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大概就是哪吒的风火轮

    程我也没想到，村里第一个学会骑自行车的是个姑娘。

    曾石榴也是高萱之外第一个认为自行车“真香”的村民。

    大概是遗传自身为军户的姥爷的基因，虽然父母早亡，他们兄妹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竟也比同龄人都要高大一些。曾二毛活泼一些，天天和村里另一个憨子张大牛厮混。曾石榴寡言少语一点，但颇招村里阿姨婶婶们的喜欢。

    他俩稍大一点，曾石榴就跟着邻居婶子们学习洗衣缝补、织布女红，回头关起门来，一言不合就抄着扫帚教训自己那不成器的哥哥。本来她就生的高大，这一来更搞得村里的小伙子们都敬而远之。

    但这个性格和作风，倒是和高萱很处得来。所以天尊降下自行车的时候，曾石榴也是第一批提出要试试看的。

    开始的三个半大小子骑了没五米远就都摔了个狗啃泥，见围观的老人妇孺哄笑就说什么都不肯尝试了。这时在程我看起来有些男相的大姑娘站了出来。程我见她毫不在意地把裙摆盘在腰间，似乎丝毫不介意周围男子瞪大的双眼和妇女们伸手去捂住小孩的眼睛，颇有些惊奇。

    当那姑娘甩开大腿跨上那辆二八大杠，又按照高萱的指点踩着脚蹬晃晃悠悠开始前进时，程我在箱子外面也小小地捏了一把汗。但在几次失败的起步和中断后，曾石榴骑着自行车开始加速，原来摇摆的姿态也随着加速变为稳定。

    程我拉高镜头，看着这年轻姑娘用她那双有点古铜色的大腿，蹬着自行车在村子的空地上逐渐加速，顺着人群让出的出口一路向前，在人群的惊呼中画出一条笔直的轨迹，然后在房屋尽头形成一条完美的曲线返回，逐渐减速，伸脚刹车。

    在这个过程中，她甚至还顺手抄过了一个看热闹的村民手里的扫帚，左手扶把，右手拿着扫帚转了几圈，就像在挥舞一把长刀似的，竟也没有失去平衡。

    “这姑娘难道是运动天才？”程我回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学自行车的那个下午，也没有这么快上手。

    “还行，就是有点费脚。”曾石榴下了车，解开裙子，她发现自己很喜欢骑车时风拂过身边的感觉。

    刚才那几个半大小子见这叫自行车的东西骑起来这么拉风，也改了主意争着抢着要再去试试。

    “这就是话本故事里哪吒的风火轮吧？”高萱羡慕曾石榴的身高，也赞美她的车技，和多数妇孺们一起夸曾石榴厉害，竟能这么快驾驭天尊降下的神车。但张老六和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的脸色就显得很纠结。

    程我注意到了这一点，马上意识到是他们觉得刚才那一幕多少有伤风化，只是天尊在上他们并不敢多说，于是连线高萱，让她在曾石榴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曾石榴脸一红，默默点头称是。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下次给她和愿意学自行车的女子们准备裤子和短裤。其实这个时空的古人服饰也是有裤子的，但是看响水村这群穷的叮当响的小人们看久了，程我竟也忘了村民们往往全身上下凑不出一套完整的衣服。这要是他自以为是给村民们拍一段日常生活的纪录片放到网上，十有八九会招来不少某服考据党的攻击。

    要是高企他们进城能带回些布匹，尽可能在冬天来之前给村民们做些新衣服新被子就好了——可他也没想到高企他们回来得这么快。

    “县城乱了！”先行一步进村的曾二牛带来了这样一个让村民们大为震惊的消息。

    他的身后是护着高企逃过来的张大牛，紧随其后的是此前一同进城的几个小伙子，还有好几个拖家带口的陌生面孔。每个人都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但那两辆独轮车都没能带回来。

    高企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神情颓丧，向程我连连告罪。

    “人没事儿就行。”程我宽慰高企，“能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

    他们不说程我也能猜到几分。这几日并没有兵匪过境的消息，大概不会是有人里应外合攻占了县城。那差不多就是城内出了乱子。

    问题就出在高企他们进城那天遇到的“商队”身上。

    据那些陌生小人中的一个讲，当日有一队外来商队入住城中一处客栈。当天夜里，便有一大队差役和官兵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发现隔壁县乱民派来的奸细，要将所有人等一概缉拿。

    但想不到县衙的差役和巡按官兵不知为何经竟然当街斗殴，这时被围在客栈的商队突然暴起，杀穿了包围圈，一路打到县衙把县令逼得跳墙，有一把火烧了县衙，打乱了官兵的阵脚，又折返回去打开了一处城门向西北逃窜走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可能很快安定下来，但是同时城中大户似乎对彼此发动了攻击，官兵们也互相杀作一团，还有人趁机打开其它几处城门，让城外的饥民们一拥而入。西城商铺也有起火，寄住在王掌柜店里高企等人本已联系了几个愿意跟他们回村的工匠，遇此情形也不得不当机立断，丢了辎重车辆，带着人先跑了回来。

    “你做得对。”程我看着高企身后那同样灰头土脸的一群陌生面孔，通过高萱表扬道，“存物失人，人物皆失；存人失物，人物皆存。你这是立了功，不必自责。”

    “天尊说得好啊！”那群新面孔中有个长得像张飞的汉子鼓掌而笑，“跟着高老哥来果然没有错。”

    程我后来知道，这人就是张秀才的邻居王屠户了。名字也是逗，叫王安石，也算是个妙人。

    程我没顾得上挨个盘问，倒是见那汉子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书生中年男子欲言又止，脸上说不清是困惑还是失望。

    张秀才看着眼前这片荒凉破败的村落，心中免不得涌起一阵懊悔，后悔听了自己那个侄子的话，连文房四宝都来不及收拾就撇了县城的家业跑到这荒村来。如果张大牛说的天尊真的存在，这响水村断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张秀才心中对“天尊定是蛊惑人心的白莲教妖人”这个判断又肯定了一分。

    “哎哟，可累死我了！”他俩身后，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高老哥，你可把我们坑苦了哇！”

    这人自然就是布店的老板王鹤大，他看到响水村的样子之后，同样大感失望。旁边的一对妻妾拉他也没把他拉起来。

    “既然都累了，那就先吃点东西歇息吧。”程我也没打算废话，拿着晚餐买的鸡蛋饼，方方正正切了一块，赤着手从箱子上面放了进去，放在新来的这批村民面前。

    有什么比天尊本人请吃饭更合适的安抚方式吗？

    然后程我就看到新人中有几个妇女模样的角色嗷得一声吓晕了过去。