泥,也会口吐人言了?倒是大开眼界之事。”

    乃骨蛮闻言心中怒气更甚,正待开口回骂,突地觉得心中一空,满腔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抬眼望去却见那古怪白衣女子,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朝自己微微晃动,灯中烛火碧绿,窜起半尺来高。

    乃骨蛮心下一惊,当即在腰间一抹,不知从何处抽出两根白森森半尺来长的肋骨,两根肋骨端头尖锐无比,寒光闪闪,宛若两把尖锥,被他尖头向下地握在手中。乃骨蛮脚下发力,猛地朝着文墨二人合身扑来,人未到而风先至,势若疯虎,凶悍异常。

    素影当下往后退了半步,身影顿时不见。文墨则是双拳一错,双拳双脚俱是金光电芒炸起,迎着乃骨蛮冲了上去。

    二人身形甫一交错,拳影骨芒来往交锋,或拆或挡,连消带打,彼此之间瞬时已过了十数招。二人拳脚之间均是带上了雷光血色,交手中便有紫电红芒激射而出,一时间花园中电光血浪四下飞溅,将地面打得坑坑洼洼。

    文墨瞅准了一个空子,左手将朝着自己头上扎来的两道锥芒猛地向外格开,左脚在地上猛地一碾,一股旋劲自腰间顺脊背直达右肩,肩带手劲,右手自腰间半旋钻出,五指紧攥成拳,带着一股回转暗劲直直击在乃骨蛮胸前“鸠尾穴”上,一道金光夹着风雷气劲往乃骨蛮身上直扎进去。

    乃骨蛮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腹往后缩了寸许,借着来势往后跃出,又在地上向后滑出两三尺远。站定身形,便喷了一口鲜血出来,血中还夹杂着道道电光。他狂笑两声道:“好一招‘虎贲劲’,小杂种!赤阳子是你的什么人?”

    文墨闻言便知本门拳法又是被人认了出来,心下哀叹一声:“师父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啊……”当即便回道:“正是家师,你当如何?就算家师与你往日有旧,你为虎作伥,却也饶你不得!”

    乃骨蛮阴恻恻笑道:“有旧!自然有旧!若不是你师父断我灵根,毁我宝物,我又何必背井离乡,流落外邦!小杂种,此番旧账,连本带利都要在你身上收来!”

    话音刚落,乃骨蛮身形扭曲崩解,化作满地污血,在地上汇作一个泥潭。泥潭中污血翻腾不止,十数双白森森骨爪猛然伸出,十几具白骨骷髅自泥潭中飞快爬出,四面八方朝着文墨蜂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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