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顷刻间，天翻地覆
街道上一片混乱。
卓后人能够看见大部分民兵都在四散而逃，少数的民兵则似乎仍旧遵守着命令，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行为收效甚微，甚至已经出现了有地痞流氓开始当街抢夺民兵们手上的武器，并四处抢劫，偷盗乃至于杀人的情况。
也许在事后，这些损失都会被计算在起义纺织工们的头上吧。
卓后人靠着一把短铳吓住了几名试图趁着他落单而来抢劫的地痞，然后跑去找到了一队不断要求市民返回家中，紧闭门窗的民兵。
“你们的头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名民兵被卓后人抓住询问到，民兵看了卓后人一眼，没有看清卓后人腰间的短铳，便将卓后人误以为是市民，于是答非所问的回答到：
“请立刻返回家中，关好门窗，可能的话请尽量同亲友待在一起，不要上街。”
“我是问你，你们的头儿在哪，我要去找他。”
“请你返回家中，我们会处理......”
“我也是你们的人！懂了吗？工会，还是工联什么的，我是他们的成员，我现在要去找他们！告诉我他们的位置！”
民兵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卓后人，直到卓后人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说到：
“军队已经进城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必要混到你们之中吗？难不成我还会是被别人派来刺杀你们高层的吗？现在这种情况，刺杀又有什么意义？”
民兵被说服了，或者说，民兵找到了一个妥协的台阶，让自己被‘说服’了。
就现在的情况，能够坚守在岗位上的民兵也大多陷入了迷茫和崩溃之中，他们接收不到新的命令，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们是正义的，是站在民众一方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认知仍然存留在一部分人的内心之中，大概这些民兵早就全盘崩溃了吧。
当然，现在不崩溃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卓后人在被民兵告知了工联高层所在地后，刚想要离开，但突然有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民兵说到：
“你也一起来吧，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不如和我一起去那边，听说工联的残余力量在那边组织反抗。”
“......不，还是算了。”
民兵想了想，最终拒绝了卓后人的邀请——但卓后人分不出这个看上去傻愣愣的青年民兵到底是因为怕死而拒绝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我们这一次失败了，但总还会有下一次的。我得在这里维持秩序，这样才能让扬州的民众知道，我们并不是想要毁灭一切的疯子，而是希望建立新秩序的，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至少得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就凭你一个人，也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哪怕只有几十个人，几个人看见我维持了秩序也好，反正，我们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卓后人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想法，充满了自我安慰式的妥协和幻想。
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对于坚定自己立场的人而言，哪有什么期盼着自己最后做点好事，然后希望下一次斗争时会得到更多的同情和支持的说法？
这和希望敌人怜悯自己有什么区别？
归根到底还是一群没有思想指导的家伙。
哪怕出身自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但卓后人也是因为祖国的特殊历史，接受过不少关于斗争的教导的。至少他明白，在这种阶层同阶层之间的斗争里，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含情脉脉的余地的，要么胜利，要么死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除此之外，一切的温和与妥协，如果不是为了之后的推到，那么毫无疑问的就是一种投降手段。
从两个月前的万众一心，满城支持，到现在丢了统治法理，丢了武力优势，最终甚至不得不借助着清洗人口贩卖激起类民粹式的运动才能勉强在政治上扳回一点点优势——然后就被入城的军队直接掀了桌子，一切完蛋。
可以说，真不怪工联混到这个地步，他们的指导思想不能说是没有，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卓后人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位穿越者前辈故意没有跟这帮人说具体的指导理论，让这帮人去送死了。
到底是怎么想的......
卓后人没有太多时间和安稳的环境让他来思考这个问题了，当卓后人看见一队人拿着棍棒和火铳，将一名平民从房间里抓出来，而那名民兵看见后正打算上前阻止，却被打倒在地，一顿乱棍殴打之后没了气息的场景时，卓后人便有些急切的继续走向目的地了。
城市里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报复现象，清算人口贩卖的运动搞成了个半吊子，反而让大量市民既没有能够彻底清算人口贩卖，反而被一些残留的人贩子所盯上，一些打手开始趁乱出来报复，逐个砸开市民们的家门，将他们的妻女拖出来，然后殴打了一顿男主人。
卓后人还看见一些街道上残存的，没有脱去制服的民兵们被一些看不出所属的家伙偷袭，他们大多连反抗都来不及，便被刀子砍死了，或者消失在了某条街巷里。
在某处路口，卓后人看见数名民兵和几个并没有穿着制服的人被捆绑了起来，大约二三十名看上去像是平民的人守在他们身旁，逼迫着民兵和其同伴们跪在地上。
为了避免冒然出去被发现，卓后人待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就看见民兵们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尸体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那几名没有穿着民兵制服的人则开始求饶，最终却也没有能够逃过一劫。
这是报复。
卓后人看出来了。
这些在城市里开始大量出现的人，应该都是来自于各个士绅议员们府中的家奴们。由于曾经在徐府上当过一段时间的家奴，卓后人自认为自己还是看得出来这一点的。
很明显，虽然军队的突然入城和那些议员士绅们分不开关系，但军队大概和士绅们也不是彻底的同盟关系，士绅们比起让军队来替他们处理敌人，更愿意自己亲手解决。
清算正在进行，家奴和打手们砸开那些丢下了武器的民兵、纺织工和其支持者的家门，此刻，这些人已经无法反抗了，他们丢下了武器，当面对着敌人的报复时，除了求饶和祈祷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手段阻止敌人。
或者，他们直到死，都没有看清楚这些冲进他们家里的打手和家奴，及其背后的人，是他们的敌人。
卓后人运气比较好，在小心翼翼的一边躲避着报复的家奴和打手们，同时警惕着那些趁着混乱浑水摸鱼的偷盗，抢劫的地痞流氓时，一边朝着工联残余力量聚集地点赶去的他，在路上遇见了一队收到命令前去集结的民兵。
这队民兵只有九个人了，其中两个甚至受了伤，他们赶去汇合的原因其实大抵也同什么坚定的抵抗意志无关，单纯的只是在混乱和迷茫之中试图去寻求一个相当稳定的依托。
工联至少是他们曾经信赖过的组织，在这种时期，对他们的号召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工联的处境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一般来说，一个组织集结起自己最后的残存力量准备做拼死抵抗，在大多数艺术作品的描述里，大概都会做出‘这是一群最为忠诚和坚定的战士，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进行反抗’的形容，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至少这里的事实并非如此。
工联聚集了大约两三百人在一处城东的仓库之中，仓库附近是几座纺织工房，工房里的机器和大批大批的建材被拉出来堆积在街道上形成了简易的障碍物，数百名残存的民兵此刻待在仓库里清点物资。
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干什么。
此时，工联的口号是，坚持到最后一刻，等待外界的救援。
什么外界？说的无非就是他们仍然期待那个叫做李贶生的到来，能够阻止军队的进攻和本地士绅的报复。
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卓后人跟随着民兵进入了仓库，在所有人都迷茫且混乱的情况下，没有受到太多的质疑和审问，但他此刻已经快要听不下去了。
卓后人能够看见大部分民兵都在四散而逃，少数的民兵则似乎仍旧遵守着命令，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行为收效甚微，甚至已经出现了有地痞流氓开始当街抢夺民兵们手上的武器，并四处抢劫，偷盗乃至于杀人的情况。
也许在事后，这些损失都会被计算在起义纺织工们的头上吧。
卓后人靠着一把短铳吓住了几名试图趁着他落单而来抢劫的地痞，然后跑去找到了一队不断要求市民返回家中，紧闭门窗的民兵。
“你们的头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名民兵被卓后人抓住询问到，民兵看了卓后人一眼，没有看清卓后人腰间的短铳，便将卓后人误以为是市民，于是答非所问的回答到：
“请立刻返回家中，关好门窗，可能的话请尽量同亲友待在一起，不要上街。”
“我是问你，你们的头儿在哪，我要去找他。”
“请你返回家中，我们会处理......”
“我也是你们的人！懂了吗？工会，还是工联什么的，我是他们的成员，我现在要去找他们！告诉我他们的位置！”
民兵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卓后人，直到卓后人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说到：
“军队已经进城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必要混到你们之中吗？难不成我还会是被别人派来刺杀你们高层的吗？现在这种情况，刺杀又有什么意义？”
民兵被说服了，或者说，民兵找到了一个妥协的台阶，让自己被‘说服’了。
就现在的情况，能够坚守在岗位上的民兵也大多陷入了迷茫和崩溃之中，他们接收不到新的命令，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们是正义的，是站在民众一方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认知仍然存留在一部分人的内心之中，大概这些民兵早就全盘崩溃了吧。
当然，现在不崩溃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卓后人在被民兵告知了工联高层所在地后，刚想要离开，但突然有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民兵说到：
“你也一起来吧，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不如和我一起去那边，听说工联的残余力量在那边组织反抗。”
“......不，还是算了。”
民兵想了想，最终拒绝了卓后人的邀请——但卓后人分不出这个看上去傻愣愣的青年民兵到底是因为怕死而拒绝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我们这一次失败了，但总还会有下一次的。我得在这里维持秩序，这样才能让扬州的民众知道，我们并不是想要毁灭一切的疯子，而是希望建立新秩序的，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至少得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就凭你一个人，也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哪怕只有几十个人，几个人看见我维持了秩序也好，反正，我们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卓后人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想法，充满了自我安慰式的妥协和幻想。
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对于坚定自己立场的人而言，哪有什么期盼着自己最后做点好事，然后希望下一次斗争时会得到更多的同情和支持的说法？
这和希望敌人怜悯自己有什么区别？
归根到底还是一群没有思想指导的家伙。
哪怕出身自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但卓后人也是因为祖国的特殊历史，接受过不少关于斗争的教导的。至少他明白，在这种阶层同阶层之间的斗争里，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含情脉脉的余地的，要么胜利，要么死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除此之外，一切的温和与妥协，如果不是为了之后的推到，那么毫无疑问的就是一种投降手段。
从两个月前的万众一心，满城支持，到现在丢了统治法理，丢了武力优势，最终甚至不得不借助着清洗人口贩卖激起类民粹式的运动才能勉强在政治上扳回一点点优势——然后就被入城的军队直接掀了桌子，一切完蛋。
可以说，真不怪工联混到这个地步，他们的指导思想不能说是没有，也可以说是聊胜于无，卓后人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位穿越者前辈故意没有跟这帮人说具体的指导理论，让这帮人去送死了。
到底是怎么想的......
卓后人没有太多时间和安稳的环境让他来思考这个问题了，当卓后人看见一队人拿着棍棒和火铳，将一名平民从房间里抓出来，而那名民兵看见后正打算上前阻止，却被打倒在地，一顿乱棍殴打之后没了气息的场景时，卓后人便有些急切的继续走向目的地了。
城市里已经出现了大规模的报复现象，清算人口贩卖的运动搞成了个半吊子，反而让大量市民既没有能够彻底清算人口贩卖，反而被一些残留的人贩子所盯上，一些打手开始趁乱出来报复，逐个砸开市民们的家门，将他们的妻女拖出来，然后殴打了一顿男主人。
卓后人还看见一些街道上残存的，没有脱去制服的民兵们被一些看不出所属的家伙偷袭，他们大多连反抗都来不及，便被刀子砍死了，或者消失在了某条街巷里。
在某处路口，卓后人看见数名民兵和几个并没有穿着制服的人被捆绑了起来，大约二三十名看上去像是平民的人守在他们身旁，逼迫着民兵和其同伴们跪在地上。
为了避免冒然出去被发现，卓后人待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就看见民兵们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尸体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那几名没有穿着民兵制服的人则开始求饶，最终却也没有能够逃过一劫。
这是报复。
卓后人看出来了。
这些在城市里开始大量出现的人，应该都是来自于各个士绅议员们府中的家奴们。由于曾经在徐府上当过一段时间的家奴，卓后人自认为自己还是看得出来这一点的。
很明显，虽然军队的突然入城和那些议员士绅们分不开关系，但军队大概和士绅们也不是彻底的同盟关系，士绅们比起让军队来替他们处理敌人，更愿意自己亲手解决。
清算正在进行，家奴和打手们砸开那些丢下了武器的民兵、纺织工和其支持者的家门，此刻，这些人已经无法反抗了，他们丢下了武器，当面对着敌人的报复时，除了求饶和祈祷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手段阻止敌人。
或者，他们直到死，都没有看清楚这些冲进他们家里的打手和家奴，及其背后的人，是他们的敌人。
卓后人运气比较好，在小心翼翼的一边躲避着报复的家奴和打手们，同时警惕着那些趁着混乱浑水摸鱼的偷盗，抢劫的地痞流氓时，一边朝着工联残余力量聚集地点赶去的他，在路上遇见了一队收到命令前去集结的民兵。
这队民兵只有九个人了，其中两个甚至受了伤，他们赶去汇合的原因其实大抵也同什么坚定的抵抗意志无关，单纯的只是在混乱和迷茫之中试图去寻求一个相当稳定的依托。
工联至少是他们曾经信赖过的组织，在这种时期，对他们的号召力还是有的。
只不过，工联的处境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一般来说，一个组织集结起自己最后的残存力量准备做拼死抵抗，在大多数艺术作品的描述里，大概都会做出‘这是一群最为忠诚和坚定的战士，抱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进行反抗’的形容，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至少这里的事实并非如此。
工联聚集了大约两三百人在一处城东的仓库之中，仓库附近是几座纺织工房，工房里的机器和大批大批的建材被拉出来堆积在街道上形成了简易的障碍物，数百名残存的民兵此刻待在仓库里清点物资。
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干什么。
此时，工联的口号是，坚持到最后一刻，等待外界的救援。
什么外界？说的无非就是他们仍然期待那个叫做李贶生的到来，能够阻止军队的进攻和本地士绅的报复。
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卓后人跟随着民兵进入了仓库，在所有人都迷茫且混乱的情况下，没有受到太多的质疑和审问，但他此刻已经快要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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