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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只能靠自己

    “扬州附近的军队已经出动了,你还不打算介入吗?”

    “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扬州城里起义的纺织工有好几万,组成民兵也有几千人。入城的军队最多不过两千人,在城市会极大的限制炮兵发挥的前提下,除非几千民兵和几万纺织工全都第一时间放下武器投降,否则,短时间里他们不会被消灭。”

    “可他们是挡不住军队的!没有完善的军事组织体系,他们最多能够支撑十天就很不错了!”

    “十天足够我介入了。”

    李贶生的回答没有什么感情,只能够从中感觉到其冷漠的一面。

    “事情已经走到最后这一步了,这一步只要他们能够坚持住,那么,未来他们就是不比任何人都要低下的,真正能够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的群体。如果他们撑不过去......那么我去了也没什么意义,反倒只会导致一些人的扩大报复,不如他们自己投降,说不定被报复的几率还要更小一些。”

    “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几万条人命!”

    “不,我们讨论的,是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乃至几亿的人命,而不是几万条。我今天就算能够庇护他们,那么明天呢?后天呢?明年呢?后年呢?

    十年后,老头子肯定是不在了的,你觉得我还能像现在一样庇护他们吗?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后,五十年后呢?我死了之后呢?他们是不是还要期待会出现下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还会对他们这帮底层贱民产生同情,还会抛弃自己的立场和阶层来庇护他们?扯淡!

    几万条人命,那是相当多的,我背不起,但我还是得被,要不然,他们也可以选择投降,不反抗,这几万人可能能活下来,然后,就是他们,他们的兄弟姐妹,他们的子嗣后代,往后数千万数亿的底层民众持续的死去。

    要斗争我们都必须清楚这一点,人的生命,乃至于人自己本身,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我们不重要,甚至明天说不定我去钓个鱼都可能落进河里淹死也不稀奇,反正人总会死的,我们必须认识到这一点,只有认识到一切都不重要,包括我们的命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我们才能实行新的价值,而不是被那些过去的传统,历史,道德之类的东西绊住手脚。”

    这是老头子教我的。

    而老头子是从尼采那里学来的。

    虽然李贶生不知道尼采到底是谁。

    改良是个很好的想法,毕竟绝大多数人很难下定决心宁愿打破一切也要做到变革。相比之下,温和,不需要破坏以往的大多数东西,一点一点做出进步的改良便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哪怕是李贶生,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不久前都有着改良的思想。

    如果不是老头子要死了的话。

    改变了李贶生不愿意发动内战,冒着把一切旧有的东西全部摧毁也要发起变革的态度的,是老头子的身体情况。

    老头子大概率挺不过今年了。

    而一旦老头子死去,很多事情都会被改变,李贶生没法确保在老头子死去的情况下压制各方力量,一点点的进行改良,他也清楚,自己没有那个时间。

    如果在这期间,得到了【系统】的那个国家打过来了怎么办?

    正是这样的危机感让李贶生不得不放弃了改良的想法,最终决定推动铁路建设,来进一步加深各方矛盾。

    他宁愿这个国家毁在自己的手上,也不想最后毫无反抗的被那帮旧时代的余孽夺了权,一切都恢复到一百年前的样子,然后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那个拥有着【系统】,或者说,被【系统】拥有的国家打过来,亡国。

    单靠他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必须让更多的人都站起来斗争,反抗。

    在那位老头子的老师的理论中,无数次的阐述过这一点——绝非是变革者们发起了变革,然后带领民众进入了新的时代,而是当民众们需要变革的时候,变革者们站了出来,顺应着民众的述求做了合适的选择。

    仅此而已。

    无论是选择了起义的扬州纺织工,还是选择了反抗的西山煤矿工,首先是他们有着自己的述求,其次才是有变革者顺应他们的述求站出来,作为先锋引领变革。

    “如果扬州的那些纺织工投降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那边的工会自己处理吧,如果他们反抗了,再和我说。”

    不要期盼有救世主,不要期盼有会庇护你们的皇帝。

    你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因为你们将成为新时代,新国家的主人,你们在这个旧的国家之中是找不到任何盟友的。所以旧国家的既得利益者和统治者们都会团结起来攻击你们,污蔑你们,打倒你们。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因为自己的一些举动,而让这帮人在未来对某些群体有了缓和的态度,有了怜悯的态度。

    那才是最为残酷的事情。

    “......如果他们反抗了,你又要他们反抗到什么程度才会介入?直到他们之中最后一个人都因为反抗而死去吗?那有什么意义?”

    但对面的人很显然并不认同这一点。

    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在定义了他者之后,‘我们’这一概念得以体现,而归根结底,关于‘我们’群体的架构,实质上则来自于人们的想象力所限制。

    于是,法律,社会,传统,道德,历史......人类总会花费数不尽的时间去对一个人的想象力进行规训,最终抓住存在于人们想象力之中的弱点,限制着大众的想象力。

    李贶生必须承认的是,他们,他,或者说他的老师,那个现在在紫禁城里躺着的老头子,他们的手段绝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光明磊落’,也说不上干净。通过对人们想象力的掌控来完成‘我们’和‘他们’的区分,再区分和构建,实际上也绝不是罕见的事情。

    我们和那些地主,那些富人们不是一样的人,哪怕我们说着同样的话,学着同样的文字,哪怕我们在各自的想象之中认为互相之间能够理解彼此的想法,但是,我们仍然不是一样的人。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这样的诱导,最终产生了一批坚定的工会份子,反封建主义份子,但同时,也让他们的想象力在另一层面上被反过来捕捉和拘束了。

    他们很难接受‘我们’之中有人死去,更难以接受是被‘他们’所杀死的。

    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在不完善的想象力再构建中成为了庸俗和机械式的,他们往往很难具体辩证的看待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而只能去符号化对方,然后通过简单直白的几个标签确认对方的立场。

    敌人,或者朋友。

    难以忍受自己人被杀死,这很正常,李贶生甚至无法对此做出太多的谴责。

    这本就是他们为了尽快做到一些事情而搞出来的后果。

    对此,李贶生只能尽可能的安抚着说到:

    “只要他们同军队爆发正面冲突,并且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投降的话,我就会以最快的时间介入。如果你着急,可以用你自己的职务权利,先去召集苏州的民兵,反正苏州距离扬州也不远,可以在最短时间进行军事介入。”

    这个说法绝不算好,到处都充满了模糊暧昧的意味,也许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因为这些言词而被论证为‘保守派’‘温和派’之类的存在,然后被将来更加进步和富有冲劲的年轻人们打倒在地?

    如果是那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最害怕的是未来的年轻人们也不再富有热血,激情和冲劲,反倒开始指责其激进的人,并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理智’‘正确’的人。

    说实话,那也许还挺糟糕的。

    希望未来不会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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